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会鸿门申辩释疑宴席间沛公脱难
回前词《醉落魄》
军前请罪，满腹冤屈暗含泪。迫不得已心欲坠。鸿门摆宴，安危自应对。两帅豪饮思难测，又兼舞剑刃锋会。亏有勇士闯帐备。有惊无险，乘隙巧撤退。
话说项羽率各国联军，闯函谷关而入，来到离秦都咸阳不远的鸿门地方扎营，设宴款待手下将佐。因入关时，曾被另一路沛公所率楚军拦住拒进，便攻打硬闯而入，所以商议对付刘邦楚军，在相议无定之时，却有沛公营中反叛，派使来谎报军情。从而激怒了项羽，又受到副将谋臣范曾的煽动，决心要向刘邦进攻，灭掉这个昔日的伙伴，从而变友为仇，生死相搏。这却急坏了羽叔项伯，思虑恩友张良遭险，不忍被害，于是商及赵相张耳，便冒险深夜赶到刘邦营内，面会张良，欲救其脱险。后遇张良不忍舍弃沛公，便引项伯见沛公，极尽恭维敬重之礼，饮酒联姻之欢，使项伯感动倍致，答应帮忙调停，以解当前面临危机。
当项伯夜到项羽面前，说明自己担忧救命恩人安危，又劝解项羽不要自相残杀，当防冷了各国众军将之心，或会引起众怒，反而会坏大事。项羽思虑再三，觉得叔父所说有理，便答应会见刘邦，自诚恳相待，再观后效。等到第二日一早，刘邦等人乘车来到楚军营门，项羽便让进入到大帐相见，也不再提发兵之事。刘邦当时由张良陪同，身边带了樊哙周勃等将，还有少量护卫前来，也是经过反复商议之果，就怕惹恼项羽，不敢过多带军入营。刘邦等乘车骑马到来，先遣军弁通名求见，守营军士便入内报给说，项羽即传请相见。沛公等走入营门，只见两侧甲兵环列，戈矛森严，似绕一团杀气，如临大敌一般，显然是经过精心布置，众人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只有张良神情自若，跟随沛公走向中军大帐，开始自为前导，徐步而进，等快到大帐前时，便让沛公先行，也是礼节周到。
众人一行来到中军大帐，张良便让樊哙周勃等，守候在帐外门前，自陪刘邦进入。只见项羽高坐帐中，左边立着项伯，右边立着范增，待沛公走到座前，才把身子稍作欠动，算作迎客之礼，自是威然虎视。刘邦身入虎口，不能不格外谦恭，便向项羽下拜道：“邦未知将军入关，致失迎谒，今特登门谢罪！”项羽冷笑道：“沛公可知罪么？”刘邦道：“邦与将军，同约攻秦，将军战河北，吾战河南！虽是分兵两路，我也是遥仗将军虎威，得先入关破秦。只因秦法暴酷，民不聊生，不得不立除苛禁，但与民约法三章，此外毫无更改，静待将军主持，将军不先示我，说明入关时日，我如何得知？只好派兵守关，严防盗贼作乱。今日幸喜见到将军，使我刘邦得明心迹，尚有何念？只闻有小人进谗，欲使将军与我有隙，或反目成仇，将从中获利，真是大出意外！还望将军明察！”说完看项羽。
项羽本是个粗豪之人，胸无多少城府，时竟喜怒无常，一听刘邦说的处处占理，与项伯所说略同，倒反觉自己有些薄情，好似错恨了沛公。因此起身下座，握着刘邦的手，和颜悦色道：“这是你那左司马曹无伤，派人来说你要独霸关中，使我气愤不过，才如此伤情！”刘邦便婉言申辩几句，随后又吹捧项羽一番，也是张良所教，说的项羽顿时释怀，也是喜听夸言，年轻历事简单所致。项羽即时高兴，便请沛公刘邦坐在客座，张良侍立其身旁，项羽在主位坐定，便命左右快备酒肴相待。不过片时，已将筵宴陈列齐整，项羽便邀沛公入席就座，当时以西为高，东为低，与如今的北为上不同。项羽便与其叔项伯坐西东向，沛公坐南向北，范增坐北向南，特赐张良坐东向西，是因其为叔父恩友，项羽也是有意高待，方才以此安排。
