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3687200000008

第8章 请君入彀

太傅家中,诸葛邪对杜云说:“婵妹往石窟寺礼佛去了,为其太母求平安。”

杜云正有闲暇,说道:“不如你我也去吧。”

诸葛邪摇摇头,说道:“仁儿与令兄也去了。”

杜云睁大眼睛:“啊?”

诸葛邪说:“他们在,我去做什么?”

想到有兄长在,羞怕与谢婵亲近,杜云叹了口气,问道:“该如何讨得阿婵的欢心呢?”

诸葛邪看他耿直,心中好笑,反而问道:“安之会些什么讨人欢心?”

杜云道:“这……”

诸葛邪说:“会诗否?”

杜云摇摇头:“我只会些道经。”

诸葛邪又问:“可会书画?”

杜云道:“不会。”

诸葛邪道:“那音律呢?”

杜云睁大眼睛道:“我会吹埙。”

诸葛邪哑然失笑,说道:“也算得会,不过世以丝竹为雅乐,这埙实在难入佳人之眼。”

杜云默然不语。

诸葛邪笑道:“安之徒有曹子文之勇武,却了无雅趣,不如随我学笛。”曹子文即曹操之子曹彰,勇武非凡。

杜云眼中放光道:“快,快,今日便学。”

诸葛邪道:“安之可有笛子?”

杜云想想,说道:“没有,笛子学来容易?”

诸葛邪说:“丝竹里边,笛子算是最容易学的,自然以此为先。”

杜云说:“那不妨去买一支。”说罢,忙去屋中取了一百文钱出来。

诸葛邪看他拿着钱囊,鼓鼓囊囊,笑道:“安之又发饷了?”

杜云拽紧钱囊说:“你上回已得了两万文,自然看不上我这点小钱。”他一月有饷钱两千,另有俸谷十二斛,说来已不少了。只是大多交给母亲,贴补家用。

诸葛邪笑道:“言之有理。”

两人正要出门,杜太傅在后面叫住杜云道:“云儿,哪里去?”

杜云回身来,看是父亲,忙作揖道:“孩儿去买竹笛来,随清风学习。”

杜太傅看看诸葛邪,见他脸上带笑,又显得油滑。对杜云说道:“玉不啄,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云儿该多读些诗书,莫要误了光阴。”

杜云面有愧色,却见诸葛邪朝父亲作揖道:“世伯所言极是,圣人崇文而尚乐,想孔子曾学乐于苌弘,学琴于师襄,我等自当效法。且安之如今已有意中人,才要学笛以求其垂青。”他倒能圆场。

杜太傅不解,好奇道:“征夫所言佳人是谁?”

诸葛邪道:“乃我表妹谢婵。”

杜太傅看杜云害羞,不敢直视自己,捋须笑道:“我儿粗莽,是该学些音律,你们去吧。”

两人出门来,杜云问:“父亲让我学文,也不知该看些什么书?”

诸葛邪道:“《诗经》、《尔雅》尽可去读,也不在今日。此时该学音律,你我先去龙藏浦边寻那制笛人。”于是两人往浦水边去。来到浦水边,经过得月楼前,听得里边丝竹悦耳。诸葛邪道:“要学音律就该看他人怎么奏雅乐,进去瞧瞧。”说罢抬腿进去,杜云跟在后边。

进到屋中,宾客皆就席而坐,案上摆着茶点,或是酒菜。靠窗有三人正奏着清商乐,一女子弹琵琶,一女子抚琴,另有一男子吹笛。

诸葛邪与杜云捡了处空席坐下来,堂倌立即上前,轻声问道:“二位用些什么?”

诸葛邪道:“来壶雀舌。”

堂倌下去,不久送上茶来。两人一边品茶,一边听雅乐。杜云初时见屋中人多,又都不说话,不免心中局促,但时间一久,听那妙音,渐渐心旷神怡,只觉得这丝竹之声和道法甚合,都究极天人,纵情物外。

这时一个堂倌拿酒待客,正遇着杜云,上来说道:“安之,你怎在此?”

杜云看那人,却是王平,不禁又惊又喜。碍于屋内雅静,杜云拉他出屋子,在街边问道:“王兄何时来的京城?”

王平道:“已来了数日,不想在此遇见安之。”

杜云问道:“怎会在此做堂倌?”

王平叹一口气,又笑着道:“在下在家乡无事可做,听有皇榜招才,便来京中投靠王氏族人。王氏一门若说富贵该属当朝太尉,于是去太尉家拜见,谁知那门吏贪得无厌,我将身上的钱尽数给他,才得见太尉一面。听太尉说朝廷欲招世家子弟为将,以武选材,让我且在京中逗留,等待比武之日。因囊中羞涩,所以在此间做了堂倌。”

杜云在宫中已听闻选武之事,他既是羽林郎,便无那念想。听他如此说,便道:“王兄本有将才,可往愚弟家暂住。”

王平喜道:“不知安之家住何处?”

杜云道:“在乌衣巷中。”

王平一听,打量杜云一番,说道:“乌衣巷尽是士族大家,在下不敢叨扰。”

杜云知他心意,说道:“愚弟家中清静的很,你若去了才热闹。愚弟现忝居羽林郎,平时并不在家中,有一兄长也常在医馆,家父乃朝臣,日日忙于政事,又极重有才学之士。王兄也是世家子弟,又何必妄自菲薄。”

王平一听,这才答应。

杜云去得月楼里,叫了诸葛邪出来,相互引荐。诸葛邪除了几个儿时的玩伴,平日里对世家子弟不屑一顾,得知王平在此楼中作端茶奉酒的下人,反而刮目相看。

王平见诸葛邪风流倜傥,却不轻视于他,也心生好感。

诸葛邪问王平:“王兄可会丝竹?”

王平道:“在下家中有一筝,平日里无事便拨弄一番,不得其法。”

诸葛邪笑道:“王兄过谦了,不如随我等去买些乐器。”

王平道:“甚好,且等我辞了店家。”

于是诸葛邪付了帐,等王平入内辞了堂倌之事,而后三人才往浦边去寻作乐器之人。走了不远,果然有一竹旗挑出,上书‘丝竹’二字。等走近了,见有一屋子,临水而居,倚着翠竹、梅树。屋外一人正在做笛,旁边竹席上摆着做好的桐琴、排箫,原来是凉那乐器上的油漆。

杜云见他正在竹管上钻孔,上前作揖道:“主人家好。”

做笛人见有人行礼,知道是来买乐器的,忙放下手中活计,朝三人还礼道:“三位公子可是来买丝竹的?”

