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风透过树梢,刷刷地打在窗户上。雪花开始肆虐白茫茫的一片。
那天落雪
我跑向远方的山庄
天上灰蒙蒙的
地上落成了白色
我像一只挣扎的麻雀
在灰白里使劲踩出
一点绿色
雪停了,寒风依旧,天空灰蒙蒙的,心情灰蒙蒙的。万物凋零。一个亲戚赶来送了一场“温暖”讲:我整天无所事事,甚是心疼,亲戚一场,说罢要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说的天花乱坠,怎么好怎么说。其实我看出来了,也许她是好心,但我真的不需要。我年纪轻轻,被叫去一家福利厂给方便面的箱子贴标签,若做一天一月倒也罢了。若长期下去不敢想象。我断然拒绝。
深冬无事,父亲反复的摇着天线,换着各种频道。母亲用力扫着地,扫了又拖,拖了又扫。我坐在小凳上,不断张望,注视着这一切,等着一场黎明前的黑暗。傍晚我溜进厨房,小心翼翼的淘着米,找来两块烧透的煤灰。放低锅子,淘米水一点一点的渗入桶内,直到它没有一点声响。母亲一把夺过锅子,米粒被搅得哧哧响,“砰”的一声盖上锅,一言不发摔门而去。
我就坐在那里,那个矮小而卑微的木头凳子。它好可怜,天气这么冷,冰凉了它的所有。寒风还是透过树梢,“咔嚓”的断裂声夹杂着玻璃的“砰砰”声在我耳边围绕着,它多么冷,矮小的木凳子。我多想给它一点体温。不想再坐它,它多么渺小,多么卑微。
它多么渺小卑微,我不想再坐它。它让我泪眼汪汪。我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就算死我也不会去贴标签。难道我一辈子在旁人眼里只能贴标签,在你们眼里也只能贴标签必须要去贴标签吗?我愤愤的说着,眼泪刷刷的就下来了,身上热气腾腾而起。
“我早就说过,不能听她的馊主意,你年纪还小应该学技术,贴标签这事,老头老太能做,猴子都可以。”一向木纳的父亲开了口。母亲依然沉默,不断的将饭往嘴里送,我感觉到了一种气场,母亲瞅了我一眼,示意我吃饭。惶恐的内心稍微平复,我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变好,暗自欢喜。贴标签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几天后伯父的故有路过,看见我在菜园里拔着莴笋。双手通红的有些浮肿,莴笋被大片的雪花盖住,我试图用力伸开手指,寒风将雪子吹打在我的手背,我颤颤巍巍的缩回,想去搓下,事实告诉我,无能为力,只能颤颤巍巍的朝手背吹几下气。
“哎呀,这冻死人的天气,你怎么跑这里来。”他语气有些悠长有些怜悯的说着。说罢便要去我家坐坐,饭间谈起了以故的伯父,面色凝重、会有叹息。
“润哥在世时候,做了一辈子好人,不想早早就走了,生病那段时期,他总是忧心忡忡,说这大侄子以后该如何是好。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以后给这伢仔,找份合适的工作。”说着便抿了一口酒。“但是呢,这是个辛苦活,做推拿的需要力气,且累。不知道这伢仔吃得消吗。”父亲此时的目光转向了我。眼睛里有些许疑问,也有些许希望。
“吃得消,怎么吃不消,不就苦点累点……”我迫不及待的说着,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事不过三,父亲第三次扛起担子,与往常不同这次不但挑了一些农产品,还挑了两床被子。两个人渐行渐远的消失在寒风里。雨水像雾气一样沾在父亲的头发上。随着脚步的跌宕起伏,一滴滴的水汽掉落肩膀,父亲头发白了,肩膀不在笔挺。这几十斤的担子就压弯了他的脊背,父亲拿着烟头点燃另外一根烟。我看到了一份渴望,一位毫不显露,内心彷徨无奈的父亲。
到的时候,伯父的故友正在烤火,看见我们来,忙起身介绍。一位身高与我相近,块头比我大一倍的师傅,从房内快步而出。可能是走的有些快,可能是有鼻炎,我听见他口鼻里不断发出“呼呼”声。大概近50岁的样子,因为肥胖显老,其实刚好40岁。他眼睛不时的打量着我,我虽然有丝紧张,但看他也慈眉善目。说着他便要向我握手,我刚伸手,他便紧紧而握。时不时掐着手指。我心里嘀咕,敢情这是要给我摸骨算命乎?
