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回信显然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快,因为收信的地址本就是东非一个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偏僻村庄。大约这封信到这位传教士的手里也需要花费上好些时日。
而阿纪显然在上海已经逗留太久了。他的手机响起的频次多了很多。每次手机响起的时候,阿纪便会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终于,阿纪还是不得不说起了归程的事。我也有不舍,可我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事情。
“嗯,你在这里也呆了很久了。是该回去了。赶紧走吧,不然说不定我就厌烦了你呢。”我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可是,萱萱,我习惯了有你在我身边的日子。真的好不想回去。”阿纪有时候会任性的象个孩子。也许是因为他在孩子时期根本就没有机会做一个孩子可以做的事情吧。
“乖啦,我们可以每天通电话或者视频的啊。而且,罗马离上海也没那么远的啦。买张飞机票很容易的。”我耐心的哄着这位小朋友。
“嗯,如果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尽快赶过来的。”阿纪当时寄信的时候用的是我的地址。
“嗯,你放心好了。收到信,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要我打开,还是?”我当然知道这封信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可能事关阿纪的身世。我还是愿意首先尊重他的意愿。
“当然是打开了。如果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那我就得想想别的办法了。”这封信是阿纪的一线曙光。
离别总是会让两个热恋中的人比平常多出许多的废话来。那一天我们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就是腻在一起东拉西扯。
送走了阿纪,生活似乎一下子有些空落落的。好在丁香已经回来了。还带了好些家乡的特产和我一起分享。总算是稍解我心头的相思之情。
“哇哦,小姑娘,看来我不在上海的时候发展迅速啊?”丁香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我也不是初谈恋爱的青涩小女孩了。丁香也不是外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瞒着她的了。于是,我便一五一十的老老实实地把我们升温经过讲给丁香听。
“嗯,听起来还不错。祝贺你啊。找到了真爱。”丁香也为我开心。
“不过,那个男孩子应该是一个极度缺爱和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你要注意一下。”丁香善意的提醒着我。
“是啊,阿纪也是个可怜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父母,居然会那么狠心的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子女。”我为阿纪抱打不平。
“所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对于阿纪来说,找到他的父母对于他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也许真相远比我们所想象的残酷。更不是我们所期待的。那时候阿纪当如何自处呢?”我跟丁香诉说着我的担忧。毕竟遗弃自己的孩子本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行。
“嗯,可是你也不能阻止阿纪想要知道自己身世的热情啊。毕竟,这始终是他的一个心结。”丁香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人为什么要清楚自己的来处呢,阿纪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牛津毕业的高材生;又是一个非常棒的咖啡师和厨师。虽然说现在这家咖啡馆是我们两人共有的。但实际上阿纪才是灵魂。阿纪可以在任何地方再开一家或者N家这样的咖啡馆。而这家咖啡馆少了阿纪,一家就不是它本身的样子了。能不能继续可能都是一个问题。”我侃侃而谈。在我的眼里,阿纪无疑是优秀的和不可复制的。
“他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谁会在意呢?况且,那又不是阿纪的错。如果它是不堪的,那么又凭什么让阿纪来承担呢?这对于阿纪而言,不公平。我觉得。他有幸福的权利,他不该为了过去背负太多。”我说着说着,似乎有些激动了起来。
“平静,平静。”丁香递上一杯水给我,脸上笑吟吟的。
“看来是真爱了?这样就心疼了?”丁香忘不了打趣我。不过,她倒是很好的让我平静了下来。
“你说的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这个不应该因为他的出身或者一些别的东西而有所不同。但是呢,我们毕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生命原本就是一个种族的延续。无论是在生理上、精神上或者是物质上我们无可否认的都会继承一些东西。而这也是我们赖以存续的基础。生而有之,与生俱来。我们如何去摒弃这些东西呢?”丁香一定是个天才的演说家。她总有道理让我哑口无言。
大约用了差不多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才终于收到了这封来自东非某国某个我从来都不知道的小村庄的来信。信封却很精致。我猜测可能是这位传教士带去的。因为我曾经百度过这个地方,据说这个地方目前还处于一种半原始的农耕生活状态。
信拿在手里很厚实。估计内容不少。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信封。想要抢先一步了解阿纪的情况。
信是用英文写的。好在没有什么特别生僻的单词。借助着手机上词典的帮助,我大概知道了信里的内容。
应该说这次算是找对了人了。这位传教士就是当年接待阿纪的家人的那位。因为当时福利院并不是十分乐意接受阿纪。所以,之后这位传教士还去了阿纪的家中两次。
信中这样写道:当我来到这个家中时,我被这里的贫困震惊了。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个家大约是再恰当不过的了。那天刚好下了雨,巷子里很泥泞。那一家的门口更是布满了积水,只有那天来的那位女士正在那里忙碌着往外清理积水。当我说明来意的时候,她局促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请我进去。
家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倒显得不大的房子还蛮宽敞的。房子只有内外两间,一个男人正躺在外边的床上。那张床看上去也很让人提心吊胆,四只脚似乎都不太稳当,都用砖头或者是别的什么垫着。除此之外,房间里就是一张缺了一条脚的小短桌了。旁边是两只高低不一的,看不清本来颜色的小凳子。桌子上散乱的放了两只茶杯,黑黝黝的,还有几只苍蝇停落在上边。
屋里墙壁上随处可见不明的污渍。那位女士把我的来意告诉了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并没有起身。只是半支棱起身子,冷笑着对我说:“我们家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如果你们不收留阿纪,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或者是比死更难受的生活。我告诉你,这家里的一切都被我输光了。要不是因为这间房子是一个棚户间,没人要。我们只怕早就该流落街头了。你们不是都信奉上帝吗?就当他是上帝的仆人吧,给他口饭吃,好歹算给我们老陈家留了条后。”那个男人说完这番话就转身又躺下了。任我再说什么,他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第二次去并没有见到这个男人,只见到了那位女士和那天来的那个小姑娘,也就是你的二姐。可能是因为男主人不在的缘故吧。那位女士,也就是你的妈妈才敢和我说上几句。原来你的父母并不是上海本地人。也是从别的地方来到上海讨生活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父亲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把原本就不丰厚的家底输了个精光。你母亲若是敢劝,就会把你母亲打个半死。
原本就有些贪酒。自从染上了赌博的坏习惯,喝酒就更加厉害了,赢了要喝,输了更要喝。稍不顺心,就对母子几个一顿拳打脚踢。最后竟然因为还不起赌债,把女儿都给卖了。哦,对了。你家应该就三个孩子。你是最小的那个。
那位女士当时跪在我面前求我把你二姐姐带走。说是如果我们不肯收留她的话,她只怕也会跟她大姐一个下场。
我没有办法越过福利院的规定而擅做决定。于是,只能是含糊其词地告诉她说:等我回去问过院里的负责人再说。后来,我因为心怀愧疚而一直未也再去那里。那个小苍的名字很美:叫做桂花巷,在巷子的最深处有一株桂花树。对你的二姐姐我一直心怀愧疚。希望她一切安好。
信写了大约有三四张纸的样子。我很快就读完了。可是,到底要不要告诉阿纪呢?我不希望他在今天还要背负着过去的种种。可是,我又有什么权利对他隐瞒他的过去呢?
最终我还是决定把信完完全全的交给阿纪。毕竟,只有自己才应该决定和主宰自己的一切。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该主观的以自己的意志代替他人的意志。
阿纪在得知消息之后,显然很激动。告诉我他会订好最快来上海的机票。
未知对于我们大概是具有永恒的吸引力的吧。人类总是在探寻未知中不断的修正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