杜云道:“在下想买一支竹笛。”

主人家道:“稍待。”转身进屋去。

杜云看屋旁竹下有石,两只鸡在竹丛中觅食,此地难得清雅。

主人家取了几支竹笛出来,有清漆、丹漆、玄漆各色,上有描金花鸟。

杜云取了一支玄漆竹笛,问主人:“此笛多少钱?”

主人道:“需五十文。”

诸葛邪拿过杜云手中的竹笛,见上面已敷有笛膜,对嘴吹来,音色清爽。交还给杜云,点点头。

杜云给了钱给他,又问:“主人家可有筝卖?”

主人接过钱,皱眉道:“因平时买筝的不多,只有一把可卖。”

诸葛邪道:“且拿出来看看。”

主人去屋中取筝,王平对诸葛邪、杜云拱手道:“在下身上钱少,也不知能买下筝来否?”

诸葛邪挥挥衣袖,言道:“我与王兄一见如故,就是送一把筝与你又如何?”

王平笑道:“征夫豪爽,愚兄先谢过了。”

正说着,又有三人由远及近,似乎也是买乐器的。中间一年轻公子,头戴小冠,白衣绣带,生得朱唇玉面,有潘安之貌。左一人身材魁梧,面容似铁,背一把鬼头大刀;右一人身材修长,鹰钩鼻,目光锐利,负着一个肩囊。

杜云一看,忙转过背去,心道:“这朱家之人怎会到此?”原来那三人正是吴县朱家的,左右两人他已在朱家门前见过,中间那人似曾相识。

主人家将筝拿出来,上面还裹了一布套。见外面又多了三人,对诸葛邪道:“公子请看。”将筝放在席上,解了布套,抽出筝来。众人一看,那筝本色暗黄,凃有清漆,上有螺钿描彩,形象为竹石、梅花,竹为青色,石为褐色,梅花为红色,花蕊为金色,梅枝为黑色,杂有白色,好似雪落其上,栩栩如生。

杜云看了瞠目结舌,却听适才来的白衣少年道:“我等所寻乐器,以此筝品相最佳。”

诸葛邪问主人家道:“此筝多少钱?”

主人家道:“需一千文。”说罢,坐在席上,拨那筝弦,音色清亮。

诸葛邪道:“不错,不错。”

白衣少年道:“妙,妙,此筝某买下了。”旁边身材修长的手下,从肩囊中取出一贯钱来,正好一千文。那肩囊非小,里面叮叮有钱响,想来不轻,那男子负着钱囊浑若无物。

诸葛邪对那三人道:“三位,事有先来后到,这筝我已买下了。”

主人家也对白衣少年拱手道:“不巧,此筝确实已被这位公子先买了。”

白衣少年道:“无妨,某可以从这位公子手中再买下来。”

诸葛邪从腰间钱囊中取出一块碎金子,递给主人家。

主人家接过,看了看,说道:“这金子怕不止一千文,待我去取钱来兑还给公子。”

诸葛邪道:“不必,多的权当给主人家买酒喝。”

主人家见他阔绰,忙谢过,将筝依旧套好布袋,交给诸葛邪。

诸葛邪三人正要离开,白衣少年挡住去路道:“方才某已说过,要从足下手中买下此筝。”

诸葛邪道:“某并未说过要卖给你。”

白衣少年笑道:“凡物皆有价钱,足下不妨说来。”

诸葛邪道:“也好,只需我方才所付价钱的两倍。”

白衣少年道:“才两倍而已?”对手下道:“取钱给他。”

手下从肩上的包袱里取了两贯钱给诸葛邪,诸葛邪却不接,说道:“钱数不对,方才我给主人家的金子价值不止一千文。”

白衣少年道:“那给足下三贯钱便是。”

诸葛邪道:“某说过,只需两倍,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白衣少年一听,脸色难看:“足下莫非是在消遣于我。”

诸葛邪道:“我本不想卖琴给你,你既要买,就得按我的价钱来。”

白衣少年看他气宇非凡,旁边两人似也是武者,问道:“足下尊姓大名,是哪家公子?”

诸葛邪背负着手,仰头望天,说道:“天色不错,正好去游湖。”又对白衣少年说道:“时辰不早了,恕不奉陪。”

白衣少年见他目中无人,心中已怒,嘴上道:“今日足下不留下这筝来,怕是走不了!”

魁梧汉子上前道:“且试试你三人的身手,值几斤几两?”

杜云怕一出手便显了功夫,让他们猜到自己便是那日夜袭朱家的人,正在犹豫,王平却不能袖手旁观,这筝本是为他所买,只见他也上前道:“让我来会会你!”

两人走到空地里,王平学的是剑,此时只有空拳,看对手背着鬼头大刀,不免气馁。不想那人捋起衣袖,露出臂上隆起的肌肉,伸出双掌护住中门道:“出招吧!”

王平使出平日所习的虎拳,左手成爪当先,右手成拳略收。一拳朝对手左臂攻去,跟着右腿踢向对手小腹。

那人身子不动,左手挡王平拳,右手拍王平脚。“啪,啪”两声,王平拳脚如击在铁上,好不诧异。原来这人使的铁臂功,以手臂作格挡,江湖上称作‘铁门栓’。那人挡下王平拳脚,右臂直拳击向王平当胸。

王平忙侧身躲避,左爪抓住对手小臂,却见对手左臂由外而内,横扫过来。他忙撤手,后跃一步,躲过对手左臂。

那人见王平后跃,又双掌当前,一式铁门栓,只不过看手臂上刚才王平手抓之处却是五个指印。

王平见上盘扎实,便攻他下盘,上前右脚一个扫堂腿击他脚踝。

那人身子仍是不动,脚下一转,以脚面对他扫堂腿。

王平正踢在他胫骨上,又如同击在铁石上。“啪啪啪”连续三腿,王平脚下如风,左右开弓,踢他左右小腿。那人动作也不慢,只以胫骨相对,却毫发无伤。王平收招而立,已觉得脚背有些痛,暗暗道苦,只觉得这人横练外功,几无破绽。只能试试攻他面门,只是对方非易与之辈,又长得魁梧,手无长物,要攻他面门,难免自己要让开肋下门户。于是绕他走动,想攻其后背。

