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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绝薪止火

成都皇宫,李势怒道:“谁叫汉王撤兵?”

尚书令王誓禀奏道:“陛下息怒,青神关既已失守,汉王引兵还师并无差错。”

李势说道:“命他阻挡晋军,未胜不得还师!”李势虽然昏庸,但朝局动荡,一员宗族亲王正领兵往京师来,足以让他警惕。

王誓奏道:“陛下,如今城内只有两万士兵,不如让汉王回师防守。”

散骑常侍常璩奏道:“陛下,晋军于冬日用兵,劳师袭远,必然粮草不济,因此才急于求战,我军应坚守不出。”

左仆射邓定禀奏道:“陛下,京城之中亦缺少粮食,不宜坚守。”

李势大声问道:“什么,城中怎会缺粮?”

冯孚奏道:“因此前卖给晋国十万石粮,所以才稍嫌不足。”

李势愕然,买粮正是他所诏准的,但身为人君又岂能认错?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即刻诏命汉王进兵!”

王誓领旨,又命李权去攻晋军。

桓温进至成都西南之彭模,为李权所阻,两军于彭祖山对阵。

这彭模亦属要地,自此往成都去有一水道名为郫江(后世称作锦江、府河),晋军可借由郫江运粮。且成都又以郫江为护城河,河岸距离城墙尚远,若被晋军所突破,便只剩城墙可守。

李权军左依彭祖山,右临郫江,其收纳青神关的溃兵两千,加上自己的人马,共一万二千人。桓温军左临郫江,与敌军分险,中军为晋兵四千及王瑜所部降兵三千,右军为杜云的一千士兵。

杜云将鼓桴置于阵前,又树旌旗百面排成一排。旌旗之后士兵卸甲歇息,只等将令。

桓温与王瑜、诸葛邪立于阵后。王瑜惊讶于桓温的胆略,竟敢孤军深入,以身犯险,心道:“我已降了晋军,不可降而复叛,倘若桓温战败,我又何以自处?”不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桓温右手按剑,左手遥指敌军,对王瑜说道:“那李权不知兵,桓某可一鼓而破之。”

王瑜虽不善用兵,但也知道以多胜少。如今己方只有八千人,要一鼓击破李权,未免托大。听桓温这么一说,不禁问道:“大将军何以说李权不知兵?”

桓温说道:“其左依山,右临水,欲凭险据守。然那山水之间宽仅一里,李权画地自限,又不能分兵包抄于我,虽兵多而无用武之地,岂非不知兵?桓某只以一千精兵突其前阵,即可破之!”

王瑜半信半疑,心道:“以一千兵破敌,除非有神助。”

山坡山,麾盖之下,李权一身铁甲,遥望杜云所部旌旗漫卷,阵前有一怪兽,身高丈二,果如溃兵所言,心中忐忑,不敢轻视。将弓弩手置于阵前,以防晋军突击。

亲军司马陈寂来报:“殿下,郫江西岸有一支晋军正临江备船,恐要抄我军后路。”

李权一想:“晋军诡计多端,故布疑兵。”

陈寂问:“敢问是否分兵渡江击之?”

李权摆手说:“无需分兵,只命后军凭江防守。”

陈寂得令而去。

时至午后,天灰蒙蒙的,西风呼啸,李权却用手绢擦擦额上的汗水。

陈寂来报:“殿下,有晋军使者过来!”说完,往身后一指。

李权顺他所指望去,果然一骑驰来,擎一杆赤旗,旗上一个“使”字。晋使驰近,被李权前军所阻,便将帛书交出,又策马奔回本阵。

不一会儿,陈寂将帛书呈交李权。

李权展开一看,却是左将军李福给晋军的降书:“谯王殿下钧鉴:李某痛感君上失德,不恤国事,以致社稷倾颓,国家糜烂。今殿下兴兵而来,连拔数郡,势如破竹。鄙人诚知天数有变,为蜀地百姓计,愿自缚于军前,降于殿下。汉左将军李福拜上。”

李权看完,脸色骤变,开口大骂:“李福乱臣贼子,可恨,可杀!”

传令官至杜云阵中传桓温将令:“大将军有令,命司马即刻进攻敌军前阵。”

杜云得令,命众将士披甲,阵前旌旗让开,以鼓桴当先,士兵持盾列锋矢阵。一通鼓响,率军突击李权前军。

敌军弓手已列阵两个时辰,未见晋军来攻,不免有些疲累,此时晋军突然杀来,匆忙张弓引箭,朝最当先且引人注目的鼓桴射去。

鼓桴对箭矢毫不在意,只管奔驰,突入敌阵,挥舞大棒,一顿横扫。敌兵纷纷避让,阵脚已乱。

鼓桴身后的两侧,杜云在右,胡不二、张氏兄弟在左,各自领兵厮杀。

陈寂禀报李权:“殿下,晋军已突入前军阵中,前军已不敌。”

李权又听见桓温中军擂鼓呐喊助威,心旌摇曳,忙令:“命前军拼死抵挡,中军左右包抄!”

陈寂说道:“这山水间狭窄,大军无以包抄。”

李权一愣,眼见前军旌旗倒退,却又无可奈何。

郫江之上,牛山正领着五百人马击鼓登船,树起旌旗。对岸则是李权的后军,正凭江而守,士卒张弓以待。

前军已被晋军击破,陈寂又报:“郫江西岸的晋军正驾船渡江而来!”

