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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长路漫漫书生梦苏轼 大江滔滔狐女犯糊涂

"气死我也!"

国王回到王宫,尤然怒气冲冲。他那满头白发突然竖起来,纯金的王冠被顶得往上一蹦,"啪迪秃"落到地砖上,滚出有丈余远。

国王颓然坐在案旁喘着粗气。一宫女来为他揑肩捶背,他猛然一抬手臂,宫女"哎哟“一声,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一墙之隔的太子走过来。见父王怒气难消,劝慰道:"父王息怒。这事还是等一等再作计议吧。"

"等你个头!我可是等了有八百年了。”国王虎髯倒竖,钢牙锉碎:"早该处决这小子。都是尔等这呀那呀的,弄得寡人六神无主,以致落得如今这般尴尬境地。"

这时,荷花搀扶着母后走了进来。

国王瞪了荷花一眼,道:"还有你!咱大狐国公子王孙中品貌出众者亦大有人在,可你偏要为他痴,为他狂;待父王宰了他个臭小子,绝了念头,一了百了,咱家也就太平了。"

"不要嘛,不要嘛!"荷花扳着国王的肩膀轻轻摇晃着,嘟着嘴撒起娇来:"父王,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得慢慢来,所谓功到自然成嘛!"

"我可没那耐性。"国王态度决绝:"趁早剁了他算了!"

王后一直没发话。这会儿忍不住插嘴道:"陛下总是宰呀剁的,就不能换个思路换个作法吗?比如,解除刑罚,将其软禁起来,让他闭门思过,不也可以吗?"

"软禁起来?说得轻巧!"国王不以为意。

太子坚持自己的意见,道:"我还是认为应无罪释放。或用其所长,或送他回国,这样比较妥当。"

"我可不管什么妥当不妥当。"国王沉吟了一会,道:"不杀亦可,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判他流放,让他尝尝悖逆不顺的苦果,也好长点记性。"

国王十分清楚,这流放比斩首更可怕。那个罪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凡被流放的犯人十有八九都死在路上,你龙啸天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使本王不派人追杀,到头来也只能是有命没毛死路一条。于是,即刻下了一道手谕:

嫌犯龙啸天为罪臣捎信,暗中结党营私;又渺视本王,玩弄他人感情,伤害无辜。罪大恶极,民愤难平,本当斩首示众。念其年轻幼稚,受人蒙蔽利用;家教缺失,乃至礼数无知,品质低劣。故酌情减轻刑罚,流放至边远地带以示惩戒。

三天后,龙啸天戴着枷锁,由两名解差押着,踏上了漫漫流放之路。

时值仲夏,气候炎热。龙啸天戴着枷锁徒步而行。狐国山多,路道崎岖。几天行走下来,脚上打起一个又一个泡。水泡血泡破了,还得继续前行。阵阵疼痛钻心,实在苦不堪言。

行路难是其次,吃不好,睡不安,真令人烦恼。狐国人不食稻粱菽麦忝稷。仅以肉类野果充饥,且喜生啖。龙啸天许诺多给银两,方予烤熟而食。吃不惯狐国饮食,加之蚊叮虫咬,痛痒难熬。龙啸天常是眼睁睁坐以待晓。在京城狱中,他被折磨得掉了几个膘;这些天下来,整个人又瘦掉一圈。

更遭罪的是,两个解差如狼似虎,路上稍有停顿,非打即骂。

龙啸天身无分文,餐饮住宿均由官家垫付,没钱孝敬解差。解差得不到好处,自然没有好脸色,打骂便是常事。

这一日,太阳出来不久,便火辣辣的炙人皮肤。走了一个多时辰,又热又累,龙啸天气喘吁吁。

行到一处树荫下,龙啸天停下来,猛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他用衣袖擦擦汗水,对解差道:"二位大哥,天这么热,咱在这树下多呆会儿吧!"

解差也怕热。来到树荫下正欲宽衣解带纳会儿凉。听龙啸天这么一说,倒给他们提了个醒儿似的。其中一位解差道:"嘿,你富(驸)马不当当穷马。一个带罪之身也这么娇贵?去你的吧!"他伸手猛一推,将龙啸天推到了毒日头下。

龙啸天气得额角爆青筋。他执拗地跑回到树荫里。

两解差已是打人成瘾。见龙啸天竟敢跑回来,上去就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可是,打着打着,两解差忽然对打起来。这个煽那个的耳光,那个敲这个的脑壳,直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看得龙啸天惊讶万分,禁不住笑出声来。

龙啸天正自疑惑,耳边唰啦啦忽一阵风响,回头看时,但见从大树顶上飘落下一人。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公主胡荷花。

原来,解差二人对打,是胡荷花使了法术。她在不远处的山崖上看到解差在打龙啸天,忙伸出两掌轻轻一拍,两解差便脑袋相磕,心生仇隙,动手对打起来。

胡荷花腰间挎着一把弯刀。她对正在打得起劲的解差吹了口气,二人这才停下手来。有如酒醉方醒,二人蹲在地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样子十分狼狈。

"都给我听着!"荷花手握刀柄正色道:"我是公主胡荷花。从今往后,谁再敢碰公子一指头,当心割了他舌头挖了他眼!"