那人岂不知他用意,只以前面对他。

王平见一计不成,两手成爪,上前擒拿他手腕。却见对手双手成拳,抡臂如鞭,王平手指不敢靠近他手臂,只乘隙攻他让开的前胸。数招一过,在那人铁臂严封之下,王平一招不慎,已被对手铁臂砸中左肩,只打得他一个趔趄。王平连连后退,只觉得左肩上辣辣生痛。

那人得手,放开手脚,大开大合,追着王平去攻,不让他喘气。

王平已落下风,见对手脚下加快,定了定神,只觉得他膝弯有机可乘。矮身躲过他上臂,手指成锥,击他膝弯。

那人见他出此招,竟不后退,沉肘击他顶门。这是两败俱伤的招数,不过那人只伤及腿膝,王平头顶若被击中,则非死即伤。

杜云见王平危险,哪管得信义,手中铜钱打出。铜钱正中魁梧汉子天泉、少海二穴。

魁梧汉子只觉臂上一麻,心中惊疑。慢得半分,右腿膝弯曲泉穴已被王平击中,汉子只觉右腿一软,跪了下去,那膝弯正是破绽。身子一失衡,手肘便未击中王平顶门。反被王平乘机一掌砍在左颈上,昏倒过去。

鹰钩鼻见杜云使阴招,揉身上前向他扑去。

杜云看了魁梧汉子的招数,竟也学样使出铁臂拳,与鹰钩鼻对打起来。

鹰钩鼻看他使的铜钱镖,知他内力非凡,此时又见他使出铁臂拳,更是不敢大意。但凡能见招学招的,武功都已趋上乘。

杜云见魁梧汉子的武功不过尔尔,这鹰钩鼻的招数虽快,但手上力道怕是还不如那魁梧汉子。只过得五招,杜云忽觉臂上一痛,定睛一看,原来这鹰钩鼻的袖中藏着铜锥。又觉得掌上一麻,鹰钩鼻手指刚硬,正中他手掌少府穴。

这鹰钩鼻正是以贴身肉搏擅长,手指练得如钢似铁,又灌注劲力,以此点穴,倒也非泛泛之辈。

杜云不禁大怒,口中大喝一声,内力冲开少府穴,一掌迎他手指。“咔”一声,鹰钩鼻倒退三步,手指疼痛欲折。好在他退得快,卸掉了力道。又听杜云啸声起,只觉心旌摇曳,眼见他上前来,片刻胸前大穴就被他手指拿住,一时动弹不得。

杜云忽的抓着鹰钩鼻衣襟提将起来,甩将出去。

鹰钩鼻被摔出一丈来远,身子刚着地,劲力已恢复,忙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刚要往前,却被白衣少年以手拦住,自知武艺与杜云相去甚远,也就顺势止步。

诸葛邪用手指掏掏耳孔,走近杜云,冲他大声道:“为何这么大声,我险些聋了!”

白衣少年打量杜云一番,似乎想起什么,看己方只剩两人,对方却有三人,自忖两人打杜云一人怕也难胜。哪会如此不智,说道:“尔等使阴招,算得什么君子?”

诸葛邪拢着耳朵,高声道:“什么,你大声点?”又对杜云道:“快些回去,找令兄瞧瞧我耳朵。”

杜云方才以内力大啸,却忽视旁人,真怕伤到诸葛邪耳朵,忙拉着他快走,说道:“那快些走,莫误了疗伤。”

三人快快而去,留那白衣少年呆立原地。

等走得远了,诸葛邪回头望,不见有人跟来,这才揉揉耳朵道:“我耳朵已经无恙,好在安之的武功不甚高明。”

杜云看着他道:“当真没事?”

诸葛邪对他说:“不要如此大声,我听得到。”

杜云轻声说:“要不要找家兄看看?”

诸葛邪笑道:“那是自然,也不知令兄医术如何?”

王平对杜云道:“在曲阿之时我便知安之武艺不凡,今日一见更是叹为观止,敢问安之师承何人?”

杜云支支吾吾,反问王平道:“王兄功夫也不差,想必师承名门。”

王平道:“愚兄曾在龙虎山习武,只因我志在学万人敌,所以才回乡学兵法。”又道:“安之的师尊想必乃世外高人,不愿为外人知其名号。”

杜云借坡下驴,说道:“正是,正是。”

三人回到杜家,王平去拜见杜云父母,诸葛邪回家取乐器,杜云找了七宝丹来,将臂上的铜锥之伤敷上药。忙过之后,诸葛邪已从家中取来琴和鼓。

杜云问诸葛邪:“不如先去寻家兄诊你耳伤。”

诸葛邪笑道:“早好了,若真有伤,我自会去寻他。”

杜云心下狐疑:这厮怕是又在诳我。

三人在院中摆下竹席、木案,将琴、筝、鼓放在其上。

诸葛邪对杜云道:“安之且去取埙来。”

杜云不解道:“你不是说埙难入佳人之眼?”

诸葛邪说道:“埙音过于低沉,难与琴声相合,宫中作乐时,也只与篪合奏,因为篪音也低,方不盖过埙音。丝竹悠扬为士人喜好,所以才将埙弃如敝履。”又道:“你只会埙,且要看你知晓多少音律?”

待杜云去取了埙来,诸葛邪先抚琴一番,然后对杜云说道:“安之可就我琴音吹埙,看能否合我节拍。”

杜云依言,等诸葛邪先奏琴音,再吹埙相合,但琴音低沉缓慢时能稍稍合拍,琴音高亢急促时却难以相接,且琴音果然盖住埙音,使之难以耳闻。

诸葛邪不再抚琴,先教杜云五声,再以鼓敲击节,杜云这才能用埙合他鼓声。诸葛邪又让王平弹筝,三人同奏,筝音比之琴音更为高亢,清亮悦耳。奏不多时,埙音即被盖住,难以耳闻,鼓点转急,筝音铮铮,鼓、筝之声好似急雨,又如两军厮杀,气势磅礴。

临曲终之时,“咚咚咚”,诸葛邪重击鼓面,最后一音,又以手指按住鼓面,鼓声顿止。王平也按住筝弦,肃杀之音远去。

杜云看得目瞪口呆,放下手中埙,拾起竹笛来,对诸葛邪道:“清风,快教我吹笛。”

王平听他叫清风,这才知道是诸葛邪的小字。王平说道:“笛声清越,正可三人同奏。”

