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缝隙，是妹妹，她探头探脑着往里张望，发现秦亦没睡，小丫头眨着富有灵性的大眼睛，脸上的酒窝随着笑容清晰可见，甜甜的道：“哥哥，你猜猜我拿了什么东西？”
秦亦用鼻子吸了吸，笑道：“烤鸡腿？”
小丫头把藏在身后的手往他面前一伸，笑嘻嘻道：“被你猜对了，闻闻，香不香？”
“是给我的吗？”
看着眼前卖相并不怎么样的烤鸡腿，大概是烤糊了，表面黑不溜秋的，不过闻起来还蛮有食欲的，秦亦做出一脸期待的样子，舔了舔嘴唇，道：“你烤的？真香！”
小丫头点着小脑瓜，得意道：“喏，给你的，快吃吧。”
秦亦接过鸡腿，肚子里本来就没什么存货，正馋着呢，大快朵颐起来，边吃边竖起大拇指：“小渃烤的鸡腿就是好吃。”
小丫头在床边弓着腰，小手撑着脑袋，看着他吃东西的狼狈样，咯咯笑道：“饿扁了吧，铁达爷爷真坏，说不能给你吃太多东西，才不听他的呢。”
“所以你就偷偷烤了一个拿给我？”
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秦亦笑道：“我也不听他的，真好吃。”
“哥哥，你真的生病了吗？”
妹妹看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嘟囔着嘴，垂头丧气起来：“我听到铁达爷爷和邹博叔的谈话了。”
秦亦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认真的说道：“哥哥是得了一点小病，比发烧严重一点点，不过你放心，很快就好了。”
小丫头将脑袋歪过一边，气鼓鼓道：“哼，你们都骗人，如果不严重，他们怎么都唉声叹气的，想不让我知道，以为我不会偷听呀。”
“好好，渃儿真厉害，都学会偷听了。”
手中的鸡腿很快只剩下一根骨头，秦亦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渍，一脸满足，笑道：“秦爷爷那么厉害，就算哥哥生病了，他也有办法治好的，你只管放心。”
“真的？”
有些将信将疑，小丫头抬起头，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如果你骗人，我就不理你了。”
秦亦拍着胸脯保证道：“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骗你是小狗好不好？”
“你才是小狗呢。”
小丫头脸上这才再次露出笑容，想了想，道：“好吧，相信你一次。”
秦亦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偶尔从外面灌进来的北风冷飕飕的，寒意逼人。
手在床头椅子上的旧毛巾上随便擦了擦，秦亦把木箱从床底下拉出，将那本《文明简史》重新放了进去，木箱再次被推回床底，然后坐到了床上全身裹上被子。
小丫头将呢绒鞋脱掉，爬上了床，也钻进了被子，用腿故意在他身上蹭了蹭，秦亦一模，她的脚丫冰凉，于是趴在床边伸手将地上的火盆拉近一些。
帮她把被子往下压了压，将她的小脚丫放到了自己的腘窝里，那里足够暖和，不一会了，传来了小丫头均匀的呼吸声，秦亦暗自微笑，思绪也跟着飞扬起来。
妹妹也是抱养来的，秦亦当然知道，在他大概七岁那年秋天，楚风叔入城采买生活用品，回来的时候便抱着一个女婴，大概只有五六个月，说是从城里回来的路上发现的，当时她的哭声很响亮，楚风叔循着声音很快就找到了她，没有过多犹豫便带着回来了。
之前有过养孩子的经验，几个长辈也乐意接受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跟秦亦小时候一样，小丫头也是喝羊奶长大的。妹妹的到来，给这个小山村里的大家庭带来了很多欢笑声，这一晃就四年了。
想到这样，秦亦感觉鼻子莫名的有些发酸，以前小丫头看到村里的小伙伴们叫着爸爸妈妈，总会以羡慕的眼神在旁边看着，他明白这种感觉。
“渃”这个名字便是从她襁褓上锈着的字搬来的，秦爷爷至今还将当年那床作为襁褓的薄被褥小心存放在柜子里，说是万一哪天她能跟家人相认，作为凭据之物，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找到她的家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秦亦同时也联想到了自己，他们的身世何其相似，好在遇上了长辈们，另一方面来说是幸运的。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了摸自己胸膛上那块饰物，莹白色，圆弧形，似玉非玉，上面刻着一个“亦”字。虽然不知道自己真实的姓是什么，好在他身上有这样一块作为与亲人相认的信物。
这是一种心灵的寄托，虽然他没有真正走出过这个偏僻的小村子，但是从书本上，从邹博叔的教导中，他对这个世界也并不是那么一无所知，这个秩序崩塌，权利至上的动荡年代，对普通人来说是残酷的。
这不是一个理想的人类社会，甚至远不如几千年前的封建王朝，而且还有许多人类未知的危机在酝酿。
感受到一丝寒气无声飘掠过耳边，秦亦再次抬头望向半掩着的木窗，他惊讶的发现，外面的天空好似纷纷扬扬，并不是雨点，他呢喃道：“下雪了？”
正疑惑着，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是邹博叔，他大腹便便，手中正提着个篮子，秦亦料想他应该是送吃的来的。
“怎么样，饿得不行了吧？”
脸上的肥肉随着笑脸蠕动，邹博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瓷碗，掀开盖在上面的小铁盆，瓷碗冒着腾腾热气，里面是肉粥，将碗递到秦亦跟前，道：“快点趁热喝了。”
