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之后,简昭小心认真的收好自己的短剑,几人重新坐回花树下。
虽然简昭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但仍旧很快乐满足。从前十二载的时间里,母亲在她记事之前就去世了,父亲又常年征战不回家。
她只有一个继母东陵候夫人,动辄辱骂她,整个府内除了二哥,没人与她说话玩笑。
现在简昭虽然流落在外,但能够有三位如此知心朋友,真就如无樽兄所言:此生无憾了!
舞剑弹曲虽然美好,但好像还差了一点风雅。
落下煌从树上跳下,矫健恣意,他将折扇拍在掌心,提议道:“我们四人定是前几世修来的命数,才得缘今日这样一聚!”
“歌舞之后,必要行令才有趣!如今飞花雨落,我们就作飞花令如何!”
简昭小时候就见哥哥姐姐在一起行令喝酒十分羡慕,一听落下煌此言,顿举双手赞同。
牧尧和秦司忆遂也同意。
落下煌:“我这飞花令与别不同,需要先说一个有关花的典故,随后唱一曲与花有关的词曲,最后用一句与花有关的诗句收尾。”
简昭觉得自己从小没有认真学习诗句典故,犹担心自己应付不来。
秦司忆把琵琶一横,面容天生带着一股冷淡疏离的气质,“行令重在玩乐,何必限制那么多?如我说,无需限制,大家随意用典用词!”
落下煌笑意温柔:“秦姑娘说的对!是我太过迂腐,只是这飞花令,又是在花雨之下,还是需有题才好。”
“不如我们取花中诗句结尾,典故词曲可随意发挥,如何?”
简昭觉得都有道理,点完头又点头。秦司忆无言辩驳他,也点头答应。
于是四人席地而坐,依次行飞花令。
落下煌坐在最首,于是第一个开口道:“《庄子·秋水》中曾记载,惠施以小人之见以为庄子欲夺其相位,庄子喻餐腥啄腐,讽刺其追逐功利。此即为视权贵如腐鼠的典故出处。”
他说完典故,便即吟词一首:“沧海之雀赤翅鸿,白雁随。
山林乍开乍合,曾不知日月明。
醴泉之水,光泽何蔚蔚。
芝为车,龙为马,览遨游,四海外。
甘露初二年,芝生铜池中,仙人下来饮,延寿千万岁。”
吟唱完毕,他朗声一句“藕花无数满汀洲”结尾。
简昭听后,十分捧场的鼓掌而赞。
下一人是秦司忆:“《庄子·齐物论》曾载,‘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此即为庄周梦蝶之典故。”
接下来是吟曲,简昭觉得秦司忆精通唱曲弹琴,自然最厉害。只是她等了片刻,发现秦司忆似蹙眉不愿吟曲。
于是她奇怪的问道:“秦姑娘,你为何不吟曲了?”
而秦司忆冷声不愿道:“我现在可不是绣楼里下贱倡优,凭什么还要受屈吟唱!”
她未免太过敏感多疑,简昭笑着劝道:“大家只不过是在玩乐,方才无樽兄也唱了嘛。”
落下煌也摇扇笑劝:“是啊秦姑娘,你不要多心,大家只是娱乐而已。”
秦司忆沉默片刻,这才开口:
“逝矣经天日,悲哉带地川。”
“寸阴无停晷,尺波岂徒旋。”
“年往迅劲矢,时来亮急弦。”
“远期鲜克及,盈数固希全。”
“容华夙夜零,体泽坐自捐。”
“兹物苟难停,吾寿安得延。”
“俯仰逝将过,倏忽几何间。”
“慷慨亦焉诉,天道良自然。”
“但恨功名薄,竹帛无所宣。”
“迨及岁未暮,长歌乘我闲。”
她唱完此曲,其余三人微微诧异,全都敬佩鼓掌。
牧尧抱拳而言:“秦姑娘身为女子,竟有如此高傲可敬的心境志向,令人佩服。”
秦司忆微微颔首,以一句“落花人独立”结尾。
简昭见无樽兄和秦姑娘诗词用典如此精妙,不自觉的有点……心虚。
下一个就是她了,她杏眼圆睁转了一会儿,随即悄悄求着身边牧少侠:“牧少侠,我们可否换个位置?”
牧尧见她发愁犯难的模样,眉目间渐起一丝温和笑意。他点头,遂与简昭换了位置。
牧尧旋即开口道:“《诗·邶风·谷风》曾载,泾以渭浊,湜湜其沚。此即为泾渭分明之典。”
他语气平静吟唱:
“躞蹀青骊马,往战城南畿。”
“五历鱼丽阵,三入九重围。”
“名慑武安将,血污秦王衣。”
“为君意气重,无功终不归。”
果然是牧少侠,自有壮志凌云的气魄。
最后,牧尧结尾一句“采菊东篱下”。
接下来……就是简昭了。
简昭焦急的满头大汗,自悔之前没有跟夫子多学一点。
但也不得不开口,她模模糊糊记得,几句之前惯常听姐姐们讲的:“《诗经》……中曾有,‘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此即匪石典故。”
她说完后,落下煌哈哈大笑,连牧尧都忍俊不禁。
落下煌自然是不会落下揶揄简昭的机会:“哈哈简兄弟,你这待字闺中的典故,用的……哈哈……”
简昭顿时闹了个脸通红。
“你、你还让不让我说了?!”简昭忿忿的瞪着落下煌。
落下煌急忙拱手赔笑,声音温柔:“是我无礼,简兄弟你请继续。”
简昭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吟唱:“青青……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哈哈哈!”落下煌终于朗声大笑起来,止都止不住。
“……”简昭气的连站起来都不顾,跪地上就过去使劲的推着他,“落下无樽!你看不起情诗嘛?!”
“哈哈,不是看不起。”落下煌展开折扇挡住笑容,却让简昭更恨得牙痒,他道,“只是简兄弟你此刻男子装束,却在吟唱女子幽闺情诗,未免……哈哈哈……”
简昭听他说漏了嘴,急急捂住他。心虚的转头看了一眼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