"公主饶命,咱再也不敢了。"两解差磕头如捣蒜。

荷花走近公子,道:"公子,流放路漫漫,苦难刚开头。然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难道你对我就没一点感情吗?"

"有。”龙啸天实话实说道:"可那只是友情,不是爱情。我不能因为你是公主,就混淆了界限,违背自己的意志,在你父王面前免强点头。"

"你呀,真是个一根筋!"荷花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转过身去,对两解差道:"快快把公子身上的枷锁打开。以后这劳什子枷锁由你们拿着,不得再锁着公子。水火棍给公子一根;他的脚烂了,让他拄着棍走。"

"遵命!"两解差抢着过来打开枷锁,争着把自己的水火棍塞给龙啸天。

中午时分,天气突变。一阵狂风刮过,乌云滚滚而来。刹那间天昏地暗,电光闪闪,雷声隆隆,雨点如爆豆,劈里劈啪掉下来。

两解差带了一把大雨伞。他们躲到崖下避风处,撑开雨伞,只顾自己淋不到雨,却不让龙啸天到伞下躲雨。

热身子浇了冷雨,人是会生病的;流放路上一旦生了病,那是很麻烦的。龙啸天赶紧跑到树下去躲雨。

然而大雨有如瓢泼,树叶岂能挡住?

树下并非躲雨处。龙啸天望望天,望望地,愁得几乎要哭。

就在这时,山崖下刮过一阵风。奇怪的是,两解差的那把雨伞却随风凌空飞了起来。

雨伞旋转着,在山前作了个弧形飞行,最后竟飞到了龙啸天的上方。在他的头顶上慢慢旋转着,不高也不低,为他遮着雨。

两名解差眼呆呆看着雨伞飞上天,却不知飞到了何处。没了伞,两人一会儿就淋得浑身湿透,好象在河里泡了个澡。雨停后直打喷嚏,不用说,感冒了。

这天晚上,两解差无精打采的,带着龙啸天住进一个地名叫东坡街的小客棧。

一听是东坡街,龙啸天颇感惊奇。难道大文豪苏东坡也到过这里?但他马上摇了摇头:不可能,这里是狐国;同名也许只是巧合吧。

走了一天路,龙啸天浑身骨架好象散了似的,一坐下来就不想起身了。特别是两只脚一停下来,疼痛就象是被唤醒了似的,痛得他呲牙咧嘴,口里直吸凉气。

荷花在时,两解差象哈巴狗,卑躬屈膝,唯命是从。现在公主不在,两人又动起了歪脑筋。

他俩见龙啸天一直在那儿揉脚叹气,便把买来三人吃的晚餐全吃了个精光。盘子里只剩一堆鱼和野兔的乱骨头,还有就是旁边一只烂桃子。

等到龙啸天感到肚子饿来吃饭时,一看傻了眼:晚餐没了!

这时街上酒店已打烊,即使有钱,也是买不到了。龙啸天叹口气:唉,倒楣,今夜要挨饿了!

无奈,龙啸天抓起了桌上的那只烂桃子,正准备啃。突然,桌子中间奇迹般地出现了一盘个大皮薄刚成熟的大红桃。

龙啸天丢开烂桃子,拿起盘中的一个桃子才咬了一口。咦,桌上又出现了一盘油汪汪的烤鸭。

眼睛再眨一眨,嘿,桌上一下子摆满了一盘盘热气腾腾香香喷喷的鱼、虾、鸡、兔、牛、羊肉,数一数,竟有十盘之多。

"我的天呐!"龙啸天惊得半天合不上嘴巴。

两解差见了,全都呆住了。急忙奔过来,一人抢过一盘,拿起鸡腿鸭脖就要啃。可是,还没等他们送到嘴里,鸡腿鸭脖就变成了癞蛤蟆、眼镜蛇。全在他们手上咕咕叫着,一个挣着腿想逃脱,一个吐着彤红的蛇信子要咬人。吓得两解差惊叫一声赶忙扔了,拔腿就跑。

龙啸天却不慌不忙,享用着一桌美食,吃得津津有味,浑身冒汗,满嘴油光闪闪。

吃了晚饭,龙啸天觉得两只脚一点也不痛了。脱了鞋看时,脚掌皮肤完好如初,就象这些天根本没走过坑坑洼洼的山路。

龙啸天正自狐疑,就见从窗外飞来一张白纸条。纸条轻轻落在了桌角,拿起展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

公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望你今夜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但愿能梦见本小姐哦!