李权不知虚实,唯恐晋军前后夹击,忙下令道:“全军撤退。”

李权扔下千余尸首,率军撤往成都。

桓温望见李权败退,对王瑜说道:“桓某所言不差吧?”

王瑜作揖道:“大将军神机妙算,下官拜服!”

李权撤至成都南门,见城门紧闭,门外城门候宣李势旨意:“皇上有旨,汉王未胜,不得入城!”

李权惊惧,上前对城门候说道:“本王有要事启奏圣上!”

城门候问道:“不知汉王有何要事?”

李权取出将李福的降书交给城门候:“左将军李福倒戈降晋,我军于城外实难以取胜,还望陛下让我军入城防守。”

城门候大惊,接过帛书,说道:“请汉王暂且把守笮桥,下官禀奏朝廷。”

李权不得已,拨马又率军赶至架在郫江上的笮桥把守,此地距离南门最近,仅十里。笮桥以竹索编制,只能用于行人,可惜晋军有船,也未必从此桥经过。

城内皇宫之中,李势看过李福给晋军的降书,命人召来重臣,说道:“李福叛逆,其罪当诛,朕有意着廷尉速将李福家人拘拿,斩首示众!”

王誓禀奏道:“陛下,左将军向来忠贞,此信未必是真,或为晋军离间之计。”

李势说道:“这信上字迹与李福平日的奏表如出一辙,岂能有假?”

王誓说:“这……”

邓定禀道:“天下字迹相近者比比皆是,不足为凭。且李福倘若反叛,怎不见中郎将来报?”

李势想了想,说道:“也是。”

邓定禀道:“不如将李福家人暂且拘押,请陛下遣使往各军之中一探究竟。”

李势说:“就依左仆射所言。”

青神关下,李福攻打关隘不利,昝坚已领军赶至。两人正于营中商议如何行事,李福说道:“青神关险要难破,我等不如沿思濛水往西北绕行。”思濛水经山中峡谷,于青神汇入岷江。

昝坚摇头说道:“那条山谷崎岖不平,辎重难行。”

李福说道:“莫以大军,只选三千精兵,如此可少携辎重。”

昝坚说道:“三千精兵未免嫌少,且由此赶至彭模非一月不可,那时只恐大势已去。”

李福听了,焦急万分。

有亲兵入帐禀报:“二位将军,晋军送来一面旗帜。”

李福看他手中捧着黄旗,嘴中道:“哦?”起身拿将过来,展开一看,旗上头绣着“汉王”,中间一个斗大的“李”字。

昝坚一看,骤然变色,问道:“汉王兵败了?”

李福只觉得天旋地转,腿脚不稳,一跤跌倒,不省人事。

李福在榻上幽幽转醒,旁边站着昝坚。李福盯着他,张嘴说话,昝坚凑近一听:“中郎将身系国家安危,还望能早日破敌。咳,咳,李某有负陛下重托,罪不可恕,罪不可恕……”

昝坚见他眼中流出泪水,劝慰道:“左将军只管好生将养,昝某即刻率兵绕过青神关,赶往京师。”

李福两眼无光,长叹了一口气,一命呜呼。

昝坚命人将李福以棺木装殓,送往合水安葬,从军中选三千精兵携少许辎重从思濛河绕过青神关。

大寒,白雪纷飞,李权所部依旧入不得城,士卒有疑惧者,趁夜逃亡。

陈寂入帐禀报:“殿下,下官捉拿逃兵十人,请以军法处置。”

李权叹息一声,摇头道:“怯战之兵,多亦无用。想彭模一战,我军虽据险而守,仍不敌晋军勇悍之士。你且将逃兵于军前鞭笞二十,若有再犯也不必捉拿,我军中只留敢死之辈。”

陈寂得令而去。

桓温进至笮桥,望见对面李权所部已沿河据守,士卒把守笮桥,于寒天巡逻不止,遂命大军隔岸扎营,囤积粮食。

诸葛邪入帐拱手问道:“大将军,为何不趁锐气,即刻渡江攻打李权?”

桓温说道:“李权把守笮桥,却不入城,可见其士有必死之心,不宜强攻。”

诸葛邪说道:“下官以为未必,李权乃宗室,手握兵马,恐为李势猜忌,所以入不得城。”

桓温道:“哦,何以见得?”

诸葛邪说:“李势无子,昔日其弟大将军李广进言,请以其为嗣君,遭李势忌恨,杀之。”

桓温捋须道:“可命牛山领兵五百今夜乘船渡江,偷袭敌营。”

诸葛邪领命而去。

雪虽停了,地上依旧素白。牛山依命率军从上游乘船渡江,过江后将船系于岸边,着人看守。一众将士皆穿白袍,荷刀往李权军营而去。靠近敌营,见营外设有拒马,拒马之间有一条道路,营内灯火点点,有敌兵把守。

牛山命士兵拔出刀来,自己手拿斧头,发一声喊,当先沿着道路冲入敌营。

望见有人袭营,敌兵纷纷躲避。

牛山正要笑敌兵怯懦,忽然一脚踩空,跌进堑壕之中。原来,李权不知晋军会从何处渡江,所以命人围营掘堑,架设拒马,道路曲折而进,又布置陷阱,在堑壕、陷阱之上覆以树枝稻草,经雪一盖,已不着痕迹。

望见晋军陷入堑壕,敌军乘势杀出,以箭矢攒射。

士兵匆忙搭救牛山,发现他已被陷阱中的竹尖戳死。晋军失利,败退而还。

败兵回营禀报诸葛邪:“长史,敌军早有防备,于营内掘堑,我军偷袭不成反中埋伏,牛将军落入陷阱之中,被刺身亡。”

诸葛邪大惊,往桓温帐中告罪:“卑职智浅,致有此败。”

桓温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征夫不必介怀。那李权谨慎用兵,只守而不攻,征夫何不再思良策以破之?”

