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月山庄回来后,龙啸天与书僮一起稍事收拾,准备笫二天一早便动身回家。
老教谕张罗了大半天,特地备了水酒,要为龙啸天饯行。
这次科考,老教谕的六名得意门生一人列一等,三人列二等。
人生得意须尽欢。老教谕本来就想邀集这几位皎皎者聚一聚,小小的庆贺庆贺。不想龙啸天恰在此时告假回家,两场小麦一场打。没话说,老教谕这客请定了。
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人家眉飞色舞,乐哈哈的来邀请龙啸天,无论如何光临敝舍喝一杯。
想起老人家曾经的教诲,龙啸天感恩在心。他满口应承,拱手而谢。
晚上,四名书生如约前往老教谕家中,拜见过教谕和师母,便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喝着小酒。
龙啸天、陈羲光、屠学亮,还有那个爱写打油诗的大活宝章达攸。一个个见了酒,便乐得活神仙似的。
文人相聚,有酒必有诗。何况都是年龄相仿颇有才气的少年书生。
章达攸首先提议:“我看是否如此这般,做诗题材自选,不按套路。谁在七步之后还吟不出诗来,就罚酒一杯。″
“啊呀呀,你当我们都是曹子健?也真是太严苛了!“陈羲光笫一个站起来反对。
屠学亮不紧不慢地说道:“没问题。谁定规钜谁先来,咱唯‘张打油′马首是瞻。
“我先来?错!″章达攸纠正道:“有教谕在,有龙啸天在,我小章算老几呀?″说着,拿眼瞟向老教谕和龙啸天。
老教谕笑笑,道:“今天既是为大家祝捷,也是为龙啸天饯行。大家可以吟诵古诗,可以改编民谣,当然最好是首发原创。总之是不拘一格,有感而发就行,热热闹闹就好。“
龙啸天点点头,道:“老教谕说得对,我看就这么办。也不要什么七步八步,就按坐位顺着轮,轮到谁就是谁,轮着了吟不出,那就请他喝酒。怎么样?″
“善哉!“大家齐声赞同。
今天龙啸天是主宾,大家推他第一个吟诗。
龙啸天与教谕谦让一回,便开口吟道:
少年漂泊求功名,
山阻云遮倍思亲。
三载几度梦中会,
细数白发添几根?
“此诗虽说平淡无奇,然而于细微处见深情,善哉!“老教谕为龙啸天点赞。
屠学亮接着吟道:
自古别离寻常事,
珠泪轻弹笑情痴。
少年从来不知愁,
长亭戚然折柳枝。
龙啸天拍手道:“好诗!今屠兄为我送行竟如此有情义,谢了!″
挨着屠学亮的是章达攸。他端起面前的酒杯晃了又晃。吟道:
酒啊酒,酒啊酒一一
章达攸卡壳了。沉吟了一会,道:
三点水加酉,
点点烈如火。
鱼在水中游,
猫在河边守。
猫眼闪闪亮,
犹如火浇油。
又一次卡壳了。这次显然是在卖关子。顿了顿,章达攸继续吟道:
除非馋猫不吃鱼,
本尊八辈不喝酒!
“哈哈哈哈……″众人被逗得笑翻了。
轮着陈羲光了。他略一沉吟,道:
罗刹江边解行舟,
东风吹泪花垂头。
三载同窗千日情,
一声珍重几回眸。
凤凰山上凤凰回,
西子湖畔西子愁:
盼君相伴舞霓裳,
归帆何日到杭州?
