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岩是我在火车上遇到的一个被父母赶出家，
爱打抱不平、敢爱敢恨的好姑娘。
心房里的宇宙
人们年轻的时候，比如像我这个年纪，可能爱情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件事，人们重视它、歌颂它、渴望它。驱动着这些行为的心理动机，在我看来，除了性和所谓的生育压力之外，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那就是我们害怕孤独。当然，你会有不同于我的见地。但是，不管你信仰基督教还是佛教，不管你认为人有灵魂还是没有灵魂，你都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每个人都是孤独的，都是一个精巧的小宇宙。
表面上，我们每个人都差不多，但是，又有哪个人真的知道，另外一个人身体里面的小宇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也许，某个人内心里的地球没有南北极，没有赤道，没有海沟，处处都承受着相同的光和热，那里没有倾斜的黄道面，时时刻刻都是春天，整个世界都开满了鲜花，人们过着原始的生活，衣不蔽体，靠着遍地的浆果充饥，没有贫富、等级之差，因为压根就没有社会制度；也许在某个人的小宇宙里，地球被厚厚的稀有气体包裹着，离太阳很远，地表很是寒冷，人们只能在开了天窗的地洞中生活，为了充分利用这里稀有的资源，这个社会演化出了一种高等而又残酷的运行法则，人们精神上唯一的慰藉就是每时每刻都可以透过地洞的天窗看到五颜六色的烟花，那是由于宇宙尘埃划过那由稀有气体组成的大气而造就的绝世美景。
可以说，我们的一切所谓的理解都是一种猜度，都是我们根据自己的情况对他人内在想法与逻辑的一种估计。事实上，即使对方正对着我们耳语，即使他跟我们合影时笑得很甜，我们也无法确定他在想些什么；即使对方正在跟我们接吻，或者我们正在对方的身体里，我们也无法确切地知道在他心里是否和我们一样快乐。所以，我们生来就注定了孤独。
可是，我们又害怕孤独，于是爱情就成为一个逃避孤独的出口，一个避风港。为了逃避孤独，我们建立家庭，我们与家庭成员共享财富、荣耀，跟他们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向他们袒露心扉，好让自己不孤独。
所以，我们总是把谈恋爱当成是组建家庭的一种手段。可是，当我们抱着这样的心态去恋爱，自然就会考虑很多，比如我们会考虑对方的家境，父母的社会地位，是否有房有车等诸多现实的因素，我们将其视为组建一个稳定家庭必不可少的因素。
于是，很多人为了获得更稳定的家庭来保护自己不孤独，屈从了现实而放弃了爱情。很少因为爱情而结婚的，因此也很少有真正的灵魂伴侣，于是，在毫无爱情的婚姻里、家庭里，人们又陷入更深的孤独中。我说的是孤独，是心灵上的孤独，而不是寂寞。是那种身在家庭里，或者身处人潮中，却觉得自己像是一叶浮萍漂荡在海洋中央，身体的四周尽是些深蓝色的海水，没有风不见云的寂寥。然而，面对孤独，大多数人再次选择了逃避，我们会采取一种保护措施把自己包裹起来，让自己觉得舒适，好把注意力从我们孤独的处境上转移开去。这种保护措施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网络游戏，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性，对于有些人来说是酒精，甚至数学和编程也会成为某些人的保护措施，而对于我来说，就是阅读。
但写作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种保护措施，相反它是我面对孤独的唯一方式，文字对我来说就像是一种密码，我把关于我的秘密都编入其中，然后把它们抛入一个公共空间中，等待另一个能够读懂它们的心灵发现它们。我相信，这也是很多人选择写作的原因——表达自我。而我之所以选择非虚构文学作品作为表达自我的载体，是受到了一个人的影响，她叫庄岩，一个我在火车上认识的漂亮女孩，她对我说：“就写你看到的以及由你看到的事情而引发的思考，别写那些你想象中的事情，那样会让你自己都认不清楚你自己本来的样子。”我想想，倒也是这个理，就坚持着写了下来。
不听课的好学生
“嘿，哥们儿，你活得好失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忽然从我的对面传过来，打断了我的阅读。我已经忘记了那是开往哪儿的火车，但是我记得，当时我正在读阿兰德·波顿的《亲吻与诉说》。正当我沉迷于德波顿那流水般的英国绅士特有的语调的时候，突然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断了，我抬起头，狐疑地看着她。她是个眉目清秀的女生，正用一种无奈而又惋惜的眼神望着我。
