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童,朕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允政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整个宫里只有我还醒着。
他扭头看了我一会,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把倒好得水端过来,看着他喝下去,对他说:“这梦一定十分精彩,才叫陛下流连这么多天。”
允政喝了水,展颜一笑:“这梦前半段光怪陆离,什么都有,却不知是那一日起,梦里都是梓童。”
“陛下梦见臣妾什么了?”我问他。
“什么都有。”允政道:“大部分时间梦见梓童默默垂泪。”
怕不是看见的吧?
我心里吐槽。
“陛下快好起来,臣妾便不用再哭泣了。”我拿起一个碗,对允政道:“来!”
“这是什么?”
允政疑惑。
我舀起一勺送到他唇边。
“白日里欠下的返清露,陛下赶紧喝了吧!”
他瞬间垮了脸。
允政极不情愿的被我扶起来喝药,稍一起身却看见了一堆他不曾留意的东西。
“那是什么?”他指着地上的一堆黑影问我。
我回头瞄了一眼,告诉他。
“那是陛下昏倒时欠下的奏折。”
他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为什么会在这里?”
“陛下醒了以后搬过来的,方便陛下在病榻上批阅。”
我趁他不注意,一匙药倒进他嘴里,苦的他面色扭曲。
允政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我身为一代贤后自然开始督促他批阅奏折处理政务。
他受了那东越人一拳一脚,似乎伤到肋骨,无法下床,我便低下头将折子捧给他看,他不便写字,我就等他看完作出决断,另寻一张纸,替他写上。
他的批复也变得十分简短,大多都是准或不准,偶尔长句也是尽量不提起原文内容批示,如“郑州之事准卿所奏,然协作还需各部商议”之类。
如果不是看过折子,别人猜破脑袋也猜不到什么事。
这些天几位老王爷和平邑皇姑也来看望他,言谈间便将我是如何平定后宫,如何保全他名声的事通通告诉了他,允政被我的真情感动,看了我许久。
落樱夫人常常来看他,一坐就要大半天,有时候我来照料允政正好能撞见她告状,很不经意间就把我罚了谁谁谁的消息告诉他。
可惜允政一心扑在国事上,并不太在意后宫哪个小美人没了,甚至对落樱夫人也敷衍许多,看着并不很想和她相处。
这件事实在出乎我意料,我从来没想过允政还有对落樱夫人这么不耐烦的时候。
但是我这边的系统里并没有收到允政对落樱夫人好感下降的提示。
我好奇的打开了允政的好感记录,结果发现他的好感度不是没动,而是一直在动上下波动没有停止,所以系统迟迟不发消息。
好感度上下浮动这么频繁,这个男人心里是有多纠结?
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这么纠结?
他这种态度是从醒来开始的,鉴于我无法入他梦境查看真相,便只能从他晕倒之前的事情入手。
我让岫玉去打探消息,自己留在昭阳殿观察情况。
在我回到未央宫后,岫玉把她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我——其实也就是问了贤妃贵妃等人我不在宫里发生的情况。
表面看上去都很正常,还是以前那样,但是贤妃提到的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
落樱夫人似乎对危险十分敏锐,在那战犯还没冲到允政身边时就早早避开,反应比在场所有人都快。
而且本来应该保护陛下的大太监刘福和两个御前侍卫在战犯被击毙后都在落樱夫人身边。
这不就是患难见真情的偶像剧剧情吗?
刷好感度的大好机会郑倾城居然没把握住?