诸葛邪遵命告退。

次日,桓温派使者由笮桥过江,向李权讨还牺牲将士的尸首。

李权命将士披坚执锐,在营内列阵,自己于帐前等候晋使。

晋使入营见彼军旗甲鲜明,心道:“难怪袭营不利。”至中军帐前,对李权作揖道:“晋使吴聪见过汉王殿下。”

李权问道:“晋使为何而来?”

晋使说:“鄙人特来讨还昨夜我军阵亡将士之尸首,还望汉王垂怜,使死者得以魂归。”

当着一众将士的面,对使者说道:“哼,君不见我营中将士,皆勇猛无匹,一可敌十。鼠辈敢趁夜袭营,岂非羊入虎口?今尔等犯我疆土,早已成仇雠,不共戴天,若非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定要以汝血祭旗!”对身边亲兵大声道:“左右,将这鼠辈打出营外!”

晋使被他亲兵鞭笞,逐出营去,众将士看了高声欢呼。现在李权背靠京城,能挫动晋军锐气,自然要加以利用。部下将士被他煽动,对晋军的仇恨又涨了几分,而惧怕则减几分。

杜云得知牛山战死,出营往笮桥对岸望,见敌营前面架着几堆大柴草,将晋军阵亡者置于柴草之上,放火焚烧。

未见牛山尸首,杜云悲从中来,朝着对岸一声大吼,内力凝聚而发,声音好似野兽,响彻两岸。口鼻中呼着白气,虽天寒地冻,却觉得背上有些燥热。

营帐外,火堆旁,鼓桴卸了甲胄,正坐在木头上伸着手烤火,忽听见杜云的吼声,猛抬起头来,睁大眼睛,朝声音发出来的方向张望,却看见诸葛邪一个人走了过来。

诸葛邪走到它对面,也伸出手来烤火,自言自语:“一计不利,累及安之故旧惨死,可叹,复亦可悲!”

鼓桴歪着头看他,莫名其妙。

诸葛邪见鼓桴眼中清澈,对它笑了一下,从袖中取出铁笛,放至嘴边,“呜呜”吹响。

鼓桴听见笛声,低下头来,眼中露出失落。

诸葛邪看它似乎能听出曲调悲伤之意,又换了一支欢快的曲子。

鼓桴听了,露出笑脸,没错,怪物也有笑脸。

诸葛邪看见它眉开眼笑,心中惊讶:“它居然懂得音律!”

号角吹响,桓温于帐中聚将,问道:“李权守在城外,不败之难以攻城,诸位以为该如何破敌?”

龚护说道:“若白天攻打李权营垒,恐城中守军杀出,使我两面受敌。不如多造壕桥,克其堑壕,仍趁夜袭击,使守军难辨敌我。”

王瑜拱手说:“下官以为该使诱敌之计。”

桓温问道:“如何诱敌?”

王瑜说道:“我军佯以船运粮食,往来于笮桥与彭模之间,敌军倘若有心,必然奔袭彭模。”

桓温捋须道:“李权过于谨慎,未必中计。”见诸葛邪、杜云不语,问诸葛邪道:“征夫可有何妙计?”

诸葛邪拱手说道:“下官有一计,绝薪止火。”

桓温道:“哦?快快说来。”

诸葛邪说:“李权围营掘堑,坚守不出,我军应袭其粮道,焚其周边山林,使之忍饥受冻;白日于其营前索战,夜间则奏楚歌,扰其军心;往城外市集打李权旗号,宣其王命,于城中散布谣言,诬其谋反。毁其名节,绝其援助。然后,再以精兵击之。”

杜云一听,心道:“此计也太过狠毒了。”

桓温大笑:“哈哈,甚妙!”又看看杜云,问道:“安之有何计策?”

杜云说道:“卑职以为该俘虏敌兵,先问明其营中底细,取道避开堑壕而攻之。”

桓温点头道:“也有道理。”

桓温以龚护为先锋领兵二千往对岸扎营,打造壕桥,命杜云前去俘虏敌兵,又依诸葛邪绝薪止火之计行事。

李权正巡营,斥候来报:“禀殿下,晋军于上游十里处渡江扎营。”

旁边的亲军司马听了,拱手道:“殿下,某愿领兵袭之。”

李权摇摇头,说道:“此乃诱兵之计,恐有埋伏。”

夜里,陈寂入帐禀报道:“殿下,营外东边山上火起。”

李权出帐来,登箭楼观望,果然营外一里处的山林正起火。过了一会儿,哨兵禀报:“西边山林火起。”

李权又往西望。

陈寂说道:“这定是晋军捣鬼!”