我用手指指我的鼻子，“说我啊？”她点点头。“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你明明特别想和身边的人讲话，却没有勇气主动和他们打招呼，所以你只好一个人沉浸在书中。你就是个胆小鬼。”她说对了，我确实很喜欢说话，很喜欢跟不同的人交流，探讨问题。只是因为我口齿不清，我才将自己埋藏在书本里，我想造出这样的假象：我不与你们说话，只是因为我在忙我自己的事情，而没有注意到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你想找人聊天，就去找人聊天，不要因为你自己说话不清楚，就不去开口说话。”她接着说道。这家伙，还真直言不讳，一点不像其他人。从小到大，大家谈论起我的疾病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就好像那个话题是一个不能被触碰的地雷似的。人们总是用“实际的身体状况”或者“你的这种情况”来指代我身体上的缺陷。我知道他们是害怕伤害我，可是我却没有他们想象中如此讳莫如深，我是想要克服脑瘫，但是那并不代表我讨厌它。我多么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和我开诚布公地谈谈这些事情，就像其他人谈论伤风感冒那样，谈谈它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谈谈我该怎样学习，谈谈我该怎样在走路姿势摇摇晃晃、说话不清楚的情况下与女生搭讪。可是，没有人这样做过。
她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丝毫没有冒犯与敌意，眼睛里还闪现出一种特别的光芒，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于是我有了说话的兴趣，我对她说道：“可是有时候，我说的话别人真的听不懂，我花了很大的力气做发音练习，但是你瞧，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她想了想，说：“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我是个没有家的孩子，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就把我赶出了家门，赶出了村子。”
庄岩家住在贵州地区的一个小山村里面。用她的话来说，那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从家门口望出去，连绵不绝的群山就像是海面上的波浪，而且随着季节的更迭，那些浪花还会不停地变换着色彩：夏天绿得像翡翠；冬天只要下一场雪，这里的山坡就立刻会变白，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蛋糕，香甜的奶油一层层地堆叠着。山坡上有梯田，一块块的田地错落有致地排列着，远远看去，就像是从天空中伸展下来的一只粗壮的树根，连接了天与地之间的空隙，让人生出敬畏。
山地的景色虽然壮观，可也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不便：如果人们要想走出大山，则必须步行数公里的山间小道来到县道边上，在那儿等每天只有一班的小巴，然后随着小巴来到镇上，那儿才有开往外面城市的长途客车；除此之外，在这样的环境中上学也是件麻烦的事情，学生们每天都得穿过小溪、翻过山头，走上个五六公里赶去教学点上课。为了不迟到，他们每天早上四点半的时候就得起床。而且，他们上学的地方也并不是什么学校，仅仅只是一个教学点，房子是租来的一间小小的平房，那儿只有一个老师，教他们从学前班到三年级的十四个人。
“那时候，我最不喜欢数学，我压根儿就不想上数学课，一般的孩子可能会在课堂上捣乱，可是我没有，我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就直接跟老师说，我讨厌数学，可不可以在她的数学课上干些别的事情，但我绝对不会扰乱课堂纪律。因为我们的课堂其实已经很松散了，我们没有上课下课的铃声，甚至连时钟也没有，唯一的计时工具，就是老师手腕上的那块表。”庄岩如此诉说她小时候的故事。
“你还真是……直率，我很难想象，你们老师在听到你说讨厌数学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说这话的时候我在想着，如果我要是敢对着我的某位老师直截了当地说，自己讨厌他教的课的话，我估计他会转身蹲下，从柜子里抽出近八年来的所有试卷，然后把它们通通攥在手里，当空这么一抖，那一沓试卷会因为气流的摩擦而发出霹雳般的“嘭”的一声，之后整个办公室都会鸦雀无声，接着他会使出毕生功力冲我吼出：把这些卷子都做满分了，你就可以不学这门课了！
“没事，你知道的，像我们那样的小村子，很多女孩子去读书，也只是为了识几个字，一般把初中混完就去外面打工了，所以老师可不会管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反正你长大之后也不会去编写程序，或者制造航天飞机。”
尴尬的初吻
庄岩的确很有个性，但是她并不是那种调皮捣蛋、经常到处惹事的顽劣之辈。在家里，她是父母亲的好帮手：农忙的时候，她经常会在家做好了饭，然后连同饮用水一同给她的父母送到田地里面去；农闲的时候，当她的父母都跑出去打麻将的时候，她也总是默默地做好了饭，等她的父母回来一起吃。从她七岁开始，她的后背上就一直有一个背篓，那里面装的不是她的弟弟，就是一些蔬菜瓜果。那蔬菜是他们要拿去集市卖的东西，可是这样的生意并不赚钱，往往一趟来回要走上几十里路，所获得的净利润还不够买几只冰棍。那种背篓如果装满东西的话少说也有三四十斤，而背篓的背带并没有登山包那样的加宽处理，那绳子结结实实地嵌在你的肩头，不经常背的人，背一会儿便会感到肩膀麻木，继而红肿疼痛。可是，她的整个童年都是背着背篓度过的。
可是，她的家人有时候并不说她多么的好，多么的懂事，反而会说她不孝顺。因为她跟她的奶奶关系一直都不融洽，与其说关系不融洽，倒不如说她们之间没有什么交集——虽然她的奶奶住在她家，但是她从不帮她的奶奶做任何事情，甚至都不和奶奶说上一句话。
