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从赵延和怀中跳下去,规规矩矩地就要给他行礼。他拉住我,沉声说道:“不必。”
自从上次重逢,我就隐隐有些不安。如今又见了他,虽然满心欢喜,但那分不安并没有烟消云散,反而更浓了些。或许是因为他摇身一跃就成了天家贵胄,不再是我这等布衣能够企及的。
我还是朝他施了礼,他静静地看着我,眸中墨色更浓,透不出一点光亮。
他张口,冷不丁地问道:“你在疏远我?”
我心下一紧,正对上他冷淡的眼眸,连忙道:“不是……”话还没说完,只觉上空有凌厉的风声,抬眼便看见一道黑影直直地朝赵延和而来。
还未来得及反应,我已经闪身上前拥住他,刚转过身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刺穿了我的身体,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席卷了我的每一寸感官。
疼痛四处蔓延,不只是后背,来带着胸腔都刺痛起来。我冷汗不止,双腿也瘫软无力,身上似负了个千斤顶般不住下沉。我趔趔趄趄地松开他,勉强挤出一个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延和的脸色唰的变得惨白,他伸手揽过我,飞快封住我周身大穴,急道:“再坚持一下。”
上空“嗖嗖”几声,不知从哪里射出几支冷箭,直冲我们而来。我惊恐万分地看着箭越来越近,赵延和猛然往后退了几步,在地上翻滚一圈,灰尘四散。一支箭划过他的脸颊,堪堪扎在我们身前的地上。
紧接着又有几支箭划破长空,带着风声朝我们面门袭来,赵延和随手拾起几颗石子树枝便向那箭抛去,石子正中箭身,将箭打得朝一边偏过,落在他身侧。他抓起那几只箭,朝暗箭射来的方向掷去。
箭直直地朝对面屋顶飞去,很快我就看见一个黑影从屋顶跃下,转身就跑得没影了。
巡街的禁军闻声而来,见到赵延和时惊慌得声音都变了调:“殿……”
赵延和抬手朝他们指了刺客逃跑的方向,他们便风风火火地追去了。
他俯身拥过我,满脸急色。
身后伤口如被烈火炙烤般剧痛,我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耳边隐约有人在说话,我动了动眼皮,怎么也睁不开眼。身子也仿佛不是我的,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动弹。
我耳中嗡嗡作响,躺在床上听了半晌,耳中的声音才渐渐清晰起来。
“姑娘的箭伤处理及时,并无大碍。只是箭上沾了大漠沙……”
随即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不怒自威道:“大漠沙?”
太医惶恐道:“回禀陛下,大漠沙是一种剧毒的毒药,产自漠北之地,以沙漠中的数十种毒虫毒液提炼而成,毒性极强。若是三日之内得不到解药,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延和打断:“可能配出解药?”
“此毒炼制极难,又源于契丹。微臣也是第一次见此毒,不知此毒是由哪些毒虫提炼而成,无从配制解药。”
皇上怒道:“契丹?契丹人怎敢闯皇城,在众目睽睽之下伤朕大齐的皇子?”
他一发话,屋中的空气似乎都凉了几分,没有人敢发出声响。
赵延和道:“父皇,汴京守备森严,契丹人即使再武艺高强,也断然无法只身行刺。儿臣检查过那些箭,箭尾都印有契丹的印记,看锻造手段,也并非齐朝工匠所造。”
“你的意思是还有契丹人潜伏在汴京城?”
“儿臣的看法恰恰相反,儿臣认为射出毒箭的人,并非是契丹人。”
皇上问:“那你觉得刺客是何人?”
赵延和答道:“禁军抓刺客时,曾路过一处马厩,厩中栓有骏马数匹,但刺客并未选择骑马逃走,反而绕进了城中各条犄角小道。契丹人擅长骑射,骏马跑得比人快得多,儿臣想不通他为何舍骏马而绕小道。况且汴京对箭驽的管制森严,要从契丹带箭矢来汴京,难于上青天。”
皇上又问道:“按你这么说,刺客是齐人?”
赵延和答道:“破绽漏得太明显,倒像是障眼法。儿臣斗胆猜测,是有人心怀叵测,将此事嫁祸给契丹。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看是挑起大齐与契丹两国的争端,往小了看不过是要取儿臣性命。虽不知其目的,但总归心怀鬼胎。儿臣自请彻查此事,早日将真相大白。”
皇上几秒都没说话,忽然道:“昨日一事你受了惊吓,不宜过度操劳。你好生在宫中休养几天,这件事就交由刑部处理。”
赵延和也沉默片刻,随即道:“谢父皇体恤,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若不是这个女子为儿臣挡了箭,只怕儿臣再也无法站在父皇面前了,儿臣想为她讨一个公道。”
“你重情重义,朕深感欣慰。只是刺客之事事关重大,刑部处理事情向来妥当,假以时日,自会真相大白。这女子倒是勇敢,能寻得解药是最好的,若是寻不到解药,朕会封赏她及她的家人,保他们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赵延和闻言也不再坚持:“儿臣在此替她谢过父皇。”
皇上又问道:“你觉得刺客是什么人?”他语气淡然,问这个问题时声音也没有起伏,却莫名让人心慌。
“没有证据,所以儿臣没有怀疑的人。”
“太子妃久病在床,东宫医者众多,不乏各国名医圣手。”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有这么多名医圣手齐聚东宫,太子妃定能早日痊愈。”
皇帝笑道:“她确实是好多了。你今日也受了惊吓,早些休息吧。”
赵延和说道:“多谢父皇关心。”
皇上不再同他寒暄,离开时脚步似有些虚浮,落在地面上时也是一脚轻一脚重的。
皇上刚走就有一人进了屋,随即是噗通一声,像是跪下了。
我听见徐平的声音响起:“殿下,刺客服毒自尽,尸体被刑部的人带走了。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