李权思忖道:“晋军想断我柴草?”对陈寂说道:“命人严加防范,不得擅自出营。”

陈寂遵命。

过了两日,龚护领兵五百于敌营外索战。

陈寂禀报李权:“敌军正在营外索战。”

李权道:“不必应战,就怕他不来攻我。”

龚护鼓噪了一阵,见敌军无丝毫动弹,引兵而退。

夜里,营外传来吴音,陈寂入帐禀报:“殿下,晋军在营外奏乐,卑职愿领兵击之。”

李权说道:“晋军有备而来,只叫弓弩手多加防范,不得出战。”

陈寂道:“卑职领命。”

白天,龚护又领三百兵前来挑战,见敌营辕门高挂免战牌,鼓噪一阵,又自退去。

李权营中干柴将尽,命人白天往营外搜罗。然而近处山林中的干柴、败草被烧得一干二净,士兵们只得砍伐残存的树木,搬回军营,劈作湿柴。但一万人每日烧柴取暖,哪里够用?

这日,炊家子发现用于生炊的柴草已被士兵们拿去取暖,赶忙报与陈寂。

陈寂入中军帐禀报:“殿下,营外的山林被焚,我军缺少柴草,恐将难以取暖、造饭。”

李权说道:“速命人报与城中,求取干柴、木炭。”

陈寂领命而去。

信使骑马沿官道赶往城门,途经一林边,忽然听见鼓响,林中杀出晋军。信使兜转马头,正要逃跑,未料一箭射来,正中马腿,信使连同坐骑一同摔倒在地。晋兵一拥而上,将其擒拿。林中又走出一将,手持角弓,正是杜云。他守在此处已多时,望着被擒的信使,面色从容,如同看见到手的猎物。

夜里,又闻晋军于营外奏乐,陈寂入帐禀报:“殿下,信使赶去城中,尚未归来。斥候言北面出现敌军,信使恐已遭不测。”

李权起身来,来回踱步道:“那便多派些人,避开大道,往城中求以援兵。”

陈寂领命退出大帐。

李权的信使自西门入城禀报。

皇宫内殿,李势看过李权的来信,问臣属道:“汉王来信说晋军已渡江扎营,求取援兵出城与之合击晋军,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冯孚禀道:“城中传言汉王不攻晋军,有谋反之心,陛下不可不防啊。”

邓定道:“陛下,切勿轻信谣言,这必定是晋军的反间之计。”

王誓禀道:“左仆射所言不错,汉王于城外坚守,晋军欲除之而后快。”

李势问道:“那为何汉王只守而不攻啊?”

王誓禀道:“汉王兵少,想是不敌,所以才守而不攻。”

李势问:“李福、昝坚所部何在?”

冯孚禀道:“左将军已亡于青神关下,中郎将尚无消息。”

众臣一听,议论纷纷。

李势说道:“且命汉王独自入城,面禀敌情,再作决断。”

众臣遵命。

信使快马返回,递上朝廷命令。李权看过之后问道:“叫我面圣?”

信使禀道:“正是,传命殿下独自入朝面圣。”又道:“城中多有谣言,说……”不敢再多说。

李权问道:“说什么?”

信使说道:“传言殿下不攻晋军,有谋反之心。又言殿下业已降晋,拜爵汉中王。”

李权睁大眼睛:“啊?”

陈寂说道:“殿下切不可一人前往,恐遭奸人陷害。”

李权说道:“圣上多疑,我若不去,反而落人口实。”

陈寂说道:“正因圣上多疑,殿下更加不能入城。唯有击退晋军,方能使圣上疑心尽消。殿下可表奏圣上,言明军务紧急,待击退晋军,再入城面圣。”

李权眉头紧锁,说道:“哎,只能如此了。”

朝廷得到李权奏表,王誓向李势谏言:“陛下,汉王有心与晋军决一死战,当此之时,不应寒其将心。”

李势说道:“他既表奏要击退晋军,暂且不必入朝了。”

王誓问道:“那援兵以及军资该出城否?”

李势道:“且看汉王用兵再说。”

李权站在箭楼上观望,陈寂禀报:“晋军索战不果,已退兵而去。”

李权说:“你即刻领兵攻打敌营。”

陈寂领命,率三千兵马急趋龚护营寨。

赶到晋营,望见龚护已于寨外列好阵势。龚护的营寨东面背山,南面临江,只以木栅栏围护。陈寂看水上有船只行驶,又望望北面,远处山林寂静,也不知有没有伏兵?他命裨将骆贤以一千士兵自北而包抄龚护的营寨,自领两千人马从正面与晋军对战。

战鼓一通,陈寂率兵杀向晋军战阵。

待敌军迫至百步,龚护下令弓弩手放箭。

敌兵举着盾,虽有不少人中箭倒地,依旧向前不止。

龚护下令士兵退入营寨。

陈寂追上去,在营寨门口被晋军所阻,一阵厮杀,击退晋军。从北面进攻的骆贤初时遭栅栏内的弓弩手射箭,他命人以绳索绑住栅栏,然后数十人拉住绳索用力将其拽倒,也攻入营内。

龚护不敌,率众从东面出营门,退往山上。

骆贤也从东边出营门,见山坡并不陡峭,树木皆被砍光,连柴草都搜刮干净。山上插着旌旗,晋军正居高临下射箭。骆贤率兵往山上进攻,走至山腰,就听见战鼓隆隆,许多晋军推着独轮车从山上冲下来,呐喊声一片。那独轮车上朝前绑着长枪,又载以柴草,借着坡势而下,谁人能挡?车后还跟着弓弩手,纷纷往下放箭。