“哈哈哈哈,人还没回去,就盼着他归来,你们真是好得离不开了!“老教谕笑着点点头:“同窗情深如此,可贵可叹!“
看看轮到自己,老教谕叹了口气道:“人老了,脑子转得慢了。今就吟诵一位古人的诗,算是给大家来一碗心灵鸡汤吧。″说完吟道: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
杖剑对樽酒,耻为游子颜。
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
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
虽说离别何足叹,可在座的有谁知道,与龙啸天这一别,竟然是好多年呢?此是后话。
却说龙啸天与老教谕和同窗们道别后,与书僮相伴,一路行色匆匆,径往山阴县而来。
从凤凰山上下来时,太阳刚刚升起,天空瓦蓝瓦蓝的,只有丝丝缕缕的云彩。
可是吃过午饭才走了五、六里远,天突然变了。一团团乌云象野马似的从东北方涌来,不一会儿便遮住了太阳。
刹时天昏地暗,风声大作。眼看大雨就要到来。
偏偏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更要命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缺,就是忘了带雨具。
龙啸天很是焦急,挑着书和行李的书僮更是心慌。想找个亭子或者山洞什么的躲躲雨,可一时又找不着。
“南极仙翁不是给咱送了一柄神剑吗?神剑定有神奇之处,说不定能将雨云象斩棉絮一样斩落到地上,退了这场风雨哩。“
龙啸天这么一想,便拔出挂在腰间的那柄神剑,当空挥舞起来。
谁知才挥舞了几下,那剑竟然变得通体火一样红,随着龙啸天的挥动,近旁象爆雷一样,嗵嗵嗵嗵的炸开了一圈,直炸得山石树木四处乱飞。吓得龙啸天赶紧收了神剑,不敢再拔出来。
风依旧在刮,云依旧在涌。一道金蛇似的闪电划破了大半个天空,紧接着咣啷啷一个震耳欲聋的焦雷便在头顶上方炸开。
眼看着铜钱大的雨点稀稀落落往下掉,打到山岩上噼噼啪啪作响。
这时,于阵阵狂风刮过的间隙,龙啸天忽然听到了熟悉却又陌生的急促的笛声。
笛声时断时续,忽高忽低。难道这山上有住户?谁如此有雅兴,竟然在风雨到来时吹笛子玩儿?
龙啸天正自猜疑,就见天边飞来一只苍鹰。
苍鹰嘎嘎的啸叫着,越飞越近,越近越大,渐渐盖住了整个山野。
天空转瞬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书僮吓得哭起来,龙啸天也有些胆怵。两人互相拥抱着,以为灭顶之灾就要降临了。
可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刚才眼看暴雨就要倾盆而下,此刻却一点一滴也打不到身上。
只听得头顶上雷声轰隆隆有如万面大鼓齐擂动;雨水哗啦啦恰似千条江河在倾泻。
龙啸天叫书僮点根蜡烛。书僮摸摸索索好一阵才找到,点亮后递到龙啸天手上。
龙啸天高举起蜡烛照向上空,眼前朦朦胧胧一片,只隐约可见一只巨大的翅膀上,一片片长长的抖动着的羽毛。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雷声渐远,雨声渐无。
苍鹰欢快地鸣叫着,拍打着巨翅向西飞去。
晴朗的天空一下显露出来。龙啸天抬眼望时,但见斜阳映照着的雨后青山,更显得清亮苍翠。
就在苍鹰飞去的方向,在那郁郁葱葱的山林顶端,但见立着一个红衣红裙的女子的背影。
苍鹰飞过去,在空中悠然盘旋一圈后,渐渐缩小了身形,轻轻落在那女子的肩上。
龙啸天正要大声呼唤,女子却转瞬不见了。山林顶上的天空中只留下一抺红云,光彩夺目,分外娇艳。
她是谁?为何不肯露面呢?龙啸天心下纳闷。一边赶路一边思索,却怎么也弄不明白。
暴雨冲刷过的山路虽不怎么泥泞,但坑坑窪窪积水不少,人不注意容易滑倒,这倒也算不了什么。
麻烦的是,急风骤雨造成山洪暴发,山溪急流如瀑布飞泻而下,以致江水猛涨。
龙啸天立于江边。但见江水滔滔浑黄一片,渡口却无渡船。渡船一定是被江水冲跑了。
怎么办?难不成就在这江边住下,等有了渡船再过江?