我想了又想,觉得允政和郑倾城实在是天生一对佳偶天成就该锁死,绝对不能这样子被拆了。
第二日我去昭阳殿探望允政的时候,言谈之间多提及以前,诱导他想起我和他大婚之前,他和郑倾城在昭宪太后宫里的时候。
但是这个渣男对自己被爱人抛弃的事情十分耿耿于怀,就连初恋的美好时光都不能让他心意平定。
都不是我说他,他要是有我一半大度,日子早过得风生水起,也不至于在这里听着后宫琐事喝着我特制的补药还吃着我送进去的小水果,怀抱美人的同时还要对我心生歉疚。
这碗补药我可是下了血本了,里面都是一等一的珍贵药材,花了我不少钱,不过十来天功夫,允政断骨未好,脸已经补得通红,气血旺盛。
他毕竟年轻,火气大,这会早就烧的精神亢奋,我给的药,猛攻下三路,他每天心情燥郁,又碍于伤势未愈,有心无力,简直憋的想死。
允政找了太医,太医把完脉,给出的结论让允政羞愤欲死。
“陛下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清心太久,阴阳不调……这是正常现象。”
总结,就是素了太久,憋的。
但是他刚生了一场大病,醒过来才五六天,怎么就憋成这样……
这样的想法大家都有,允政也有,正因如此,他更加羞愤欲死。
我盘算着那位赵容华多日未见陛下,毕竟是曾经差一点就为允政诞育皇嗣的妃嫔,现在该想他了,便自作主张,把她带进了昭阳殿,允政见了她,又想起昔日的情分来,虽然羞涩,但也十分欢喜,两人续上旧情,很快就不用我在屋里了。
昭阳殿也时常有别人在,不拘位份高低,因此我带赵容华进去,允政也没有疑心。
我出了门,乘撵回了未央宫,却又开始谋划下一步,大魏和东越刚打了一场,议和还得好些日子,这些战俘亦是筹码,贤妃的兄弟暂时不用担心,父亲那边刚传来消息,燕王封地商业还好,就是受到了政策阻挠,不太好发展,看来需要帮他一把,平州隐隐地动,或有大震,或许可以利用……
我思考许久,给父亲写信,告诉他,地动或有祥瑞现世,一定要多看看,找找,这是于国于民都有好处的大事。
我赵家亲族多,而我最庆幸的就是赵家作为一个有了两三代传承的家族,对子弟的约束一点不必那些簪缨世家差,出来的子弟十分争气,或有平庸之才,但绝对没有品行恶劣之人。
这些年允政拼力打压,赵家依然屹立不倒,给了我一个坚强的后盾。
过了三个多月,平州忽然传来天降祥石的消息,说平州大震,城外山上突然出现一块怪石,上面天然纹路,似乎是“圣君”二字。
我特意卡准了时机,在那时告诉允政后宫的云婕妤有孕的消息,双喜临门,允政惊喜若狂。
人们总是迷信的,发生了这样神异的事,再加上允政大喜之下确实推行不少有利于百姓生计的政策,他仁君声望瞬间达到顶点,大魏境内,人人赞颂这样一位仁德的君主。
但其实有些政策他并不是很乐意,例如全国通商废除航税这种会让燕州赚大便宜的政策,但那位新晋探花郎,已经入仕的朱二公子实在是辩论一把好手,用仁君祥瑞这顶高帽顶的允政骑虎难下,不得已放弃了对燕州的限制。
天热了,我那些夹袄什么都都穿不着了,岫玉和晚玉便将我的冬衣都收起来,省的放我衣橱里占地方,晚玉抱着我的衣服,要往偏殿去,我一错眼,看见她手里衣服堆里闪过去一抹红,便叫住她。
“这件衣服怎么了?”
见我抽出那件红衣,晚玉好奇道。
“有些眼熟。”我抖开那件衣服,仔细端详。
正在喝茶的贤妃看了看,对我道:“这是嫁衣……难道是娘娘的?”
我与她对视一眼,贤妃轻轻摇头,推翻了自己的推论。
“不对,这嫁衣虽说也是华贵非常,但给皇后娘娘穿还是差些……”
这时岫玉走进来,正巧听见这话,便走过来,对我们道:“这是娘娘当初嫁入王府的那件。”
贤妃听闻,掩口笑道:“怪不得娘娘看着眼熟,此生第一次穿嫁衣自然记忆深刻,想必再过十年也记得。”
我终于想起为何看这衣服眼熟,听了贤妃打趣,便苦笑道:“非也,这十年没一日不比大婚有趣,当时情状本宫早忘却了,这衣服我看着眼熟,只因为前几天落樱夫人穿了一件一样的罢了。”
贤妃听见我的话,猛的一怔,看向我的眼神微微带了些意外。
“怎么?贤妃被陛下的深情感动了?”
我摆弄着手上的花枝对贤妃道。
贤妃笑道:“陛下深情固然感人,娘娘大度也令人感动。”
原来她是惊讶于我的平静。
我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我活到现在,唯一的优点就是心态好。
若事事都要在意,那我不早累死了。
贤妃道:“那日护国寺交谈,娘娘也平静的令人钦佩。”
她睫毛颤了颤,看向我的眼神带了一点深究。
“娘娘都不求证,这么相信嫔妾?”
她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好像要把我心里的秘密全都挖出来,我有些心烦,故意站起来,避开她的眼神。
“大局已定。”我闭了闭眼,顾及到这里都是人,又对贤妃道:“哭泣无益,不如好好照顾陛下。”
你都说了我大局已定,这件事有没有都不影响我要做的事。
不对,还是有一点影响。
我本来还发愁什么样的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