这时帐外奏起军乐，也是锣鼓齐鸣，大吹大打，十分悦耳，借此以助酒兴。项羽便高兴请饮，沛公素来善饮，至此却是提心吊胆，不敢多喝。项羽却是真情相劝，屡与沛公赌酒豪饮，真是你一杯我一觞，喝的十分高兴。正在这时，坐在北面的范增很是不舒服，他本意是怂恿项羽发兵，攻打除掉刘邦，消灭一个强劲对手，便是项家天下，自可为所欲为，谁也不敢抗衡了。可这项羽不定听了谁的劝说，一早起来便改了主意，这是他万没想到的变故，真是怕功亏一篑。即思一招不灵，便再使一招，他不愧是智者谋士，虽老却欲望甚强，求名心切，或想成为姜子牙一类人物，辅佐一个创世君王屹立天下，实在抱负不低。要么年近七十，还来从军受苦，虽不上阵拼杀，也要经受风餐露宿折磨，筋骨却还强壮耐劳，也真乃为一个奇者。
只见范曾也顾不得喝酒，却飞快的想着办法，心说这刘邦既然自已钻入笼子，就不能让他轻易逃脱，得想法除掉，方为上策。于是他看着喝酒的项羽，屡次举起身上带着的玉玦，意思是赶快动手解决刘邦，除却最大威胁和竞争对手。可那项羽全然不睬，好似没看到一般，尽管只顾喝酒，弄得范曾干着急，没办法。就见他灵机一动，顿时计上心来，于是借故出帐去，找到项羽的从弟名叫项庄，也是个年少的愣头青，只知上阵厮杀，并不怀有多少心机，倒是好怂恿利用。范增叫过项庄后，暗对他说道：“我主外似钢强，内实柔懦，沛公自来送死，偏不忍杀他！我已三举玉玦，却不见理会，此机一失，后患无穷。汝可入内敬酒，借着舞剑为名，刺杀沛公，我辈才算安枕了。”说的项庄点头答应，随即便转身来到大帐门前。
项庄也是个勇武将领，做事雷厉风行，并不顾虑后果，与那项羽同类脾性。遂即撩衣大步，闯至筵前，先与沛公斟酒，然后高声说道：“军中乐，不足观！我愿舞一回剑，以助雅兴！”项羽这时听了，也不加阻拦，一任项庄自舞起来。只见项庄执剑在手，来到大帐中央展演，首先运动掌腕，往来旋展，脚下却悄然向沛公跟前移动，眼见其剑锋接近刘邦，竟是不怀好意，吓得刘邦已是颜面改色，不知所以。张良一见不好，连忙顾视侧面坐的项伯，递给眼色，项伯已知其意，连忙起座出席道：“剑须对舞方好，单舞有何好看！”说着，便抽出随身挎着的宝剑，与项庄对舞起来，真是叔侄俩各自展艺，却怀心思不同。项庄意在杀害刘邦，项伯却要保护沛公，席前这番舞剑演示，就靠项伯有意挡着，才使项庄难于下手。但刘邦却出了一身冷汗，面色红一阵，白一阵，一刻数变，险峻非常。
在这危急时刻，可急坏了坐着的张良，只见他起身来到帐外，见樊哙正在探望，便急道：“项庄在内舞剑，看他意思，要害沛公！”樊哙愤然跃起道：“据此说来，事已万急了，待我入救吧！”张良点头。就见樊哙左手持盾，右手扯剑，也是不顾一切，猛地闯将进来。帐外守护军士，看到樊哙状貌奇伟，大步流星硬闯向前，以为要行凶动武，便欲行拦截，却被樊哙一通搡推，竟格倒数人。樊哙本来人高力猛，身材魁雄，再加此时拼出性命，不管什么厉害，只顾向前奔闯，竟然闯到了席前，却是怒发上冲，嗔目欲裂。项庄项伯见有壮士突至，便都停住了剑，呆呆观望着。项羽倒也一惊，便问樊哙道：“汝是何人？”樊哙刚要回答，张良忙抢步来到近前说：“这是沛公参乘樊哙。”项羽随口赞道：“好一个壮士！可赐他斗酒彘肩。”左右闻命，便取过好酒一斗，生猪腿蹄一只，递给樊哙。
只见樊哙横盾接酒，竟一口气喝干，又用刀切肉，随切随食，顷刻吃尽，他本为屠宰为生，当自能食生肉，吃完才向项羽拱手称谢。项羽便问道：“还能饮否？”樊哙便朗声道：“臣死且不避，难道还辞几斗酒吗？”说的铿锵有声，项羽便问道：“汝欲为谁死呢？”樊哙便道：“秦为无道，诸候皆叛，怀王与诸将立约，先入秦关，便可称王！今沛公首入咸阳，未称王号，只在灞上驻扎，风餐露宿，留待将军。将军不察，还听信小人，欲杀功首，这与暴秦何异！臣窃为将军不取呢！今臣未奉传令，便敢突入进来，无非是想为沛公辩诉冤屈而已。但却冒渎尊严，违反禁令，情有可原，还望将军赦罪！”项羽听了，顿时默然无言。