诸葛邪这才慢慢教杜云吹笛,好在杜云虽然憨直,其实聪明,不多久便能吹出音节。三人如此玩乐,过了一日,杜云自去军营,王平留在杜家,平日里练剑,等杜太傅得闲时,又与他坐论兵法。太傅也极喜欢王平的为人,好学且谦卑,相处多日,竟收了他作义子。

宫中,太极殿前场地,聚齐朝臣和世家子弟,白衣少年与王平也在。太尉宣皇帝旨意,命世家子弟于殿前比武,则优者为将。王平这才知道白衣少年乃尚书令朱信之侄、修水亭侯朱仲礼之子朱顼。王平因父亲早死,来京城投靠族中宗长王太尉,得太尉提携才能入选比武,只是次序排在后面。

一日,杜家院中,诸葛邪、杜云、王平三人已备下乐器,又邀了谢婵来听。诸葛邪敲鼓,杜云吹笛,王平弹筝,三人同奏一番,虽曲调和缓,倒也合乎节拍。

谢婵本会弹筝,听了不免技痒,就和王平在,便选了一张瑶琴。

杜云对她道:“不如我和阿婵共奏一曲。”

谢婵笑道:“安之似乎不善吹笛。”

杜云见被她听出来,挠挠头道:“其实我只会吹埙。”

谢婵咯咯一笑,说道:“不如你先吹来,我合你笛声。”

于是两人合奏,杜云练了许久,只会吹一曲《神弦歌》,笛声如飞絮,琴声如低诉。奏完一曲,谢婵停下来,说道:“这琴声尚嫌柔和,妾身还是喜欢弹筝。”

王平一听,忙让席给她,说道:“阿婵不妨就以此筝来奏。”

谢婵低头谢过,手指拨动筝弦,却是一曲《广陵散》。杜云如何合得上?只听到激昂处,有如戈矛纵横。待她弹完,王平夸道:“此曲怕是正得嵇康心意。”

诸葛邪笑道:“我欲以鼓声来和,却怕乱了曲调,此曲当真妙。”

谢婵道:“以鼓来和也未尝不可,更添气势。”

杜云道:“以笛子来和呢?”

谢婵掩嘴而笑,说道:“安之若是跟的上,不妨我等三人合奏一曲。”

杜云笑道:“正好。”心底却有些担心。

王平双手笼袖道:“某就只好袖手旁观了。”

开始时,杜云还能跟得上,奏到聂政刺韩相时,便跟不上了,只听到鼓声隆隆,筝音高亢,果然杀气大张,气势非凡。杜云忍不住吹高音,一时却乱了曲调。

谢婵按住筝弦,捧腹笑道:“安之何故作乱调?”

杜云尴尬道:“这,这。”虽羞于技艺,却喜看谢婵欢笑,也跟着笑起来。

诸葛邪道:“他才学吹笛,已很不错了。”

谢婵止住笑,说道:“当真?不如等安之技艺大好时,我等合奏不迟。”

王平道:“在杜家住了好些日志,知今日安之得闲,昨日特地去龙藏浦钓了条鱼,又买一坛琥珀酒,不如我等就在此炙鱼、饮酒,也不枉合奏之兴。”

诸葛邪道:“甚妙,我正有此意。”

杜云道:“好久未与阿婵共饮,正逢时。”

谢婵却道:“不想尔等清闲至此,宫中正在比武选将。”

三个儿郎对视一眼,王平道:“我排在末尾,也不知现在谁人得胜?”

诸葛邪道:“我武功低微,去了岂不大失颜面?”

杜云道:“我已是羽林郎,比它作甚?”

谢婵道:“士稚兄自不必说,总归要比的。表兄也可以去,此次比武并非只比拳脚、兵器,也比兵法、韬论。安之虽是羽林郎,只在宫中作仪仗、宿卫之事,未免可惜。”

杜云道:“如此也不差,得与父母兄长长聚,又可与清风常见。”

诸葛邪道:“可惜,我也不会兵法、韬论,终非将才。”

谢婵听了不禁摇头,王平却劝解道:“来日方长,今日就及时行乐吧。”果真去取了鲜鱼和酒来,摆上火炉,几人炙鱼、饮酒,不亦乐乎。

谢婵一边炙鱼,一边道:“昨日听堂兄说,一连三日,取胜者都是皇甫彪。”

王平皱眉道:“皇甫彪是何人?”

诸葛邪饮一口酒道:“哦,乃皇甫将军之侄。”

谢婵疑惑道:“皇甫将军在京中并无亲人,你怎知道?”

诸葛邪道:“此次比武之人都是世家子弟,皇甫氏自然是皇甫将军家人,皇甫将军而立之年,其子尚未成年,那皇甫彪必是他侄儿。”

谢婵点头道:“言之有理。”

王平道:“皇甫氏真有这般厉害?”

诸葛邪看一眼杜云,说道:“江湖有言:‘魁首龙凑枪,世间不可挡,荆南五蛮地,谁敢惹青芒?东南隐名宿,其号莫归藏。’说的是江湖中三位绝顶高手,所谓‘荆南五蛮地,谁敢惹青芒。’指的就是皇甫氏,其居武陵蛮地已有数代。且传言皇甫家有柄宝剑,名为‘青芒’,与辅国将军桓元子的玄冥剑并称天下至利。”

杜云在归藏山从未听过此等传言,听他说到‘东南隐名宿,其号莫归藏。’心中不免怦怦然。

王平道:“原来如此。”

谢婵道:“表兄怎知这些江湖传言?”

诸葛邪道:“为兄平日里四处游荡,乃酒肆、茶楼中的常客,道听途说罢了。”

谢婵听了,不禁嗤之以鼻:“表兄何不寻些正事来做?”

诸葛邪喝道:“表妹无礼!”

谢婵一听,唬得一愣,忙稽首道:“妹妹有失礼数,望表兄见谅。”

诸葛邪咧嘴笑道:“玩笑而已,表妹不必当真。”

谢婵抬起头来,抹抹额上的汗,正色道:“表兄切莫开这等玩笑。”

杜云将炙好的鱼递给谢婵,说道:“阿婵且尝尝这鱼味道怎样。”

谢婵谢过,尝了一口,点头道:“不错,味道很好。”

杜云不禁发笑。

诸葛邪看他发痴,免得他失仪,反不为表妹所喜,便拍拍他手臂道:“有这般好吃吗,且炙来我尝尝。”

杜云笑着答应,又将一块鱼肉放在火上炙烤。

吃了一阵,酒兴上来,诸葛邪又抚琴一番,手下似乱拨,其实琴音奇诡,曲调玄妙。杜云只觉好听,谢婵暗暗赞叹,王平觉得曲高和寡,高深莫测。

皇宫东堂中,太尉长史来奏道:“陛下,今日比武,那皇甫彪并未参与。”

皇帝问:“这是为何?”