骆贤不能敌,匆匆率军又退回营寨。

东门被载着柴草的车子堵住,山上射下火矢来,柴草顿时火起。

陈寂见骆贤进攻失利,又见火起,大感不妙。正待领兵从西门撤出,谁料部下前来禀报:“司马,不好,西面有晋军杀来。”

陈寂一听,暗叫上当,忙下令全军从北面骆贤攻入的口子撤退。

西面的晋军是从船上下来的,虽大张旗鼓,实则只有三百人。望见东面烟起,便望西门鼓噪。

陈寂方撤出一半,便看见龚护已率军绕道前来截杀。两军接战,一方要逃命,一方阻其脱身,皆拼死力战。

这时,一阵风吹,北面的树林中扬起尘烟。陈寂望了不明就里,无心恋战,率部往西奔逃。

龚护追至敌营方止,回师一路点算,才知杀敌八百,自言太少。又遣人渡江去,将此事报与桓温。

桓温帐中,杜云拿出俘虏所绘的敌营布置图请桓温过目。何处道路沟通内外,何处有拒马、堑壕、陷阱、箭楼,何处屯兵甲,何处囤粮,何处是中军大帐,尽皆了然。

桓温看了,说道:“以此图看来,李权也并非不知兵,囤粮之所就在中军帐侧,中军帐外又设箭楼、拒马,周围有各营拱卫。各营皆设门户,亦有箭楼,可互为犄角。怕是曹仁复出,也不过如此。”曹仁善守,曾守江陵以拒周瑜,守樊城抵挡关羽。

诸葛邪从旁一看,心道:“若早知如此,也不教牛山枉送性命。”

杜云说道:“卑职请以领兵夜袭。”

桓温道:“不必,可白日出兵。”

杜云问道:“这……倘若攻打敌营之时,引得城中出兵相救,又该如何?”

桓温笑道:“征夫的绝薪止火之计也非枉费,竟迫使李权出击。想必他已被朝中猜忌才急于立功,可惜不胜,桓某略施小计就可绝其城中援兵。”

诸葛邪瞧桓温神色,已猜到几分,却不说破。

桓温命人将敌营布置图送去给龚护,又多拨给他一千人马。

成都南门之外,跑来百余军士,扛着汉王旗帜,甲胄不整。城门候早早关上大门,命人在城头张弓引箭,只听下面的军士喊道:“汉王战败,快开城门放我等进去!”

城门候往下喊道:“尔等需解除兵甲方可入城!”

城下的军士听了,一哄而散。有一人忽然转身来,弯弓往城上射去,“嗖”一声,正中城门候胸口。他又转身逃跑,看此人相貌,正是杜云。他自学了黄忠的引弓术,箭术进步如飞。他本从小就在归藏山中射箭,火候已足,尚欠发箭之时一刹那的拿捏,与黄忠这等绝顶高手相比还有丝毫的差距。然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能以拉弦时手腕力道之稳,自身吐纳之轻,眼与箭相应之准,这三者合而为一,将使箭法如神。

城门候倒在地上,不得便死,口中犹自叫喊:“放箭,快放箭!”

守军匆匆放箭,而那些军士早跑得远了。

成都皇宫内殿,李势正与美人饮酒。

侍中冯孚急急入内禀报道:“陛下,汉王攻打晋军不胜,有溃兵往南门请求入城,却将城门候射死。”

李势睁大眼睛:“啊,竟有这等事?”

冯孚说道:“如今不知是晋军诡计,抑或汉王谋反,请陛下严命各门紧闭,不放一兵一卒入城。”

李势说道:“就依卿所言。”

冯孚下去传命。

李权出击不胜,命人紧闭寨门,高挂免战牌。这天寒地冻,营中缺少柴火取暖,城中又无援助,不少士兵已生了冻疮。夜里还有晋军奏乐吵扰,使人难以安寝。

几日之后,白雾弥江,龚护领兵三千自敌营东,杜云领兵一千自敌营北,王瑜领所部三千人自南由笮桥,约定以鸣镝为号,三面同时进攻李权。

龚护打造壕桥,安上独轮车的轱辘,推至阵前,共十二架。龚护命人朝天上射出鸣镝,知会友军。一通鼓响,士兵杀往敌军营寨,冲开拒马,以壕桥架在堑壕上,如此过得堑壕,与敌军交锋。

杜云怕鼓桴莽撞踏入陷阱,所以留它在南岸,只带胡不二、张氏兄弟,领兵由敌营北门杀入,避开陷阱,直取营帐。

王瑜以勇士持盾牌当先,自笮桥上过,趁着雾气,杀向对岸。对岸察觉晋军来攻,往桥上的晋兵射箭,阻其渡江。

陈寂禀报李权:“殿下,晋军分三面攻来,北面与东面已攻入营内。南面尚在争夺笮桥,是否将桥砍断?”

李权摇头道:“笮桥本就险要,如若砍断,敌军将乘船而渡,反而难挡。”

陈寂说道:“东面来敌乃敌之骁将龚护,卑职请以两千士兵增援。”

李权点了点头。

成都街面上,马蹄“踏踏”,一骑往皇宫去。

皇宫内殿,王誓禀奏道:“陛下,晋军正攻汉王,请速速发兵救援。”

冯孚禀道:“陛下,汉王有谋反之嫌,唯恐有诈,诱我军出城。”

邓定奏道:“此乃晋军计谋,欲使汉王绝城内援助,还请陛下明鉴。”

李势犹豫道:“倘若汉王果然已降敌,该当如何?”