知名不具

龙啸天连忙起身走到窗口。向外望时,眼前黑咕隆咚的,月黑夜什么也看不见。

吃过晚饭,龙啸天稍加洗漱便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有人敲门。

龙啸天赶紧过去开了门。门外走进一位高个、清瘦,俄冠而多髯,右手执卷端的官员模样的人。

来人对龙啸天笑笑,道:"我乃苏轼、苏东坡是也。听说小街上来了个颇有骨气的年轻书生,特来看看。"

"不敢当,不敢当!"见到大文豪,龙啸天又是抱拳又是作揖,显得很有些慌乱。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离开杭城,来到狐国,走上流放之路,心情难免沉重,这点我能理解。"

苏东坡拍拍龙啸天的肩膀,道:"我的一生亦多次被贬被流放。算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说到这里,苏东坡苦笑了笑。接着道:"我也曾痛苦、徘徊、消沉。但我始终不向厄运屈服。名利身外事,待之平常心。所作所为对得起所得的俸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你说呢?”

"嗯嗯,善哉善哉!"龙啸天又是点头,又是竖大拇指:"大人政绩无人不知。走在杭州西湖苏堤之上,常常令人感慨万端。"

"赠你一首诗,作个纪念吧。"苏东坡说着,望着门外一字一句地吟诵起来:

参横斗转欲三更,

苦雨终风也解晴。

云散月明谁点缀?

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余鲁叟乘桴意,

粗识轩辕奏乐声。

九死南荒吾不恨,

兹游奇绝冠平生。

屋外传来三下打更的锣声。

龙啸天被打更的锣声惊醒,这才知道,原来是做了个梦。他坐起身,回顾着梦中的情景,东坡老人的话语犹然在耳。不由轻声吟道:

东坡街上留诗篇,

星夜翘首望南天。

飘然来去励后人,

原来文豪早登仙。

龙啸天即刻起了床,开了门。在场边上撮了一小堆土,折下几根树枝权作香火,跪下来对着遥远的南天拜了又拜。

却说胡荷花对龙啸天一往情深,暗中佑护。日复一日仍无法感化他,不免心灰意懒。

‘该笑的时候没有快乐,该哭泣的时候没有眼泪,该相信的时候没有诺言。’得不到龙啸天的爱,她都找不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了。

任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娱耳悦目,她的内心阴霾重重,对所有的事情总是兴味索然,常常长吁短叹。

正是: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一日,胡荷花来到一条大江边。但见江水滔滔,烟波连天。望着浩浩江水,她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冥界的忘川河。

今生今世难相守,忘川河里等千年。尽管一千年就象无边无际的沉沉的黑夜那样,我也一定要等到那一天。重新轮回,再到世间,找到你龙啸天,让我俩携手成眷属!

胡荷花这样想着,眼睛一闭,趟过江边沙滩,走进了浑黄的江水。

江水抚摩着她,拥吻着她,托举着她。不让她走到深水里去。

水浪哗啦啦响,一声声好象在说:"小妮子啊,别再往前走了,快快停住脚步。好好想一想吧,世间还有好多好多爱你的人呀!那将你视作掌上明珠的老太后,以及你的父王母后;还有你的兄弟姐妹,你的闺蜜、亲戚……他们都在盼你回家,都想陪着你一起走过春夏秋冬,走过人生的漫漫长途呀!

"你看哟,天是那样的蓝,洁白的云朵象一簇簇花絮,在天上飘过来,又飘过去;

"山是那样的高,奇峰罗列,怪石嶙峋。山坡上茂密的森林郁郁葱葱。淡淡的雾霭象轻纱,悠悠地散开去,又悄悄地升起来;

"一群天鹅沐浴着金色的阳光,欢快地叫唤着,慢慢的从空中飞下来,又呼啦啦飞上去。

"啊,江鸥也飞来了,鸣叫声是那样的亲昵,那样的急切,又是那样的哀婉。她们在招引着你快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山,看看水。高天厚地,青山绿水,如画似锦,美不胜收。这大自然是多么的靓丽,多么的精采,多么的诱人哦!

"停下吧,停下你的脚步。只要诚心去浇灌,爱情之花会开放。未来无限美好,越来越好,等着吧,等着吧!

……

可是,荷花是个野惯了的任性的女子,听不进也不想听这些话。只要横下一条心,撞了南墙不回头。

越往前走,江水越深。渐渐地漫过荷花的腹部、胸部。啊,她那浑圆的肩没到水里了,水面上只看到她那秀美的、毫无表情的面庞。不多一会儿,随着一圈圈水泡翻过,江面上便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奔涌的江水,喧嚣的浪涛……

好糊涂的女子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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