可这江边荒无人烟,没吃的更没住的,有银子也只能是一筹莫展。
龙啸天急的象个陀螺,在江边直转圈儿。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办法。
就在龙啸天急得跳脚之时,滾滾江涛里竟然奇迹般的驶来一叶扁舟。
驾舟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弯着腰使劲儿划着浆。湍急的水浪扑向船头,哗啦啦摔得水花四溅。
龙啸天和书僮高兴得连忙呼叫起来:“老人家,快把我们渡过江去吧!″
那蓑笠翁也不搭腔,只是不停地使劲划浆。好一会儿方才把船划到渡口码头边。
龙啸天和书童赶紧提着书箱行李箱上了船。扁舟晃晃荡荡,两人趔趔趄趄站不稳。
蓑笠翁打着手势让他们蹲下,依然一言不发。他将船掉过头,吃力地向对岸划去。
龙啸天打量着渔佬儿模样的蓑笠翁。但见他浑身圆滾滾的,胖得象个弥勒佛。年纪不太大,只是穿戴了蓑笠,远看去象个老头儿。
因风浪较大,船上不便攀谈。渔佬儿更象个哑巴,只知道闷着头划浆。
直到船行至对岸,龙啸天和书僮准备付银子下船。渔佬儿却把龙啸天托着银子的手推过去,轻轻摆了摆手。
待龙啸天和书僮上了岸,渔佬儿才把遮住半个脸的斗笠取了下来,对着龙啸天笑了笑。
龙啸天忽然觉得此人很面熟,极象古月山庄胡庄主。
不过,这只是一闪念。他马上便摇摇头否定了:不可能,堂堂庄主怎么会突然来干渔佬儿这苦得要命的差事呢?他笑自己年纪不大,竟然眼发花认错人。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艳丽的晚霞铺满了天边,夕阳金红色的光芒洒向山野,空气中散发着新鲜的泥土味和花草醉人的芳香。
龙啸天和书僮加紧赶路,想在太阳落山前赶到前面的小镇,住进客棧。
雨后空气湿度大,临近夜晚渐渐起了雾。山间没有风,雾越来越浓。只一袋烟功夫,竟然几十步开外看不清任何物件。
眼看夕阳衔山,山野间愈来愈暗。
更讨厌的是,偏又到了三岔路口。是向东北走,还是向西南走?龙啸天一时犯了糊涂。
毕竟三年没回家,龙啸天已记不清回家的路。
想找个人问问,可山路险峻,客商少见;且天快落黑,也很少有人往外跑。
一时找不着回家的路,看样子今晚只能露宿山间,将就一夜了。幸好已是暮春初夏,天已经很暖。
踌躇间,太阳已收了彤黄的光线,夜幕慢慢降临下来。
无奈,龙啸天和书僮在一棵古树下,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准备憩下过夜。
刚坐下憩了一会儿,蚊虫就吹着冲锋的号角向他们进攻。
山野的蚊虫身个又大嘴又长,咬起人来一咬一个包,又疼又氧真难受。
书僮有办法。不知他从哪儿找到了一抱枯草枯树枝,取出火镰打火点燃起来。
烟雾升腾着,慢慢散开去。蚊虫被呛得四处逃窜,龙啸天被呛得连打了三个喷嚏,眼泪鼻涕一齐流出来。
蚊虫不怎么叫唤了。可没多会儿,远处的山岗上却传来了虎狼的啸叫声。此伏彼起,阴森可怖。
龙啸天和书僮肚子饿得咕咕叫。听到虎狼叫,心想糟糕!自己饿着也就罢了,填了虎狼的饿肚皮,那可就全玩完了。
龙啸天有点忐忑不安。但他马上想到了腰间的神剑,胆一下壮起来。
他很困,正要打瞌睡,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市井喧闹声。徇声抬眼望去,但见前面山窪子里,射出一片金灿灿的光芒。亭台楼阁人影朦胧可见。
“天助我也!″龙啸天心头一喜,忙叫书僮挑了行李,向着灯光走去。
路,越走越宽敞,越走越平坦。雾气也在慢慢散去。走着走着,似乎还能看到那楼阁前面,酒幌子正在风中悠然飘动。
来到楼阁前面看时,果然是一座豪华的庄园。酒肆茶楼,舞厅歌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龙啸天和书僮进了酒店,丢下行李,来到堂上,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书僮喊来酒保,点了几盘龙啸天爱吃的菜肴。
今天走得太不容易,两人是又累又饿。龙啸天对酒保说道:“就再来瓶酒吧,要好一点的。″
倾刻间,酒菜已上齐。龙啸天慢慢饮着酒,从打开的窗户向外张望,欣赏着春夏之交的夜景。
这时,雾已散尽,天空晴明。一轮圆月悄悄爬上岭头,将如水的清辉洒遍山野。
蓦然,不远处的亭子间里传来一阵美妙无比的琴声。
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正面带微笑,轻抚琴弦,边弹边唱: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瑤台月下逢。
龙啸天觉得琴声很是耳熟,那弹琴的女子也好象在哪儿见过。她是……
“奴婢柳青青,特为公子献上一曲……″
啊,柳青青!对,就是她。龙啸天一阵兴奋,连喝了三大杯酒。而后走出酒店,向亭子间跑去。
可奇怪的是,那亭子好象长了脚,竟然移动起来。龙啸天走近一步,亭子就远离一步。始终与他保持着原先的距离。
龙啸天喊着柳青青的名字,可那女子笑而不答,依然弹着琴,唱着歌。
而且,她的身旁很快围拢来一群娇美的歌伎,随着她的歌声琴音,在亭子内外跳起了迷人的舞蹈。
是酒喝多了,还是歌舞太醉人?龙啸天一下醉倒了,软软的躺在花坛旁,很快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