长史道:“这,皇甫彪言江东无高手,不比也罢。”

皇帝沉声道:“他果真这么说?”

长史道:“微臣岂敢胡言?”

皇帝问一旁的皇甫锋道:“爱卿如何说法?”

皇甫锋忙稽首道:“臣知罪,有负圣恩,臣那侄儿长于蛮地,粗野不知礼数,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知皇甫氏住在武陵郡,不识礼数也不见怪,说道:“爱卿快请起来,朕岂会怪罪于他,不过爱卿还需多加教导才是。”

皇甫锋道:“微臣遵旨。”

皇帝屏退长史,而后又对皇甫锋温言说道:“朕从晋陵召你入宫,就是让你替朕考察将才。”

皇甫锋奏道:“微臣以为世家子弟中虽有佼佼者,但放眼天下,有将才者并非都在世家子弟中。”

皇帝道:“爱卿所言,朕又何尝不知?朕早下旨命各郡县举荐人才,然而所荐者无不是各地大族子弟。又以榜文布于天下,招揽贤才,至今无果。你道是为何如此?”

皇甫锋伏拜于地道:“臣惶恐,不得而知。”

皇帝道:“朕派人一查,才知原来皇榜只张贴于京城,完好如初,而各地的榜文常被人揭去,不知所踪。朕明白,各士族把握朝廷中枢,阻塞举荐之道是真,然而天下税赋过半在士族手中,朕为之奈何?唯有先从士族子弟中选拔人才,而后才能让他们放开手脚,举荐寒族子弟。”

皇甫锋听完,言道:“微臣惭愧。”

皇帝道:“不干你事,皇甫家只你一人为官,朕就是三番五次征辟,也难招来令兄。尔等皆不愿做官,不比那些士族。”

皇甫锋道:“家兄修道成痴,有负皇恩。”

皇帝道:“好在令兄放其子来京中比武,朕也领了他的心意。”

皇甫锋道:“谢陛下宽恕。”

皇帝道:“爱卿且退下吧。”

皇甫锋辞拜而去。

皇帝叫来内侍,说道:“传旨光禄勋,命羽林郎杜云出战皇甫彪,且让他看看江东是否无人!”

杜云尚未回营,便接到旨意,问诸葛邪道:“皇上为何命我战那皇甫彪,我无意比武啊。”

诸葛邪道:“我也不知,不过皇上命你出战,必是以为你武艺不在他之下。”

王平在旁边听了,说道:“如此说来,那皇甫彪的武功当真厉害。”

杜云虽不情愿,但皇命难违,又问道:“比武可用兵器?”

王平道:“可用,不过暗器、箭矢不得用。”

杜云道:“那么可穿盔甲啰?”

王平道:“可以穿,不过有太尉府长史察考,若被刀剑击中要害,即使不破盔甲也算是输了。”

杜云问诸葛邪道:“我若是打输,皇上是否怪罪?”

诸葛邪道:“应当不会,不过,怕是会有损尊师颜面。”

杜云想想,笑道:“恩师并不重声名,输了也无妨。”

诸葛邪看他神色,说道:“你倒也不用故意输他,皇上让你出战,自是想让你赢的。”

杜云点点头,说道:“那明日就会一会皇甫彪。”

次日,殿前校场,皇甫彪站在场中,手持一柄三尺剑,身着劲装,并无披甲。见一人负刀而来,身高九尺,器宇不凡,也一身劲装。

来人正是杜云,见周围不少世家子弟和朝臣观战,这才想起昨天诸葛邪所说会失师父颜面的话,心中道:还是取胜为妙。走到场中,看那皇甫彪年过二十,身形矫健,虎头虎脑的,果然人如其名。当先抱拳行礼道:“足下可是皇甫兄,在下杜云有礼了。”

皇甫彪却不行礼,睥睨道:“你就是杜云?”

杜云道:“正是。”

皇甫彪道:“不必多言,有什么招数尽管使来!”

杜云看他神色傲慢,颇感不快,不过江湖中人少礼勿怪,也不生气。这时太尉府属吏上来,对两人说道:“二位,今日之战不同寻常,何不先披甲胄,以免有所损伤。”

皇甫彪皱眉,看着他道:“比武数日,我收发自如,可曾伤过一人?”

那属吏皮笑肉不笑,说道:“足下比武三日,与你作对手者,有两人断了肋骨,一人断了腿骨。”

皇甫彪道:“我说嘛,并无一人流血。非我武功太高,是尔等孱弱!”

杜云听了很不是滋味。

属吏怕出人命,劝道:“还是披甲为好。”

皇甫彪哼一声,指着杜云道:“不披,他若能伤我,我便归隐山林。”

属吏看看杜云。

杜云道:“我若披了甲,岂不占他便宜,某也不披。”

属官犹豫间,又听皇甫彪道:“且看我手段,我若让他流血,便算我输!”

属官听了,这才笑道:“既如此,还请二位点到为止。”说罢,转身去到场外。

杜云解下背上的刀来,刷的抽出,刀刃显出寒光。右手举刀,刀尖直指皇甫彪。

皇甫彪笑道:“好刀,且看我剑。”说着,身形一晃,已避开刀尖,剑锋直指杜云面门。

杜云见他身形如此之快,心中大惊,他一路来京,所遇武者除了在吴县朱家门前逞威的北方汉子,皆不足道。此人身形比自己更快,犹胜师父,怎能不惊?他忙两脚点地,身子后跃,一边挥刀,使一招风卷残云,以刀划圈,封他剑招。

皇甫彪见他此招势大,刀气漫卷,只中心留白,中心处正是他抓刀的手腕。皇甫彪脚踏流星步,挺剑刺向杜云右手手腕。

杜云嘴角一笑,又后跃一步,依旧一式风卷残云,那皇甫彪果然赶上来,又刺杜云右腕。谁知一式风卷残云将半,杜云的刀柄已甩脱手,左手使擒龙手刚抓住刀柄,而此时皇甫彪剑尖也已探至他右手。只听‘铛’一声,皇甫彪剑尖忽被杜云手指弹到,荡开了去。

