拐了八道弯的浣霞河,在拐第九道弯的时候,流入了北盛城西。
换上护卫船后,一路上还算顺利,船外还能时常响起一阵阵鸟啼在报着平安,韩天慕心中的算是定了下来,船在离大齐皇城最近的鲁林渡口停泊,一行人下船之后,辗转到最近的驿站,换了快马返回北盛。
骑马穿过北盛城东的护城河后,就是皇城入口,韩天慕早已换上了大齐军队的虎甲银铠。高约十丈的虎啸门威严如初,半年前,韩天慕就是从这道门离开北盛,一身便服前往寒川东靖。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完整清楚地了解发生了什么。
城墙碧瓦在冬日的光晕下显得更加神圣,城门之上两头银砌的猛虎让人肃然起敬,看着正中央“北盛”两个大字,让韩天慕心中又泛起了一阵热勇,九洞城门的虎啸门,是当世无双的杰作,九个门洞代表着大齐的九个州府,宽阔无比的城门,让韩天慕一下子就回忆起那年,发生在这座城邦的大战,炮火枪烟笼罩着这座城门,战争之下,有人反抗,有人投降,有人逃离,而最终,北盛沦陷。这座北域大陆最古老的城邦,经历了二十年前的战乱,权力和欲望交织的帝王荣耀,血泪和勇气纵横的将相梦想,在齐王箫启建的统治下,北盛最终会走上一条怎样道路?
虽已是入冬的气候,但浣霞河边仍是一片枫红,漫天的枫林也成为了游人驻足赏玩的景点。流进城内的浣霞河上,商船客船来来往往,河边商贾小贩叫卖,北盛,这座经历过沦陷的城邦,依然沉醉在一片繁华之中。
北盛沦陷后,大翰皇帝箫启军入主前靖,改前靖为大齐,箫启军封自己的胞弟箫启建为齐王,大齐,也就是二十年的前靖,正式成为大翰的属国。
穿过护城河,从虎啸门的正中央门洞进入,这个门洞平素不会打开,只有皇室出行或归来才会打开。而韩天慕这次归来,也是大齐开国以来,箫启建第一次允许非皇室从这里进入。
孟冲韩天慕一行人往前行进不到半里路,就是庄严的长天大道。作为通往宫中的圣道,这里曾经是所有前靖人心驰神往的地方。
接军的仪仗将他们接进正中央门洞那一刻,韩天慕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秦天更是在韩天慕旁边沾沾自喜:“韩校尉,真是沾了你的光,有生之年还能从这中央门洞进皇城。”而韩天慕心中则更多的是不安,皇城越来越近,出了门洞后,韩天慕将酒馕里仅剩不多的宴清欢一饮而尽。
仪仗穿过西市,韩天慕接受着来自城中民众的朝拜和敬仰,队列行了近一刻钟,来到了皇宫前面的长天大道,长天大道两旁旌旗烈烈,朱砂旗帜上的千银猛虎纹,是大齐的图腾象征——这也是大齐军礼的最高规格。站在最前面的是齐王箫启建的王监苏毅,他旁边的侍从端着一顶银虎冠铠。他们身后是军礼团,各个身着赤白相间华服,第一排是二十响金铎,象征大齐开国二十年,他们身后是一百一十七支白狼号角,象征大翰开国一百一十七年。
齐王的贴身近卫威虎团在他们身后站了十排有余——所有人皆铁甲银枪,烈冠红缨,让此时的长天大道更加肃穆。
大道旁还有一队卫兵和一些女侍,韩天慕一眼望去,心中泛起一丝惆怅。
秦天牵马护卫小声嘟囔着:“这苏毅和威虎团都来了,看来韩校尉这次会有大的晋升啊,至少得升到三品吧。”
“我看啊,至少从二品吧,韩校尉,可是亲手把靖帝杀了。”秦天一字一句地说到。
远处的望楼战鼓响起,军礼团发出哄亮又尖锐的号角声,金铎沉鸣,狼号扬啸,那声音震天摄地,响彻北盛的每一个角落。
韩天慕下马,双臂前展,双膝下跪,随后两掌相迎,俯身向下行躬礼,直至鼻肩着地。威虎团响起了洪亮的齐呜——“呜”——“呜”——“呜”,紧接着是三声枪礼,“咚”——“咚”——“咚”。
韩天慕起身走到苏毅身旁,他的余光不停地扫视着现场人群中的每一张面孔,却始终没有看到他想看的那个身影。
苏毅展开一册金色卷轴,念道:“烈武营校尉韩天慕听封!”
