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果然下起了雨,街道上行人稀少,平日里摆摊的商户此时已经收了摊。空旷的街道上,此时却有一个马队冒雨行来。
走得近了,才发现那马队似乎不是一般的马队,他们全都体型矫健,通体漆黑,行走时脚步沉稳步伐一致,远远的就能让人感受到一阵肃杀之气,连街道上向来横行惯了的流浪狗此时也被这杀气震慑的蜷缩在角落里不敢轻易冒头。
马队很快转过街角,进了码头边上一处独立的小院。小院里一人静静立在院中,正是苏景。
听见马蹄声,他唇角轻扬,将背后长刀置于刀架上,回头时,马队已经进了院门。
“将军,您要的东西已经运来了!”
当先一人掀袍下马,紧走几步,单膝跪在了苏景面前。
他身穿黑甲,浑身上下仿佛有种仿若实质的杀气,若张采薇在此处,一定能想起来这就是程瑞阳与她说过的赤血军。
院中那人双手虚扶一下,也不客套,说了句“辛苦”,便示意来人将马上驮着的箱子搬进院中。
院中十几人搬搬抬抬,却全都静默无声,就连脚步声也全都淹没在雨声里。
赤血军行动迅捷,不过片刻,已经将所有箱子搬进了楼中。
苏景负手站在院中看着一个个箱子,脸上不自觉露出柔和笑容。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细雨微凉,苏景的脸色却突然一凝,周身气息一变,人已经转向了院门口。
小院的门口,昏黄的灯光下突然有一只穿着鲜红绣花鞋的小脚迈了进来。
那只脚小巧精致,骨骼纤细,配着脚上的精致绣花鞋,在绵绵细雨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一个浑身红衣,手撑红伞的曼妙女子迈进了院门。
她身上一袭红色薄纱衬得她肌肤洁白如雪,明明只是普通的纱衣,偏偏在她身上穿出了风情万种的味道。
她一张脸小巧精致,明明并不是浓妆艳抹,眉眼间却自带了一种妩媚风情。尤其是眉间一点朱砂痣,更衬得她眉目如画,风情万种。
见到来人,小院中所有人都明显呼吸一窒。
这样令女人嫉妒男人痴迷的人间绝色,走到哪里都会让人移不开眼吧!
苏景却冷哼一声,眼睛望向那女子身后,见她身后并无人跟随,只是瞟了一眼那女子,眼中都是厌恶之色。
“朱砂姑娘,你来做什么?”
那叫朱砂的女子仿佛并不介意苏景眼中的厌恶和冰冷的语气,只是眼波一转,眼中立马光华璀璨。
“数年不见,苏将军怎的对奴家这般态度?真真是伤了奴家的心呢!”
她声音娇软,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鼻音,像三月里醉人的清风,直教人心里仿佛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整个人都要酥了。
假意心痛的抚了抚胸口,鬓边几缕乌黑长发随风飞起,空气中立马飘散开一股甜香。
苏景长臂一伸,架上长刀已经在手上,咚的一声,刀柄沉沉落在石板上,溅起一阵水花。
“我已经给三殿下回了信,以后不再回京城,赤血军和印信我也已经交出去,你还来做什么?”
朱砂将手中红伞向上举了举,低眉浅笑,眼中却透出丝丝寒气。
“苏将军,三殿下要我问问你,他当初将你从私矿救出来,这些年来更是待你如同亲兄弟一般,又与你数次在战场上同生共死,如今他夺嫡正是紧要关头,你却要弃他而去吗?”
苏景眼中现出一抹愧色,但仍然目光坚定的望向那女子。
“苏某感激三殿下当初救命之恩,苏某不才,没什么高尚情怀,这些年来战场杀敌不是为了家国,只是为了报三殿下大恩,然我如今心有羁绊,恐已经无法提刀上阵,三殿下素来知我,恐怕并不会来质问我这些!”