杜云虽不会抚琴,不过他这弹指的功夫却取意“铁指惊弦音”,名作“惊弦指”。倘若使此招者内力非强,或是手指上的力道不足,自然难以“惊”人,击不开对手的兵刃则反有断指之虑。

他这招名为风卷残云,可攻可守,手腕处本是破绽,攻时还好,守时却极易被人所趁。其师莫虚之也曾想过如何弥补,然而不得其法,想来任何招数皆有破绽,唯有在应对之时如何变招。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将破绽处留白,引人来攻,身形后跃,将刀换手,以惊弦指弹人兵器,都是变招,意在出奇制胜。但如果对手变招比自己更快,此招则是弄险。

杜云初出江湖,不知厉害,敢在皇甫氏面前使这招,实属侥幸。

皇甫彪自认剑法奇快,但杜云此招更是出乎意料,竟敢以手指试他刀刃。若是他剑刃一横,岂不断他手指,不过电光火石,机会稍纵即逝。长剑被杜云手指弹中,只觉得其力道十分强横,如被大锤击中一般。长剑已荡开,杜云的刀锋却至。

杜云连着这一式锷探青云,刀锋直指皇甫彪咽喉。

皇甫彪本在追杜云,此时剑招已破,千钧一发,如何得退?只见他矮身前窜,就地一滚,反而到了杜云身后。

杜云不想他会使出此招,忙转身来看,却见他往后一跃,已身在三步之外。杜云心惊:“他奇招迭出,轻功极高,怕是难以胜他。”却不知皇甫彪也已背冒冷汗。

皇甫彪凝神而立,看着杜云。他第一次剑刺杜云手腕本是虚招,因为高手过招怎能轻易留白?等杜云后跃避开,再使此招,才侥幸以为确实是破绽。急刺之下,反陷自己于险地,矮身前滚不过是急智弄险,心道:“此人内力既强,招数也妙,果然了得”反而露出笑脸。

杜云看他脸上带笑,似乎轻松自如,更不敢丝毫大意,倾注内力于右手。脚下踏步上前,举刀劈向皇甫彪。

刀未至,劲风已至,皇甫彪不敢以剑格挡,侧身剑刺杜云前胸。

杜云刀锋打横,欲劈他剑,却见他剑锋上移,直指自己右肩。刀锋又转,上削皇甫彪持剑的右手。

皇甫彪见他招数使得比之前更快,身形一动,已绕到杜云右侧,剑锋再刺杜云右肩。

杜云见他身形一晃,已到自己侧面,忙横刀一式光照云海,砍向皇甫彪胸口。

皇甫彪直觉刀气已至,忙脚下一点,忽的跃至一人多高,挥剑直劈杜云顶门。

杜云大骇,他也能纵如此之高,却不及皇甫彪速度一半。且未见他运气,只身形一晃,已到头顶。手下不能停,忙往上撩刀,一式拨云见日。‘铛’一声,刀剑互斫,‘啪’,皇甫彪脚踢刀面,借其力道,身子已跃至一丈开外。

杜云摸摸额上,没有剑伤,却满是汗水。

皇甫彪提着一把断剑,原来他剑已被破月刀砍断,勾勾鞋里的脚趾,觉得发麻。忽然,他哈哈大笑起来,将手中残剑扔在地上,一边说道:“某认输了。”

杜云听他如此说,才垂下右臂,松了松抓刀的手指。适才用了许多内力,他正缓缓调整内息。

太尉属吏入到场中,问皇甫彪道:“你当真认输了?”

皇甫彪却又显出傲气,说道:“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不能让他流血,本该是我赢的!”

属吏不禁鄙视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你的剑已被他砍断,还狡辩什么?”

皇甫彪却道:“哼,他的武功也不过尔尔,江东终究没高手。”说罢,转身昂然而去。

属吏见他无礼,看着他背影摇了摇头,又转身来,走到杜云跟前,笑眯眯的道:“恭喜三公子,得了大胜。”

杜云勉强笑笑道:“侥幸,侥幸。”

属吏道:“公子先回家歇息吧,若有旨意,自会传去。”

杜云这才告辞而去。围观的朝臣中还有两人,却是燕国使者慕容谵和夏侯泓,得朝廷允许特来观战,也看南朝尚武之风。

春江楼中,两人正在雅间谈笑,一人乃诸葛邪,他拿起酒壶,给对面的人倒酒,一边说道:“义兄,我料令侄此时已败下阵来。”

当面之人正是皇甫锋,他看着诸葛邪眼睛道:“哦,倒要看贤弟卜得准是不准?”

‘梆梆梆’,话音刚落,门外边有人禀报道:“皇甫彪已输!”

皇甫锋对门外道:“知道了!”又笑着对诸葛邪轻声道:“还是贤弟妙计,只不知皇上会否入彀。”

诸葛邪道:“未必,还需一人出手。”

皇甫锋问道:“谁?”

诸葛邪道:“尚书令朱信。”

皇甫锋恍然大悟,说道:“所以贤弟才让我早将书信送去朱家。”又叹一口气道:“若事成了,家兄自不会责备于我,说来这也是下策。想我任晋陵将军已五载,手握十万大军,却终日如履薄冰。”

诸葛邪道:“皇上今得传国玉玺,声威如日中天,胸中已有宏图大志,又怎会失于多疑?”

皇甫锋道:“我非亲贵,又不比不得‘朱、张、顾、陆’这般江东大族,怎能不小心谨慎?”

诸葛邪笑道:“正因义兄既非亲贵,又非豪族,才得皇上委以重兵。南北士族皆不可尽信,江东士族叛乱者有周勰,北方士族叛乱者有王敦、苏峻,前车之鉴,皇上怎能不慎?”

皇甫锋道:“为人臣者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诸葛邪也不反驳,说道:“义兄,他日见到杜云可别说是我施了此计,我与他可是莫逆之交。”

皇甫锋道:“岂会?你要不说,我还不知他是莫虚之的弟子,且家兄与莫虚之也算老友,就算他以后得知此事,也难计较。倒是贤弟能算到皇上会使他出战,果然有孔明之智。”

诸葛邪挥袖道:“且不谈它,你我兄弟喝酒!”