张良此刻目视沛公，已自会意，只见刘邦徐然站起，便说出帐如厕，并叱叫樊哙出外，不必在此絮叨，樊哙即跟随同出帐外。张良也即出来，劝沛公速回灞上，不要在此停留。刘邦道：“我未曾辞别，如何便去？”张良道：“项羽已有醉意，不及顾虑许多，公此时不走，还更待何时？我自代公告辞，只请将随身带来礼物，留下几件做赠品便好。”刘邦乃取出数件，其中有白璧一双，玉斗一双，很为珍贵。沛公交给张良后，便自另乘一马，带了樊哙周勃及随员三人，迅速出营改从小道行走，紧忙驰回灞上，方才能脱离危险处境。只留下张良一人善后应付，也是游刃有余，因其有项伯护持，却能从容脱险。这回鸿门故事，成就了“鸿门宴”和“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两个成语，千年相传，经久引用，也就是这两个成语的由来。
这正是：沛公忐忑来项营，鸿门军帐会虎龙。恨惧双方结仇怨，施策破解喜怒逢。冰释前嫌赴酒宴，怯迎剑锋舞前庭。恩友解围勇士救，张良运谋出智雄。
且说沛公刘邦数人，自楚营惶急出来，便不敢走正路，于是打马向西奔去，可走不多远，便见一队人马拦路，刘邦等不禁心下惊慌。可走近抬头一看，却是遇到了熟人，只见张耳骑在马上，正笑面相迎，身后有申阳等将俾骑马侧立，好似久待迎迓一般。刘邦不禁吃惊，到张耳面前下马，俯首施礼道：“恩公如何在此？邦拜见施礼！”张耳便笑道：“出来就好，我这正等消息，料汝等会从这边来。要么，吾还要前去解劝呢！”刘邦忙表谢意，这时樊哙周勃等人也下马见礼。张耳便道：“此地不是说话处，赶快上马，到赵营附近再说。”于是几人纵身上马，跟随张耳等来到不远的赵营，只见军伍已列队以待，好似要出战一般，就知张耳早做了一番准备，定为楚营之事无疑。
这时，只见张耳道：“事急从权，别叙自有来日，还是赶快走为上策，免防节外生枝。就叫申阳率队送你，见到贵军后再返回，定然万无一失。张良不必担心，我自会前去解忧相见。”刘邦连忙拱手谢别，随后由申阳率赵军卫队护送，一直走到半途，见到来迎的楚兵，方才辞谢相别，安全返回赵营交差。刘邦回到自家楚营，也是遇险呈祥，不禁吁叹连声，好久不能平静下来。此时樊哙也到其身边，便说巧遇恩公，未能拜礼叙谈，实为憾事！刘邦便说：“恩公大智之人，恐早有谋划，要不怎会碰巧相遇，也是为救我等，或前去化解危机，若真的遇险，恐怕还得指望恩公相救哩！可幸我等寻机跑出，却未脱离险境，所以派军护送。就是后有追兵，也奈何不了喽！”说完欣然一笑，樊哙等将点头说是。刘邦忽然想起一事，即唤来曹无伤，怒斥其卖主求荣，曹无伤不能抵赖，垂首无言，当即被沛公喝令推出，枭首示众，以正军法。随后便静待张良返回后，再作道理。
再说张良送走沛公，不慌不忙的又入帐内，也真好胆量。见到项羽后，看其正在席上坐着，好似醉眼朦胧，又歇了一会，才旁顾问道：“沛公到何处去了？如何许久不回！”张良故意不答。项羽因派都尉陈平，出去寻找刘邦，过了一会，陈平入内报说，沛公车从尚在，只沛公不知下落。项羽便问张良道：“沛公如何自去？”张良答说道：“沛公不胜酒力，已生醉意，如厕欲倒，未能面辞！谨让良代为奉上白璧一双，奉献给将军。还有玉斗一双，敬献给范将军。”说着，便将白璧玉斗取出，分头献上两人。项羽瞧着一双玉璧，却是光莹夺目，毫无瑕疵，不由得心甚爱之，便取过席上仔细观赏起来。且顾目张良道：“沛公现在何处？”张良便直说道：“沛公自恐失仪，致被将军责罚，现已脱身而去，此时，恐早已还营灞上了！”回答自随意。
项羽不禁愕然问道：“为何不告而去？”张良即道：“将军与沛公情同兄弟，凉不至无故加害，可是将军部下之人，或与沛公有隙，想将沛公置于死地，还要嫁祸将军。将军今日初入咸阳，正应推诚待人，下慰众望，却为何要疑忌沛公，阴谋设计，必欲害死为快！沛公若死，天下必讽议将军！将军坐受恶名，诸侯乐得独立无束。比如卞庄刺虎，一计两伤，何益之有？沛公不便言明，只好脱身避祸，静待将军省悟。将军英武天纵，一经反思，必将自解，难道还责怪沛公不辞而别吗？”说的是婉转多意，大有反攻其心之妙。项羽本是燥急脾性，且又多疑，听了张良这番话，反致疑及范增，即向他注视良久，大有存疑之意。