韩天慕再度双膝跪地,双手向前迎。看到王旨已开,众人皆下跪。
“启军吾尊:吾卫武道,天翰钦泽。大齐建吾十九年,烈武营校尉韩天慕远途寒川,辞岁半载,亲弑妖帝,军功赫赫,王心慕之,擢升韩天慕为大齐烈武营都统。”说到这里时,苏毅特意向人群中瞟了一眼。
人群中的孟冲心中一震,暗自揣摩道:烈武营都统,那就是从二品武官,官阶比神意廷廷司还要高一级,府内将有特巡卫调遣的府兵看护。
孟冲要想知道关于韩天慕在寒川真实的一切,恐怕也越来越难。
“着银虎冠铠!”苏毅大喊道。
这是韩天慕第一次见到这位齐王身边的红人,与他印象中的阉人不同,这位苏公公看上去干练沉稳,眉宇间透着一股没来由的刚劲,语气低沉,也没有惺惺的腔调。在那庄严的氛围下,一席沉紫色宫服的苏毅,反而更像一个一生正气的言官。
韩天慕起身行冠礼,摘掉了原来的黑色铁甲,侍从将虎头银甲给韩天慕戴上。
“烈武营都统韩天慕领封!”韩天慕喊到。
军礼团又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威虎团紧接着又发出一声长鸣“呜——”,紧接着齐喊到:“武功军威,猛虎荣辉!”
韩天慕躬礼,在苏毅手上接过了王封。
苏毅上前一步走到韩天慕跟前。降低了语调,“听闻韩都统在寒川返回的路上九死一生,齐王特意准备了长北寒参,苏南赤杞,宫监已于昨日送到韩府。”
苏毅手指又向一旁,“这些都是齐王赏赐的,钦天战华宝马一匹,朱轮华盖马车一架,特巡卫府兵一百,内侍局女侍三十。”
“齐王英武。”韩天慕拱手道。
“明日午时,齐王在王启殿单独会见都统,都统还请提前筹备。”
韩天慕抬起头,看着苏毅的双眸,此时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那种眼神,曾经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惧,甚至绝望。
“臣——定不负使命。”韩天慕躬礼。
“臣……”韩天慕突然回到,“有一事不明。”
“都统但说无妨。”苏毅回到。
“大齐军队礼制,逢王之仪赏,女眷不宜出席。但于公于私,臣之义父、烈武营统领俞江当出席此礼……”
苏毅双眉紧皱,道:“韩都统,俞统领涉国之机密,不宜出今日圣殿,至于缘由何事,明日王殿之上你自会知晓。”苏毅打断了韩天慕。
韩天慕低着头,心里一沉,听到机密两个字,他深觉义父俞江,或已有不测。
“韩都统今日官升两级,盛名之下,可否担副。后路更须清淡泊志,什么该谈,什么该避而不谈,都统当自辩而立。”苏毅说。
韩天慕此时更加不知所措,心底里那道漩涡又开始不停地猛转,他有一个预感,俞江所涉之事,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掌控的范围。
韩天慕觉得头上的虎冠沉如洪钟,两个战靴就像两块巨石一样压着自己。他走向那匹墨色的钦天战华宝马,苏毅眼睛还是紧紧盯着韩天慕,见他登鞍上马后,双手向上一挥,一旁的侍从大喊:“礼毕!”
远处望楼再响起擂鼓声,列队又响起三声战吼。韩天慕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长天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