两人把酒言欢。

皇宫东堂中,太尉长史将比武结果上奏皇帝,又言皇甫彪傲慢情状。

皇帝却问长史:“太尉腿疾如何?”

长史道:“已无大碍。”

皇帝道:“可遣太医前去诊治。”

长史道:“谢陛下,明日太尉会来宫中拜见陛下,也不必另遣太医。”

皇帝道:“如此也好。”

内侍进来禀报:“尚书令来了,求见陛下。”

皇帝喜道:“快传。”

尚书令朱信得内侍通传,这才往东堂去,心中念叨着皇甫锋那封信:“皇甫锋以为谢家德才兼备,谢家之女乃将门虎女、品貌俱佳,想替他家侄儿皇甫彪向谢家求亲。然而两家平日并无私交,若轻易上门提亲怕会唐突了,又因我与谢安同在尚书台,所以才请我从中撮合。哼,皇甫家想得倒美,不过是因谢家献传国玉玺而得皇上宠幸,想攀龙附凤罢了!谢家手中已有水军,若与皇甫家联姻,声势必定不同凡响,京左晋陵可是有十万大军。别说我江东士族忌惮,就连皇上也会忌惮。”心中想着,脚已跨进东堂。

朱信在殿内拜见皇帝。

皇帝问朱信:“爱卿前来所为何事?”

朱信看了一眼太尉长史,奏道:“臣今日见校场比武,那皇甫彪似有不敬之语。”

皇帝笑道:“小子粗鄙,爱卿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朱信道:“他辱我江东无人也就罢了,今日明明败下阵来,却不肯服输,真乃无信之人!”

长史道:“尚书令所言极是,所谓无信者不立,何况为将?”

皇帝道:“年少之人,血气方刚,更何况他长于蛮地?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已命皇甫锋多加约束,假以时日,未必不是将才。”

朱信道:“陛下宽仁待下,臣也无话可说。只是还有一事,臣以为不妥。”

皇帝道:“何事?”

朱信道:“皇甫将军有心替皇甫彪求娶谢家之女,因两家无私交,请臣从中撮合。”

皇帝道:“哦,竟有此事?”

朱信道:“以皇甫彪为人怎能娶谢家品貌俱佳之女?还不如由我朱家求娶之。”

皇帝道:“皇甫彪娶谢家之女确实不妥,至于朱家与谢家倒也门当户对。”

朱信又道:“这本是臣下们的私事,不足为陛下操心,还请陛下恕臣多事。”

皇帝道:“此事关乎朝廷颜面,也算不得多事。这样吧,皇甫彪为人粗狂少礼,不必比武了,命他回去思过。”

朱信喜而下拜道:“陛下英明,如此一来,臣也好推脱皇甫将军所请,想必皇甫将军也会引以为戒。”

自有内官前去传旨。

又过一日,太尉王悦于东堂拜见皇帝。

皇帝屏退内侍,问太尉道:“舅父腿疾可大好了?”

太尉道:“谢陛下垂问,已经大好了。”

皇帝道:“舅父以为朕办这比武选将好是不好?”

太尉道:“臣以为正当时也,如今赵国虎视眈眈,已有南犯之意,陛下整军经武,实乃雄才大略。”

皇帝道:“这堂中只有朕与舅父二人,不必说那些逢迎之辞。”

太尉慌道:“臣才疏德薄,旧疾缠身,不能为陛下分忧,惭愧万分。”

皇帝道:“舅父之才朕是知道的,不必过谦。”又将昨日朱信禀奏之事说来,问道:“舅父以为此事如何?”

太尉道:“谢家有献玉玺之功,圣眷正隆,皇甫家和朱家想与之结亲乃是人之常情。尚书令心生妒忌罢了。”

皇帝道:“舅父所言有理,然则,朕是否该赐婚朱、谢两家?”

太尉道:“臣以为不必,陛下不日将把公主许配朱家,若再赐婚,北方士族怎么看?所谓亲疏有别。”

皇帝道:“正是,朕本就无心赐婚。再说比武之事,朕以为该当择天下良才而为国用,不因只限于世家子弟。”

太尉道:“若只以选武而论,也不必各郡县举荐,只需从军中提拔勇武之士。”

皇帝道:“有理,不过朕听闻寒门之士若想得见舅父,需给舅父家门吏两千钱。”

太尉忙稽首道:“臣知罪,定是那门吏贪财,坏我名声,臣必严惩之。”

皇帝笑道:“门吏自然该罚,舅父所言提拔之事怕也难。”

太尉用袖子擦擦额头,说道:“臣素来喜欢清静,不想惹是生非,才命门吏谢客。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臣无才无德,且已体衰,正想向陛下乞骸骨,归乡里去。”

皇帝笑道:“舅父,朕不过说了句重话,你便如此,朕何曾有怪罪于你啊?”

太尉道:“臣惶恐。”

皇帝道:“舅父既然说可从军中提拔,此事便由太尉府去办吧,察举之事还需谨慎。”

太尉稽首道:“臣遵旨。”

皇宫北苑,此地已近后宫,杜云正领一队宿卫巡逻。穿过月门,有一个池塘,池中只剩残荷,池边柳树也皆落叶。杜云望见池边石台上有个绿衣女孩,那女孩见他们来,忙向杜云招手,似乎有所求。

杜云让手下宿卫继续巡逻,独自一人上前去。

女孩见他身高九尺,一身铠甲,腰佩重刀,打量一番,问道:“你可是叫杜云?”

杜云见她正甜笑,十三四岁年纪,梳着双丫髻,眉似柳叶,眼睛已笑成弯月,十分可爱,以为她是宫中侍女,也笑着问道:“丫头怎知我姓名?”

女孩道:“我昨日在校场见过你。”

杜云道:“哦,原来如此,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女孩道:“我丝巾掉荷塘里了,想请你帮忙捞上来。”

杜云看那池塘里,果然有一条绿丝巾。便说道:“我且试试。”四下看看,见草地里有根枯枝,忙去捡了来。站在石边,伸手捞那丝巾。正捞着,忽觉背后被人推了一把,立脚不住,“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杜云两手划水,双脚踩踏池底,却又从池中站将起来,原来这池水不深,只到腰间。不然他一身铠甲,又佩着破月刀,还真沉重。他抹一把脸上的水,再看那女孩,只见她已笑得花枝乱颤,嘴中“咯咯”不停。

杜云怒道:“你做什么?”