邓定说道:“臣愿以性命担保汉王绝无异心。”

冯孚说道:“江山社稷何其重,非左仆射可以担当。”

常璩说道:“即便要出兵救援,可这城中并无良将啊,怎敌晋军虎狼之师?”

邓定说:“此刻晋军力战,必兵锋已钝,我军正好出击。至于良将,城门校尉骁勇果决,可以领兵前去。”

冯孚说道:“城门校尉执掌城防,岂可轻动?”

王誓焦急,说道:“陛下,事不宜迟啊!”

李势疑心未消,捂着额头说道:“容朕再思量,再思量。”

王誓“哎”一声长叹。

龚护所领皆健卒,对战困顿多日的敌兵,自然占得上风。击破外营,往中军去,却见一将杀来,旗上一个“陈”字,正是那日攻他营寨之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龚护心道:“那日此人侥幸逃过,今日定叫他死于我剑下。”

陈寂想:“我中他诡计,以致有败,今日绝不让他活命。”

两人各自指挥士兵拼杀,不得有擅退者。

杜云以重甲护身,两柄宝刀舞来,挡着披靡。“嗖”,一箭射来,穿透杜云外面一层的铁甲,却没射穿里边的铠甲,插在身上。

杜云抬头一望,原来是箭楼上的敌兵在放箭。所谓擒贼先擒王,敌兵自然要对他照顾有加,明抢暗箭伺候。

杜云冲至箭楼下,一脚将拒马踹翻,上前去,照着箭楼下的立柱就以赤血刀劈砍。那木头怎经得住天下至利的兵器,只一刀便被切断。

“噌”,杜云又斩断另一根木柱。箭楼一歪,轰然倒塌。

南边,王瑜也已攻过笮桥,李权所部显出败象。

因李权的亲兵拼死抵挡,龚护的部下阵亡者众。龚护他亲提手中剑,领着数十甲士冲向陈寂,十余亲兵簇拥着陈寂以钢刀迎战。

混战之下,龚护一剑刺死陈寂。亲兵失去将领,退保中军。龚护随之攻打中军,于中军门户之外遇到杜云,两人合兵一处。

敌兵以弓弩把守大门,凭借门户两边的栅栏、箭楼阻挡晋军。

杜云挥舞赤血刀劈开栅栏,一人便摧垮里边的箭楼。龚护见他如此强悍,不禁为之咋舌,乘机以甲士持盾当先,冲入门内,突破阻挡,直奔中军营帐。

眼见帐外高高汉王大旗,龚护心潮澎湃,持剑往旗下去,斩将刈旗乃大功,何况是汉王的旗,自然要争个先机。

部下跟在他后面,不敢逾越。

龚护方至旗下,忽然脚下一空,落入陷阱。部下一看,忙拥上去救援。只见那陷阱颇深,龚护坠入坑底,被尖刃所刺,已不得活了。

杜云虽抓了好些俘虏,所绘图画中却没有这处陷阱。只因为这处陷阱是陈寂出兵败给龚护之后才新挖掘的,汉王自忖孤立无援,终会被晋军攻破营寨,所以才设此陷阱。

杜云率军杀散守兵,也奔至中军帐,此时汉王已被擒拿,龚护也从陷阱中拉上来,停尸帐内。杜云看了汉王一眼,见他一身甲胄,依旧倨傲,听龚护的部下禀报:“龚司马已坠入陷阱而亡。”

杜云大惊,随士兵入帐中去看,见龚护脸上、身上有许多创口,死状甚惨。先后战死牛山、龚护,杜云既悲且恨,持刀至账外,走近汉王道:“你这狗贼,何不早降?”

汉王朝他脸上吐出口水,骂道:“你等恶贼,犯我疆土,你等才是贼,恶贼!”

杜云举起赤血刀,朝他当头劈下。

“噌”,削断一物,至汉王额上一寸方止。

胡不二手拿一截断刀,对杜云拱手道:“安之,切莫因怒杀他!”

杜云收回赤血刀,用手背揩去脸上的口水,说道:“将他押下去,好生看守!”

擒拿汉王的士兵赶忙将汉王押走,这活的比死的要值钱多了,因功封赏不在话下。杜云走至陷阱旁,见其围绕将旗一周,宽六尺,坑底插着矛头、利刃。龚护的部下见其惨死,以为不详,所以未将大旗砍倒。杜云一脚跨过堑壕,落在实地上,挥刀将汉王大旗砍倒。

汉王被擒,敌军作鸟兽散。有逃至城下的,请求放其入城,却被城上一阵箭矢射下,扔下一些倒霉被射死者,逃往别处。

桓温虽然获胜,擒得汉王,但也损失惨重,只余五千人马。尚不足以攻城,便让杜云执旗往南门下邀战,虚张声势,一边遣人乘船而下,召司马无忌前来助阵。

司马无忌终于疏通水道,已率兵赶至青神关,关下的敌军早已退去。孙盛、周楚犹自把守关隘,见司马无忌来,告知前事。司马无忌得知桓温早领兵去成都,不做停留,也驱兵前往。

昝坚紧赶慢赶绕过青神关,行了近一月方至彭模。接到成都来的使者,听闻晋军于成都十里处的笮桥破汉王所部,又知李势以为李福降晋,拘其家人,不禁心寒。领兵至笮桥百里之外,见江上晋军战船如龙,是司马无忌到了。

昝坚问部将常催:“晋军气势如虹,我军能敌否?”