“这伢仔就是太瘦,这手是双好手。力气也有,且不僵硬。听他叔叔说,在家也是扛起半边天啥事都做的人。这徒弟我收下了,但我们收徒弟有讲究,必须……”还不等他把话说完,父亲就将一个大红包塞在他口袋。他微微一笑。“我们这行要看日子收徒弟,我找师傅看过黄历,三天后最适合。要不你们在这里吃个便饭,三天后来。
三天后我如期而至,电视上放着“七剑下天山”我坐在客厅角落里,一帮师兄弟嚷着玉香中毒,玉香是谁?死了没有我不得而知。半天耳朵里嗡嗡着,哒哒的马蹄声、刀剑声、呐喊声,电视关上了,我心里放起了电视哒哒、咚咚的,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惴惴不安。
因为我新来的,所以安排跟一个刚来不久的师兄睡一张床。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手捧一个老旧的瓷杯,一阵阵发笑。要么就坐在阳台看雪,精瘦的身躯,在裹了几个棉袄后,像个马铃薯。而那脑袋,像是发芽的新绿。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发笑。我感觉这推拿傻子也能学,看来跟贴标签没什么区别,但我很清楚,我别无选择。傍晚听师兄讲起,就在两年前,他还在加油站上班,月薪800不错了,后来脑积液,脑子不好使了,才来学推拿!我脸感觉被狠狠地抽了两下。果然是傻子学的……
两天后,来了一批新徒弟大概都20来岁,我算是最小了。听师兄说,他学会了最简单的拔罐,就是抽气桶的那种,将罐子盖在膀胱经上,然后噔噔噔的抽几下便好了。但必须拔满,太少了客户会骂的。我听的很认真,就差拿笔记下了。
那天上午一个老头做完推拿,师兄说机会来了,便拿着罐子撩起老头衣服噔噔噔,一顿操作脸上泛起笑意。一楼的电视声音很大,正播放了,汪涵、马可的节目“越策越开心”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你这厮真是;一顿乱拔越拔越开心!几分钟后师兄又捧起了那老旧的瓷杯,说自己低血压,要多喝茶,我好奇的看了看,呀、呀的叫了起来“这不是降血脂血压的,你低血压怎么能喝?师兄挠着脑袋,不知所措;
“你,你,你个屁伢子,它是低了升,高了降。跟你杠不清楚……”说着便提着水桶打来一桶滚烫的热水,双脚不断试探,嘶嘶的声音从口里发出来。“舒服啊!舒服啊!不一会叫着狂笑起来。我用余光扫视着他的动静,活脱脱的一个傻子呀!
午饭后我下楼无意间在走廊玻璃内瞧见一老头,就是上午拔罐的那个。静悄悄的趴在那里,一点动静没有!外面雪花飘飘洒洒。我进房给老头再披一床厚棉被。老头背上一个个的突兀,隆起的像一座座山丘。“啊!我突然叫了起来,天啦!这气罐子在背上拔了4个多小时,罐内隆起的水泡红的发黄、黄的发紫、紫的发黑、我不知所措,三步并两步噔噔噔。
一分钟后房内挤满了人,叹气、惶恐、惊讶、我甚至看见了有人偷笑!一个个社会百态的众生相,在这一刻表现的淋漓尽致。大家像热锅上的蚂蚁,像聒噪的麻雀,一个个证明自己的不在场。最后所有的目光注视到我身上。有人正要说话,大师父碰碰碰的上楼了,嘴里大骂着:“你们这些家伙,快解决问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说着用消毒的三棱针一个个的将水泡内的积水引流。消毒包扎一气呵成。完事后,大师父眼睛变得严肃起来。直视着我像一头恶狼对视的那种愤怒。我赶紧低下头,“不是我”我声音太小,小到只有我听得清楚。大师父没有说话,噔噔噔的下了楼。
我不能说,说了以后还怎么天天面对师兄?不说,不说开除我怎么办?我又该去哪里?那个窗户角落里的小凳子,寒风吹断了树枝,玻璃碰碰作响,那个墙角的小凳子它多么寒冷!傍晚我怯生生的下了楼,我化身成一只猫,一步、一步屏住呼吸。只听见窗外的寒风声与雪子落地发出噔噔的击打声。我听见有人在笑,哈哈哈,时大时小,时急时缓,是大师父。我从走廊的玻璃偷偷瞄到大师父在看电视,汪涵说着“欢迎大家来看我们的越策越开心!”我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原来傻子都一样,都喜欢笑,一顿乱笑,越笑越开心!
我们宿舍里住了四个人,还有两个小伙子是理发店的学徒,他们师父托关系租住在这。不知道为什么,见他们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恶心,腹内翻江倒海的,想要吐。两厮一个红毛鬼,一个黄毛鬼。耳朵上打满了小孔,闹腾的很。嘴里时不时嚎出几句鸟语。满嘴污秽下流胚子。“老板来个‘大保健’按摩、按摩,在黑暗的房子里,乱摸、乱摸。我不言语,对这一切嗤之以鼻。
一向闹腾的两厮突然变得安静了,以前关门用脚踹,还要讲几句鸟语,今晚不但轻手蹑脚,还刻意用袜子塞紧了门缝。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非奸即盗!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我又学起了一只猫,像个侦探,像钟馗。在窗户缝隙里张望。哇!原来如此!见两厮蹑手蹑脚的从冰箱内取出大块牛肉,煮的正欢。哈哈,赶上了!你们惨了,红毛鬼与黄毛鬼,你们惨了!说罢便悄悄的下了楼,在磁卡机上拨通了电话。大师父风尘仆仆的赶来,红毛鬼他们的师父也来了,再三请求,算是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