女孩带笑道:“把你喂鱼啰!”

杜云见她年纪尚小,只道她好玩,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到岸边,用手抓住石头,要爬上去。谁知手上一痛,不禁缩手,看那女孩,见她手上拿着一根树枝,刚才正是她用树枝抽了自己手背。

杜云斥责道:“你这丫头,怎敢如此无礼?”

女孩“咯咯”笑道:“原来你武功不过如此。”

杜云生疑,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女孩道:“我乃皇甫彪之妹,皇甫鱼是也。你昨日虽打得过我兄长,今日却是我手下败将!”

杜云一听,哭笑不得,说道:“令兄武功高强,昨日若不是他的剑折了,我未必能赢他。今日你虽赢我,却是偷袭,分明胜之不武,且让我上岸再说。”

皇甫鱼道:“让你上岸也可以,先将我丝巾捞上来。”

杜云只得又转身去捞那丝巾,等将丝巾捞在手中,回过头来,早不见皇甫鱼身影。他忙爬上岸去,手抓着丝巾,沿石径一路追寻。哪里看到她影子?恰巧一个老宦官从前边来。杜云拦住他问道:“内使,方才有一女孩擅闯禁宫,名唤皇甫鱼,可曾看见?”

老宦官道:“哦,看见了,她并非擅闯禁宫啊。”

杜云一脸惊疑:“啊?”

老宦官看他一身是水,掩嘴笑道:“她是皇甫昭仪的侄女,特进宫来拜见的。”

杜云放老宦官过去,心想:“这下白挨她打了。”

同类推荐
  • 系统让我当兵王

    系统让我当兵王

    慕洛麒成功的被兵王系统选中,帮他从一个新兵蛋子到一个热血军人!
  • 仙缘录式

    仙缘录式

    在远古时代,妖兽祸害人类,找仙人除妖,造福百姓
  • 第一兵王

    第一兵王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大时代,张野也想低调,可他么的实力不允许啊!
  • 63个结点

    63个结点

    本书采取特殊写法,第一次将二战根据战役分为63个小阶段写来,所谓结点,即有助于推动战略全局发生转折的关键点,这种写法,使得二战全貌更完整,更清晰,更生动地展现在读者眼前。全书大约58万字,配有千幅珍贵历史照片,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近年解密的,许多读者闻所未闻。
  • 超重兵王

    超重兵王

    高欢从大山里走出来,梦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特种兵,上阵杀敌报效国家。可是命运的的交错,让他体重巨增成了一个108公斤的胖子,还成了炊事班首席红案。他会失去对梦想的追求吗?不,永远不会。因为有一扇门破例为他打开,那就是-龙刃大队-华夏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热门推荐
  • 重生之九零年代努力赚钱

    重生之九零年代努力赚钱

    因为饿死重生的,孟芮应该不是第一个。上辈子因为太过于追求自己的梦想,却又没钱,众叛亲离,饿死在租的地下室。重生回来孟芮决定实现两个目标:1.努力赚钱,让自己家富起来;2.好好学习,走好每一步。
  • 亘古天际

    亘古天际

    自天地初开以来人类一直在灵兽压制下苦苦寻求生存空间,直到人类发现了元气。许多强大的修士横空出世,人类开始在元大陆上扩张。随着冲突的不断加深,人兽大战一触即发。双方在经过惨重的损失后达成共识,人类与灵兽和平共处,经过几百万年的发展,整个元大陆变得空前繁荣,直到。。。。。。
  • boss在上,萌女为妻

    boss在上,萌女为妻

    “十万,你,替我结个婚!”对面,女人讶异的张了张嘴,下一秒却笑了起来。今天,是毓家二小姐和何一承结婚的日子。表面风光却不知,这只是一场逼迫下的联姻罢了。灯光闪烁的婚姻殿堂里,玫瑰的香气四溢。何一承搀扶着女人,可她却一直哆嗦。男人眉头一紧,厌恶的瞟了一眼,女人胸前的纹身若影若现,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 寻天之心

    寻天之心

    小小青芒乍尺寒,龙入汪洋舞狂澜;问君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 你是一个从远方来只属于我的伴侣

    你是一个从远方来只属于我的伴侣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走过街巷淋某一场雨.....
  • 西方哲学简史

    西方哲学简史

    本书是英国哲学家、逻辑学家、数学家伯特兰·罗素的代表作之一,记述了从西方哲学萌芽的古希腊哲学一直到二十世纪早期期西方哲学的发展历程。
  • 开挂拯救世界那些年

    开挂拯救世界那些年

    历史的大车轮子滚滚滚,文明的大火花子咔咔咔。你是否想过有一个存在正在我们头顶看着我们过家家?你是否想过他是拯救者还是毁灭者?突然有一天,天穹下的一帮人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却不曾想一个骑着飞船叫嚣着的身影撞开了天穹,火星四溅,天空似乎被怼了个对穿。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有一个人却看到了那个飞船上的身影,而那个身影也没想到,他撞开的不光是一层天穹,还有一颗求知的心……
  • 上古九天

    上古九天

    上古战场,一人一枪一旗帜,眼前是各族的尸体,身后是众多天神,战神的愤怒岂是他们可以承受的,他为了红颜大杀四方,最后天道惩罚者出现将他打入轮回台,当上古战神轮回到了现代,又将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 当不成大神的我只能穿越当主角

    当不成大神的我只能穿越当主角

    作者单家彤勤勤恳恳每天八更,但可惜,时不待我,一直都没有达到大神级别,始终在黄金级别徘徊不前。终于有一天,在面临学业与更新的双重压力下,他猝死在电脑桌前,来到了异世界……
  • 腹黑幻师:邪魅四小姐

    腹黑幻师:邪魅四小姐

    爽文【女强+男强】她是22世纪的黑道女王,手下掌管着世界最强情报阁,却被自己最信任的部下背叛迫害致死……她穿越到了华胥大陆右相之女。草包?废材?丑女?谁说的,五系全修是废材?看我不闪瞎你们的眼。待她强势回归,必将谈笑间取人性命。他,大陆第一战神,传言他有洁癖还是断袖。可是却对她上下其手……她怒,丫的谁说他有洁癖的,给我出来我绝对不打死他……希望大家喜欢(*?︶?*)欢迎进群,云巅之上。云晞读者群421691804.验证消息要写你们是在哪个网站看书和书中的任意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