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物?”荆裕接过沉月递来的一卷纸,略带疑惑地问道。
“您先打开看看。”沉月但笑不语。
“这是……”荆裕缓缓摊开图纸,惊异道,“舆图和施工图?这是暗道?”
“没错。”沉月直截了当地回答道,“狡兔尚有三窟,这是我为了以防万一而留的退路。”
“我们地底不是有一条暗道吗?”
“那条怕是已成明道了,而且……这件事,除了你和我,客栈里不需要有第三个人知道。”
荆裕被沉月话中的含义惊了一下,却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把图纸收起来,“明白了,修筑的事我会找外面的人,从外往里打,要完成之时,我们再自己动手。”荆裕面上没什么表情,沉稳而认真,此时的他才仿佛放下了厨子的伪装,有了些一代豪侠的气势。
“不需要太过复杂坚固,只要能撑过这段时间就行,一个月能完成吗?”
“别人不行,但对于我找的人来说,够了。”
“嗯,我对你是放心的。”
也只有他才让她放心。说起荆裕和沉月的渊源,还要追溯到很久之前。
范傲的恩师,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一刀一人搅了个江湖天翻地覆的刀客荆裕,他身上曾经背负着无数的赞誉,还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名。
到了什么程度呢?
如果路过一家酒馆,想小酌几杯却身无半两银,怎么办?如果你见过荆裕,讲几个他的旧事,就能抵一次酒价。
但后来的荆裕走投无路,中原几乎容不下他的存在,狼狈地逃往大漠后,却在路上陷入了昏迷,九岁的沉月顶着风沙把他拉了回来,而后十年的陪伴,他几乎是看着沉月长大的。这里没人把落魄到不成人样的荆裕联系成浊兀的主人,于是他以荆叔的名义在楼兰客栈潜伏至今。
而上一世的荆裕,死无全尸。
荆叔走了之后,沉月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这几日她日夜不休才把图纸赶制出来,但这样还不够,必须得有万全之策,才能避开最后的结局。
顶着两夜未睡的黑眼圈,沉月提了两坛酒,飞身上了屋顶,不久,旁边便坐下来个人。她将酒坛随手甩向对方,然后就自顾自地灌着酒看着天际出神。不言不语的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般熟稔自然地相互陪伴。
“你觉得这夕阳像什么。”她依旧没有偏头,只是眼神悠远地看着缓缓降落的红日和染地绯红的云。
“像红色的海。”
“不,像蛋黄。”
陵游喝酒的姿势一顿,有些哭笑不得。
“觉得我俗?”
“没有,挺好。”
“这世间最难掌控的,就是欲望,年少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后来难免会被浮云遮了眼,被繁华摄了神。有的人走出来了,返璞归真,超然物外;而有的人困于泥沼,永不得超脱,世间八苦,一一体会。众生在其中挣扎不休,互相碾压,翻过此山还有他山,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们都要经历这一切,真实的人间。”
“想不到沉月姑娘还是性情中人,但人有欲望才会有所求,这样的人,才是最好掌控的,”说到这里,陵游顿了一下,“就不知,沉月姑娘所求为何。”
“我所求?老娘能有何求,不过是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偏安一隅做自己自由自在的老板娘,带着手下这些人安安心心过日子罢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瞬间,陵游脸上仿佛出现了一种名为无奈地情绪。
“身不由己?这还是说出手中有刀就能斩尽一切不平的陵大侠吗?”她说这句话时转头凝视着他,她眼里有太多东西,压迫得他像心虚一般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不一样,有些事情可以,譬如背叛,但有些事无可避免,譬如责任。”
“冠冕堂皇,不过是欺软怕硬。”沉月扯了扯嘴角,咧嘴一笑,毫不留情地撕开了那块遮羞布。
这时,一只苍鹰呼啸而过,盘旋几圈后落在沉月手上,沉月毫不避讳地把绑在苍鹰腿上的的纸条展开,上面的内容让她脸色骤然一変,飞身去了钟楼,“咚……咚……咚……”,沉闷的三声钟声响起,响彻整个客栈。
午时一刻,客栈的一间暗室里。
“这是发生了何事?”厨房的新来的帮厨附在小五耳边嘀咕。
“我也不知,但估摸着是有大事发生。”小五神情严肃,实际上若不是发生了大事,这钟基本上是不会被敲响,上一次钟鸣三声还是三王之乱时北部蛮夷趁乱入侵借道此地,那也是楼兰客栈遇到过的最大的一场危机。
“废话不多说,今日召大家来,是因为我刚刚收到消息,大漠突然出现了一股马贼的势力,有三百人左右,近日活动猖獗,做了好几起大案,前几日暗门一夜间被剿灭,就是他们的手笔,他们行事张狂,上门挑江湖势力之前,会提前下战帖,而此次,他们剑指我们楼兰客栈。”
暗门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江湖组织,专司暗杀,这样的组织背后是有些势力的,否则也生存不下去,一夜之间就被消灭,这种事着实算得上匪夷所思。
“这种作风倒不像马贼,一般的匪盗之流,哪里会和江湖势力过不去,多是抢劫来往商队而已。”荆裕沉思着说。
“会不会是其他江湖势力用来对付我们的幌子。”
“应当不至于,我们是生意人,从不掺和江湖与朝堂之事,谁会对付我们?八大门派又一向与我们交好,而魔教弑月教数年前退出中原如今没有半点回归的迹象,其余的谁还有那个能耐?”荆裕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嘲讽,“如果只是冲着我们来,又何必扯上暗门。”
“不管为什么,总之他们是叫嚣着要娶我们的项上人头。”沉月食指叩击着桌面,哒哒哒的声音在凝重的气氛下显得异常诡异。
“切,难不成咱还怕了他们?”三儿插着手不屑地笑了笑,伸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有本事尽管来,来一个我杀一个。”
“不可掉以轻心,这群人出现得诡异,他们不似一般的匪盗只一味地逞匹夫之勇,反而秩序分明,井然有序,行事颇有计划。”沉月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头痛欲裂,心中明白这以后怕是再也没有平静日子了。
“我们要如何应对?”小五担忧地询问道。
“我们明面上的情况必然已被摸清,但是我们也不必怕了他们。”
“老板娘您有主意了,”荆裕恍然大悟道,其实客栈里的人没有几个是知道楼兰是凭什么在沙漠中立足的。在这茫茫大漠里,风沙就像吃人的怪物,随时能把人吞没,只有楼兰客栈的房屋,静静伏在这片大地上,从未遇到过问题。
“放宽心,他们暂时还不会出手,楼兰客栈占据要塞,不知多少人想来分一杯羹,而我们既然八风不动,稳坐泰山,必然是有所依仗,我们还有准备的时间。”明面上的敌人并不算什么,怕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