常催说道:“汉王尚且不敌,我军只三千兵,若战只恐羊入虎口。”

昝坚大叹一声:“天欲亡我朝,非人力可违。”率兵逃往晋寿,晋寿位于成都西北,有城可以屯兵。

得司马无忌得兵马,晋军士气大振。桓温不再遮掩,命大军于南门列阵,打出自己的旗号,以壮声威,又往城上投书,劝降李势。

成都皇宫内,李势端坐于朝堂,对众臣说道:“未料桓温亲来,难怪有败。今晋军列阵城下,众爱卿可有退敌之策?”

王誓、邓定皆沉默不语,常璩奏道:“陛下,可遣使往晋军请以割地称臣。”

李势说道:“不错,朕可去帝号,只就王爵。”

冯孚奏道:“陛下,万万不可。前者吴汉征伐蜀地,族灭公孙氏,今晋军欲吞我疆土,岂止于割地受降?陛下此念无异于与虎谋皮,只恐爵位尚不可得,性命亦将难保。”吴汉乃东汉开国名将,平蜀时族灭割据蜀地的公孙氏。

李势脸色大变,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冯孚说道:“唯有固守城池。”

李势又看看王誓、邓定,见他们不说话,问道:“尚书令、左仆射有何妙策?”

王誓拱手道:“陛下于臣等言不听,计不从。此时晋军已破汉王,兵临城下,所谓城池,只有城而无池,自然只有固守一途。”

李势挤出笑脸,温言说道:“朕非不听卿等所言,是那晋军诡计多端,朕犹豫而不决,失策,失策。”

邓定说道:“臣尚有一计,只是嫌迟了。”

李势赶忙问道:“爱卿快快说来。”

邓定说道:“可命人于建康散布谣言,称桓温以蜀地自立。再遣使求救于赵国,请其攻打荆襄。如此一来,桓温必生后顾之忧。”

李势喜道:“妙计呀,左仆射真乃妙计!”

邓定又说:“不过……”

李势问道:“不过什么?”

邓定回答:“蜀道艰难,书信往来旷日长久,恐赶之不及。”

李势一听,面色复又难看,心道:“此计说与不说无异。”

王誓禀道:“陛下,虽说迟了,不妨一试。再遣使往桓温军中晓以利害,使之与我议和。”

李势别无它法,问道:“谁可出使?”

王誓说道:“论口舌自当以纪鸿胪为先。”

李势对纪昪说道:“纪爱卿,便由你往城外劝说桓温。”

纪昪拱手道:“微臣领旨。”

纪昪领一佐官,持符节出城,往桓温大营求见。得桓温准许,纪昪入营,见晋军在校场携云梯、冲车操练不休,又有人打造弩车。至中军大帐前,有一人迎候,见他来,拱手道:“鄙人诸葛邪见过纪鸿胪。”

纪昪一听,忙还礼道:“纪某何其有幸,得见诸葛征夫!足下之才,可比皓月之辉。”

诸葛邪笑道:“鸿胪过誉了,帐内有请!”说着以手撩起帐幕,请纪昪入内。

纪昪入帐,见其中坐着桓温、司马无忌、周抚、杜云、王瑜,桓温坐于主将之位,谯王虽尊贵,也只能坐在右侧下首。王瑜本是他同僚,如今却已身为晋臣,纪昪只当不见,朝众人团团作揖:“汉鸿胪纪昪见过大晋荆州刺史、谯王殿下及诸位将军!某奉吾皇之命,特来请和。”

桓温也不起身,伸手请纪昪入座。诸葛邪的座位在桓温左侧下首,也一同坐了。

待纪昪坐定,桓温问道:“鸿胪此来怎是请和,而非请降?”

纪昪说道:“你我两国原本交好,大将军却背义来攻,非君子所为,亦有损大晋之德。”

桓温说道:“足下竟敢言德,贵国君上不恤国事,荒淫无度,已为臣民所弃。桓某领兵吊民伐罪,此乃大义。”

纪昪心道:“桓温言辞也不弱。”又说:“大将军英才盖世,当知事有可为与不可为者,今尊驾离荆州已久,石赵岂能视若无睹?我国已遣使往樊城求援,赵国铁骑旦夕可攻襄阳,亦或西取汉中。那时将军即便攻取成都恐也难以保全蜀地,且危及荆襄,不若与我议和,尚可保两国邦交。”

桓温一听,哈哈大笑,说道:“襄阳固若金汤,汉中道路难行,石赵空有铁骑,又能奈何?尔等此时求援,未免嫌迟。”

纪昪说道:“丝毫不迟,成都城坚似铁,蜀地纵横万里。贵军轻兵而来,何日可定,不过徒费钱粮罢了。”

桓温说道:“不劳足下操心,桓某早有平蜀之策。”

纪昪说道:“诸位攻蜀无非图取功利,然而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何必自取祸端?吾皇自愿去除尊号,割巴、江阳两郡给贵国,称臣纳贡,又出金玉蜀锦给诸位作礼。”

桓温看一眼谯王,笑道:“殿下以为如何?”