范增正因施计不成，心中说不出的懊恼，再见项羽顾视自己，想他起了疑心，禁不住怒上加怒，气上加气。当即取过玉斗，随手掷于地旁，然后站起，拔剑砍破，且目视项庄，恨恨说道：“唉！竖子不足与谋！将来夺项王天下者，必为沛公，我等尽为所虏哩！”他说这话，虽是对着项庄，只因其为小辈从属，不敢对范增动怒，其实暗指项羽叔侄两人，明眼人一听即懂。项羽见范曾动怒，不好与之计较，便起身拂袖，走入内帐去了，范增等人也便出帐自去，显是不欢而散。只有张良项伯相顾微笑，随伴而出，到了营外，张良谢过项伯，便要召集随员回去。
正巧张耳带了数名随从，过营来向项伯询访，三人见面十分高兴，张良自是恭敬施礼道：“恩公向来可好，门生向师尊拜礼！”张耳忙笑道：“岂敢以师自居，还是称兄道弟痛快！咱还是到我那营中叙旧为好，早已备好宴席等君，正好项君作陪，也请过来赴席欢谈吧！”项伯因席间舞剑，也没顾得吃喝，这时早已是饥馑难耐，乐的前去蹭顿丰盛酒饭，哪有不愿的道理，便爽快答应下来。于是同来到赵军营中，随来车马军士也跟过来，自有另处招待酒食，倒很是欢洽不已。待三人上马登车，来到中军大帐时，早有军士肃立两侧，向三位各营将军致敬，张良项伯受到迎接高待，心中十分惬意。张耳便相陪进入帐中，早见宴席已经摆列整齐，张耳便道：“今日是老友相会，正逢其时，都已不必担忧介意，只管开怀畅饮，叙谈一番，何等快意？快请君入席吧！”说完谦让张良上座，说是故友稀客，理当如此！张良哪敢僭越，便与项伯共尊张耳为上，于是张耳坐西面，张良项伯东面相向陪坐。
张耳便命供上好酒佳肴，此间遂说道：“今日来楚营会项将军，定然有些麻烦，刚才见沛公慌忙出走，必为有所惊惧！不过，我已命申阳率军护送，料无大碍，可请两位老友放心。”张良忙向张耳拱手道谢，说还是恩公预料防备，才使良放下心来。席间之事，也全靠项君全力抵挡，方才化险为夷。项伯忙道：“今日会面，险象环生，还赖张君机智对应，却也有惊无险，总算是应付过去了，也真是有些后怕呢！”说着还心有余悸。张耳惊愕道：“我料此相会，定有凶险不测之虞！到底怎么回事？见沛公，因事急，未能相问明白。可否详细告知？”张良便将经过简要说出，张耳听后也是唏嘘慨叹！说这场“鸿门宴”却非同一般，真乃惊险万分，定为后人所言传，成笑谈之事了。
随后待酒肴上齐，三人便畅谈共饮，欢洽无比，说到当年结识之缘，正在秦朝当政时，均有自身的困难，却能相识同志，肝胆相照，也为世间少见。均为抗拒暴秦而奔走相遇，或是躲避灾祸而潜逃暗避，隐姓埋名，却同气连枝，也算英雄壮举，倒也感到自豪。后说到这几年，都在不同地方从流举事，均遇风云坎坷，甚或亲人好友战场罹难，也均显悲伤，却是最终灭了秦朝，就不知胜后结果如何，也都有些期待。
张耳举杯相敬，却也殷勤不断，张良项伯回敬，更是诚心实意，恰好齐悦尽欢。张耳便道：“我等均为灭秦功臣，实指望能论功封赏，也好有个荣耀归宿。谁知将如何乱后措置，还得指望诸位出力，与项将军和沛公协商，看当如何分封各路诸侯，这也是各将带军前来之悬望，不可掉于轻心。至于珍宝资物，只要各自有份，多寡并不太过在意，只是奖赏属下将卒，也却必不可少，否则何以平定人心呢？”张良便道：“虽说沛公先入秦，可项将军如今实力最强，可主持公议，恩公贤声卓著，各国将军无不钦服，当相聚共商为是，难道还有它法吗？”张耳项伯即点头赞同。
这正是：灭秦除暴本息兵，
楚军两将嫌隙生。
解惑释疑危机转，
刘邦忍让但屈伸。
鸿门设宴正欢洽，
项庄舞剑向沛公。
幸有智士巧解难，
故友相会暗融通。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