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客栈时大约是七岁。我好像又回到了在家的时候,吃喝不愁,有大一些或者小一些的孩子一起玩闹,有人给我讲话本子,带我听戏,买糖葫芦。
夜晚,月色如洗,偶尔有几声犬吠,酒馆里显得格外寂静。忽有一阵风刮过,夹带着一丝丝暖意。
夏日总是不太好过。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随之打破了宁静。
“爹爹,爹爹不要走,安安不闹了,安安乖,娘亲娘亲!不要走啊,不要走啊!”
此时的我瘫坐在不知哪里的街道,看着一个男人的背影和一个女人的背影,他们各走一方。
男人被几个穿着铠甲的人拉走,他回头看着我和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大着肚子一手扶腰,一手抚摸着肚子,还听着声音还带着笑意。
“安安,你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咯!”边说却边往后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肚子,好像是在难过,又好像是在开心。
看不清他们的脸,我的脑子里空空如也,却一直嘟囔什么,盯着他们,逐渐眼前被雾蒙住了眼,我大喊“爹!娘!爹!娘!”
“阿茗,阿茗,不哭,阿茗乖,我在,我在。”
我的眼睛没有睁开,我感受到充满温热的衣物贴着我的脸,听着他的心跳声,眼前什么都没有了,一片黑暗。
次日,嗓子里撕裂的痛让我清醒。望着水盆里的我,眼睛肿肿。
恰巧,弘北敲响了我的门。
“阿茗啊,快起床,今日我带你去听话本子呀!”说罢,推门直入。
“还以为你没起床呢!来,张嘴!”
“啊,唔,哼!”
“欸,小坏丫头,你!亏得我好心好意拿来了润喉膏给你,还咬我,狼心狗肺的小丫头!”
说书先生道行不够,讲的我昏昏欲睡。
“上回讲到那名将军将死去父亲的姬妾并未陪葬,让众多旁人都觉是不是这将军和姬妾中那么几个人有一二不可说的情事。过几日,这将军竟将这些人改嫁的改嫁,愿做姑子的做姑子,都给了些银子安置妥当。
这下,蹊跷来了!将军总是要带兵打仗的,太平盛世还好,但凡乱世,将军这命也是不好保住的。
我们书里说的将军,正是在这乱世里,正巧遇上一场战局不怎么样的。
大军先行撤退,他留在后面断后,说时险呐,敌方已经杀了过来,却突然,欸,怎么倒了一片,定睛一看,这地上的野草怎么都成了结……”
“弘北,这话本子就是讲了那个姬妾父亲的鬼魂为报将军留女儿一命也救了将军一命的故事,怎么这个说书的能讲这么长,还讲了好多遍,不听了不听了!”说罢,拉着弘北的衣角就往外面拽。
“慢点,慢点,欸,别撞着人!”
“阿北,糖葫芦!”
“好嘞,小祖宗,自己挑吧。”边说边把钱给了卖糖葫芦的小贩。
“弘北,我昨晚梦到爹娘了,你说,他们也会保佑我的吗?”
我拿着糖葫芦并不急着拆开,看着弘北,把糖葫芦递给他。
“真是我的小祖宗欸!”他一口咬掉了最上面的一颗糖葫芦,含糊说道“甜的!”
又把糖葫芦给了我,我一口咬下去,顿时脸上的五官都要紧缩在一起了。
“你骗人。”
弘北一脸坏笑的看着我。酸涩感并没有因为咽下那颗糖葫芦而减弱,反而却从身体里从喉咙里,眼睛里,耳朵里一点一点蔓延出来,眼前不再清晰,一片朦胧,我只看得到阿北模糊的身影,有点喘不过气。
突然眼前的身影放大了,一只手放到了我的背上,他有一丝慌忙,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遍一遍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
“阿茗阿茗,我错了,下次不逗你玩了。”
我紧紧握着糖葫芦,扑在弘北的身上嚎啕大哭。
“我想爹娘了。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就想着怎么活下去,想爹娘让我活下去,我就努力活着,后来我到客栈了,我又有糖葫芦吃了,又可以听话本子了,我不用再和狗抢东西吃了,我就想他们了。我好想好想。”
弘北没有回话。一如既往地像哄我睡觉那样,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