司马无忌说道:“蜀地今已归属大晋,无需割来割去,明日本王便攻破城池,自取金玉蜀锦。你且早些回去,劝那李势出降,尚可保他性命。”

桓温说道:“桓某不过是依诏命行事,功劳尽归谯王殿下,何惧取祸?”

纪昪好比秀才遇到兵,颇有无力之感,说道:“蜀地归属谁人尚未可料,纪某言尽于此,告辞。”说罢,起身离去。他哪里知道,因他辩才名声在外,桓温与司马无忌商议,绝不与之讲理,只以出言威吓。

诸葛邪送他出营,途中,纪昪说道:“帐中我不便细说,我国已命人在建康散布谣言,诬桓荆州据蜀地而自立,诸葛长史可劝他好生思量。”

诸葛邪拱手道:“某将告知刺史。”

纪昪出营上马,绝尘而去。

帐中众人已散去,诸葛邪将纪昪所言之事告知桓温。

桓温听了,心中不安,问道:“征夫以为此事该如何应对?”

诸葛邪说道:“纪昪既然说出此计,定是想教刺史知难而退。依下官看来,大可不必理会,刺史只消尽快灭蜀,返回荆州,谣言不攻自破。”

桓温点了点头,又问:“方才在帐内,纪昪所言也不差,益州阔有数千里,非一时可以平定,只恐赵国乘机攻取汉中。蜀地缺此屏障,旦有风吹草动,将难以安宁。”

诸葛邪说道:“刺史勿忧,石赵纵有心取汉中也该由关中出兵,而非南阳。有我襄阳守军在,南阳赵军必不敢轻易去取汉中。而成国却遣使往樊城求救,岂不愚笨?再者大将军只需攻陷成都,汉中可传檄而定。待关中赵军备齐粮草,走秦岭古道而来,汉中早已尽归于我。”南阳治所为宛城,辖樊城。

桓温心里本也明白,只是尚存犹疑,听诸葛邪一说,大笑道:“征夫所言解我忧愁!”

笑归笑,见李势不降,桓温心中急切,当晚便下令攻城。晋军于南门外举着火把,星星点点把不计其数,擂鼓呐喊,震天动地。勇士身披重甲,推动独轮车,冒着城上箭矢,将柴草送至城门之下,浇以火油,投之火把。轰然火起,欲以此烧毁城门。谁料城上浇下粪水来,将火扑灭。

此计不利,晋军只好退去。

次日白天,桓温于成都东西两门外设疑兵佯攻,亲临南门,挥剑指挥士兵攻城。战鼓擂动,士兵们扛着云梯,推动冲车往城下进攻。

城上箭矢如雨,守军以长戟推倒云梯,以檑木滚石砸毁冲车。又烧滚金汁,往城下泼洒,拼死抵挡。

一番厮杀,未能攻破城池。桓温见士兵死伤甚多,下令收兵回营。

聚将帐中,桓温说道:“昨日纪昪所言不错,我军到底以轻军前来,若死伤太众,即便攻取成都,怕也难守。”

诸葛邪知他犹豫,身为主将,自然是重担压身,难免瞻前顾后。进言道:“大将军不必以将士拼死,可用弩车发射倒钩箭钉入城门,那箭尾端连有绳索,以马拉回。待钩坏门板,再以冲车破之。下官又命人打造云梯车,可用于登城。”云梯车带有轮子,如车般推动,搭上城墙,不惧长戟。

桓温一听,心中舒服许多,说道:“好在征夫知晓攻械,使我军多增利器!”又对杜云说道:“安之,速命人将弩车推至城下,毁其城门。”

杜云得令而去。

那弩车其实是将战船上的床弩安放于木车之上,可以使之推而走动。倒钩箭本是水战用来钉入敌船,将之拉近,跳帮用的。箭头分三刃,刃上开倒钩。

杜云率军至南门,从阵前推出十张弩车,以盾牌护着朝城门放箭。“笃笃”声响,箭头钉入门板。箭尾系有绳索,用马拉绳索,将箭再从门板上扯下来,往往抠出一个坑,如同被老鼠啃了一样。

城上朝弩车放箭还击,却无法阻止。一天下来,门板上麻麻点点尽是坑。

成都皇宫内殿,李势一个巴掌打在美人脸上,将她打翻在地,斥道:“贱人,要什么锦绣,快滚!”

美人爬起身来,哭哭啼啼而去。

冯孚入殿来,禀报李势说:“陛下,晋军每日以弩车发箭啃噬城门,城门恐将不保。今日又见其阵前推出云梯车,以此车攀城,我军难守。”

李势听了,竟然哭泣道:“晋军何故定要夺朕之江山,朕真冤屈也!”

冯孚劝道:“陛下身系社稷,千万保重龙体。这城中尚有两万守军,可与晋兵厮杀。微臣愿护陛下出城,暂避晋寿,中郎将以屯兵于彼。”

李势抹抹眼泪,问道:“中郎将何不来京师救驾?”

冯孚说道:“中郎将听闻左将军家人被拘禁,因此不敢前来。”

李势说道:“快快释放左将军家人。”

冯孚躬身道:“臣遵旨!”

李势说道:“此去冯孚多带金珠,也好赏赐将士。”

冯孚称是。

李势又道:“还要带上美人。”

冯孚一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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