问及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奶奶，她很简单地说，她讨厌奶奶。我继续追问她原因。她说没有为什么，就是讨厌，她反问我：“就像你不喜欢吃秋葵，有什么具体的原因吗？”她接着说，“我知道我那种行为很幼稚，但是即使在今天，我也会那样做。”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尤其是当你年纪还小的时候，时间总是在一阵嬉笑中，在几个跟头里，就嗖地溜走了。庄岩很快就升入了初中，当然，那不是什么好学校，学生进入那样的初中就只是为了混张毕业证，然后去南方打工，赚钱养家。在他们镇上也有一所很好的学校，据说是半私立半公立的，但是学费很贵，三年下来大概要三四千块钱，这对于庄岩他们家来说，可谓是一笔天文数字。其实，即使他们家里可以拿出这笔学费，也不会为了一个女孩子拿出这笔“巨款”的。
很多山区，会有一种显著的文化特征，在这种文化中男孩子是一种“光宗耀祖”、传宗接代的角色定位，而女孩子则是一种“家庭中的财产”的角色定位。第一次去山区进行调研活动的时候，我就很惊异于当地人对于女孩子的一些偏见，比如他们不让女孩子去上学等。
我们并不能简单粗暴地用“歧视”去概括这样的一种现象。这与其说是“歧视”，不如说这是一种基于利益、投资回报的精深算计。
提出这样的猜想，主要基于以下的事实：首先，在传统观念里，女孩子是注定要出嫁的，她们会嫁到丈夫家，成为丈夫家族的一员；其二，在我们的文化中，家庭的利益是优先于个人利益而首先被考虑的；最后，我们传统的伦理观念——那种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传统儒家思想伦理秩序，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娘家与女儿之间的联系，就像那句谚语所说的那样——“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基于上面的原因，人们会觉得对女孩子的投资就是一种浪费，一般人们都不会去投资一个看上去收不到回报的事情，尤其是在资源稀缺的时候就更是如此。这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为什么越是贫困的地区，这种“歧视”就越加严重。
在庄岩所住的那个小村子中，也是这个情况，对于女孩子，人们总是抱着一种轻视的态度。但是更糟糕的是，人们对于孩子的教育也很不重视。就拿庄岩就读的那所初中来说，能够顺利毕业的学生仅占了五成多一点，也就是说有一小半学生都没办法顺利毕业，不过这也很正常，因为农村孩子普遍上学都比较迟，那些孩子一般到了初二的暑假也就满十六岁了，就可以合法地出去打工了。于是，很多孩子在初二的时候就辍学去了南方的城市工作。
甚至有很多女孩子的家长会提前为女孩子找好婆家，这样到了合适的年龄，女孩子就可以嫁入婆家，生儿育女，然后再把孩子留给还在村子中的老人，然后跑去南方和丈夫一起打工，努力地为孩子挣得一个好的未来，同时也为男方家中的老人挣得一个舒适的晚年。
庄岩的父亲也为庄岩做好了媒，对方是镇子上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因为庄岩生得漂亮，男孩子也很满意这门亲事。像是所有类似的故事一样，我们的女主角也持有相反的意见，这倒不是因为故作矜持，而是庄岩确实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不仅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而且她还不愿意这么早就结婚，然后去打工，养家糊口，那种生活在她眼里没有丝毫的希望可言。
“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那会儿喜欢上了我们班上的一个男孩。”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列车正好从一个悠长的隧道中探出脑袋。当车窗外的阳光顽皮地跳跃到她脸上的时候，我看到她的嘴角上泛起了微微的笑意。
“那他喜欢你吗？”我比较好奇这个，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直接关系到下面的故事要怎么发展。
“他不喜欢我，但是我喜欢他，也就够了。”听她这么说，我就知道，这故事一定有个悲伤的结局。事实确实如此，在初三年级召开的一次家长会上，她当着很多家长和同学的面，吻了她喜欢的男生的嘴唇。这不仅是对父母擅自为她做媒的抗议，也是一种对于自我的展示。
可是，做这样的事情是注定要承担后果的——她被父亲一怒之下赶出了村子。
“姐妹们都说我太幼稚，不够成熟，可是如果成熟就是像他们那样，逆来顺受，那么，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快乐起来。”
她说完上面一句话之后，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我拧开手中的矿泉水瓶盖，慢慢地喝下几口水。与此同时，我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我试图理解眼前正在看着车窗外风景的庄岩，此时她用脑门抵着车窗玻璃，因此她的脸在玻璃上映出了一个淡淡的倒影，这倒影和她本身的形体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宛如海市蜃楼般的美丽景色。就像是一幅颜料未干的水彩画，仿佛只用手一抹，那画上的一切就都会消失。