那叫朱砂的女子仰头哈哈一笑,再看向苏景时,眼中却尽是杀气。
“不错,是我自己要来的,三殿下豁达,我却不是。身为合格的下属,主子舍不得除掉的后患,当然要由我来除掉了!”
说话间她手中红伞一收,从伞骨中抽出两根如同缝衣针的尖刺抬手就向苏景攻了过来。
美人如玉,像一滴鲜红墨水滴入水中,在细雨中肆意绽放,要不是周身凌冽杀气,必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朱砂的武功以柔为主,将女子的柔与媚发挥到了极致。她像一条艳丽的蛇,手中尖刺是她的毒牙,美丽又危险。
苏景的武功以苏家的刀法为基础,数十年战场拼杀,苏景去芜存菁,如今招式利落,每一招皆是置敌人于死地的招数!
转眼间两人对战数十回合,朱砂手中的尖刺泛着蓝光,明显啐了毒的,苏景小心应对,再加上不想伤她性命,难免束手束脚,一炷香之后,终于还是将长刀架在了朱砂的脖子上。
朱砂此时被长刀重量压着,单膝跪地,一头乌黑长发此时被雨水打湿,形容狼狈,然脸上的媚色却是丝毫不减。
“哈哈哈,真没想到,皇帝歪打正着的一个怀柔之策竟然真的卸掉了三殿下的一只臂膀!三殿下视你如同亲兄弟,当然不会强迫于你,可是你呢?”
那朱砂冷哼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荷包扔给苏景!
“这是血玉,三殿下说权力如虎,你如今下了虎背,恐被虎所伤,赤血军给你留着防身!另外叫你小心太子的人,京中事紧,为除后患,他极有可能会再次对你下手!”
苏景握着手中荷包,心中愧疚更甚。
朱砂推开脖子上的长刀,站起来时有些狼狈。她一身鲜红纱衣已经湿透,此时狼狈的贴在身上,更显得她身材玲珑有致。
捡起地上尖刺重新插回伞槟中,朱砂一步步往外走。
“我知道我杀不了你,我就是心中不愤,你弃他而去,他不仅没有怪你,还处处为你着想,甚至对他而言那么重要的赤血军都交给你!我来就是要说这些,我就是要说给你听,让你愧疚,让你难受,我要你在以后享受的每一个太平日子都忘不掉,这一切都是你背叛了三殿下得来的!”
娉婷袅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院门口,然而她的声音像是钉子一样扎进了苏景心中。
院中赤血军的人没有动作,他们只是守在小院的各个角落,等着他们的将军回过神来。
苏景与朱砂一直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他们向来不睦,赤血军也是人人都知道,朱砂特意从京中过来说这一番诛心他们也不意外,只是这番话似乎真的戳到了苏景的痛处,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苏家小院的这场骚动开始与结束都无声无息,外面的人在这场凉爽的雨夜中睡的深沉,丝毫没有察觉。
而此时,采薇居的窗户开着,昏黄的灯光下,少女正屏气凝神,将最后一片小木片塞进组好的机括中。
心满意足的将手里的匕首仔细检查了一遍,张采薇才小心的将它放进锦盒里。
送给苏景的回礼她之前就做好了,只是还没有送出去,她就遭遇了劫持事件,这番奇遇于她虽然惊险,倒也还有些意外的收获,她今夜对匕首做了改动,其中的机关她也很满意,相信他也会喜欢的。
走到窗前向外望了望,雨夜的陵城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整个陵城只剩下她还醒着,只有她一人在感受这雨声。
不知他睡了没有?
晚上可有梦见她?
借着冷雨拍了拍脸。
什么时候起她也有了这种扭扭捏捏的女儿家模样?
男女之情真真是奇怪的东西,她能让人完全背离本来的性情,并且丝毫没有被改变的不悦。
伸了个懒腰关好了窗,吹灭灯火躺在床上,张采薇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她听不见屋顶上轻微的瓦片响动,在她房间的灯火熄灭了之后,屋顶上坐着的那个人才站起了身子,捋了捋已经湿透了的发丝,满眼柔情的离开了采薇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