她无疑经历了很多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会经历的事情，言谈之中也很镇定与稳重；但是另一方面，她却是那么的任性与幼稚。可是，我们也不能说她像彼得·潘那样拒绝长大，因为她承担了自己所做的事情导致的后果：她被赶出了村子，来到城市中独自谋生。
于是我想，如果我们口中的成熟是指，我们的行为完全符合社会约定俗成的规则——这些规则包括：一个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应该结婚生子、组建家庭，女孩子应该从事什么样的职业，男孩子又应该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我们应该跟什么性别、年龄、肤色的人谈恋爱、交朋友……
那么，我们也许应该把成熟的定义改一改，它应该具有以下的含义：只要一个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管他的行为是否符合社会的规范，他都是值得尊敬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评论与干涉他的所作所为。
种子
庄岩来到城市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间酒楼做服务员，那家酒楼的环境十分优雅，中式装潢，精致的木雕在酒楼随处可见，而且每个房间里都有敦实的木制家具和皮质沙发，弄得那儿不像是酒楼，倒像是一座私人别墅。
庄岩并没有见过那座酒楼真正的大老板，直接领导她的是服务部的经理，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乍看上去，挺帅的。”庄岩这么形容他，“可惜，挺好色。”
这个经理领导着手下几十名服务员，能力非常出众，很受老板信任，但是他非常喜欢侵犯那些长得漂亮的女服务生。他的表现倒也不是特别过分，无非就是在碰面的时候，像开玩笑一样地拍拍女生的屁股，再有就是碰到独处的机会，他会在女孩子身上乱摸一通，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他这是典型的有色无胆，或者就是在乎这份工作，不想把事情闹大，其实我挺同情这样的男人的。”说这些的时候，庄岩微微地摇了摇头。
当然，像庄岩这么漂亮的女孩，自然也难逃他的魔爪。
“他只对我动过一次手脚。”庄岩向我解释说，“因为在那次之后，他就再也不敢了。”
那还是在庄岩刚去的时候，有一次，庄岩传菜去二楼的一间包房，在走廊拐角处遇到了这个男人，他伸出手拍了拍庄岩的臀部，然后一脸坏笑地看了看庄岩。庄岩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瞪了他一眼，然后端着菜继续往包房里面走，平静地将托盘中的菜肴放上食客的餐桌，接着她转过身，提着空的托盘，追上了那位经理，对着经理的左脸就是一巴掌。
“我下手挺重，声音不大，但打得我手生疼，整个手掌红了好大一会儿。最重要的是，那家伙的脸红了整整一个下午。”看得出来，现在说起这个，她还是很激动的。
从那以后，经理就没有再侵犯过庄岩，但是他与庄岩之间的冲突并没有结束。有一天，在午休时间，庄岩偶然走过杂物间，听见里面有女孩子的哼哼声，她凭直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她一把推开门，见那厮正在为难她们中间年龄最小的小玫。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个箭步冲过去，用手拉住那男人的大胳臂猛地一拉，他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乘着这个空隙，庄岩抬起左手，对着他的鼻子一记重拳，接着又拎起右腿，对着他的裤裆踹了一脚。
“那次他真的受伤了，休息了一周，听说还住了院。”很自然地，那个经理一回来上班，庄岩就被解雇了。
关于庄岩的这些故事，都是那次七小时的火车旅程中，她一句句告诉我的。起先，我们只是坐着面对面地聊天，然后我们担心打扰其他人，就跑到两节车厢的接缝处站着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我们俩都饿了，就又跑去了餐车。
“嘿！你有没有男朋友啊？”当我们的炒饭端上桌的时候，我这样问她。
“没有。”
“那一定有人追求你。”
她笑了起来：“那还用说啊？”
“有没有特别聊得来的？”
她稍稍思考了一下，说：“每一个，每一个都比你我之间还聊得来。我喜欢把我自己内心中的小宇宙展现给别人，让别人知道。”
“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坦白，你不害怕被伤害吗？”
“害怕啊，当然怕。但是，你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打开你自己，至于别人打不打开他的世界给你了解，就是别人的事情了，你无法控制。有时候，你可能会发现，你这样做了，还是没有人来，还是没有人了解你，理解你，你还是像原来一样孤独。可是，如果你不这样做，你就没有任何的机会。我真的相信，如果我们的内心真正怀抱着一颗货真价实的、健康的种子的话，它就一定会长成参天大树，只待一个好时候。所以，即便生来孤独，也要尽情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