秦亦小心接过，端在手里直接喝了起来，邹博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小丫头，笑道：“就知道她跑你这里来了，想不到这会睡得那么早，你可是不知道，你昏迷那段时间，这丫头可是一直守着呢，一直问着我们，你到底怎么了。”
三下五除二便将碗刨了个干净，秦亦舔舔嘴，一脸畅快，热粥下肚，浑身缓和，他低声道：“邹博叔，外面下雪了？”
邹博点点头，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道：“都说倒春寒能冻死人，你看那几个出门的正好赶上了，好在都是老油条，也不用担心。”
秦亦想了想，问道：“秦爷爷他们带了厚衣服没有？这天气在屋里盖着厚棉被都觉着冻煞人，他们在外面真没事吗？”
“这你就放心吧，平常人不好说，他们几个，就是扒光了丢雪山都冻不坏，呵呵。”邹博安慰道。他望了望窗外越来越密集的雪花，收回目光，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墙边，打开屋角的衣柜，从中取出一床被褥放到了床上，道：“这丫头今晚就跟你睡吧，窗户我帮你关小点。”
邹博提起篮子，拉小窗户隔板，走出屋外，在外面将门轻轻带上，然后离开。
将新取出的被褥展开，加盖在棉被上，秦亦在小丫头旁边躺下，用手枕着后脑勺，睁着眼睛望着昏暗的屋顶，外面很安静，唯有北风呼呼的刮着。
这一夜很冷。
第二天清晨，秦亦在半梦半醒中被小丫头叫醒，穿好衣服，走出房门，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院子的地面，屋顶以及院外，到处都是银装素裹，雪不算厚，却点缀出不一样的景致。
灶房的门帘飘散出一丝丝雾气，长辈们早起做着餐食，伴随那缕缕热气的还有早饭的香味。
小丫头穿上了厚厚的绒服，头戴着能遮挡住大半边脸的毛线帽，露出的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活像一个圆溜溜的布娃娃，看到雪景，她的笑容如同白雪，纯洁无瑕，于是散开了腿，在院子的雪地里跑来跑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快声响。
看着妹妹自己玩得很开心，秦亦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抬头望向卧龙山，树木苍翠依旧只是隐隐多了一抹雪白。
掀开门帘，灶房内相比外面暖和不少，铁达爷爷正坐在火堆旁抽着卷烟，偶尔发出几声轻咳，邹博叔正在将锅中的馒头取出放入一个铁盆中，木桌上已经摆放了两样冒着热气的菜肴汤羹，卤猪肉和有肉块的鸡汤，这样的早餐算是丰盛的了。
昏迷醒来后，秦亦下肚的东西并不多，闻着肉香味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用手抓起一块野猪肉，放入嘴中咀嚼起来，不禁道：“真好吃。”
邹博将出锅的馒头端到桌上，叮嘱道：“叫渃儿回来吃东西，这天气，热汤菜可禁不住等。”
走到门口，秦亦从帷帘中探出脑袋向院子张望，小丫头正在那里自娱自乐的堆起了雪人，雪人已经有她半个个头高，他走了过去，从地上揉起一团雪垒在了那个即将完工的雪人上，笑道：“我们先吃早饭吧。”
小丫头咯咯笑着，冷不丁一个雪球砸在了他的脸上，冰凉醒人，秦亦刚刚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回了灶房，他摊了摊手，笑着也走回了屋中。
在饭桌旁坐下，邹博叔早已经为他们盛好了鸡汤，小家伙喝着汤发出不小的咕嘟声，铁达爷爷在一旁嘿嘿笑道：“渃儿，慢点，小心烫着。”
她抬起头，笑容很甜，脆生生道：“铁达爷爷，能带我们去城里玩吗？我听说集市上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
铁达摇头拒绝，道：“你这丫头，要打什么鬼主意？”
“我不管，我今天要你们带我玩。”小丫头把嘴噘得老高，脑袋转过一边，一副生气的样子。
铁达满头黑线，摸着她脑袋，笑吟吟道：“城里太远，带不了，你哥哥长那么大都没去过。”
小家伙眼睛一亮，又换了副表情：“整天在家里真无聊，村里的那些小屁孩不好玩，我们去捉兔子怎么样？”
秦亦恍然，这个小家伙是声东击西，笑道：“捉兔子可不是他们的强项，得等吕响叔回来。”
听到他这么说，邹博可不乐意了，笑脸一转故作深沉道：“我的本事你们都没见识过，别以为只有你吕响叔会设陷阱。”
“这么说邹博叔你是同意了？”小家伙笑容灿烂，满眼期待的看着他，脸上的酒窝清晰呈现。
只是一愣，邹博意识到被两兄妹绕进去了，沉声道：“那不行，你哥哥才刚好好点。”
“我没事。”
这次轮到了秦亦朝着邹博叔微笑，窝在家里实在没事可做，出去活动活动他还巴不得呢，趁着几个长辈不在，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其实他想学学如何设置陷阱，这样以后他就可以自己去了，当然这样的心思也瞒不了他们。
邹博看着他，认真说道：“真的好了？”
“嗯，我也想出去转转。”秦亦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精神气很足，看起来并无不妥。
邹博想了想，点点头，在一旁的铁达也并没有阻止，孩子开心，满足他们也不是不可以。
“我吃饱了，准备出发。”目的达成，小丫头欢呼雀跃，从凳子上跳下。
看着小丫头跑出屋外，邹博道：“亦儿，你现在也长大了，外面的世界并不太平，甚至是非常残酷，万一有一天你不得不走出去，那么多些本领就会多些安身立命的本钱，今天我就教你些真正有用的东西。”
秦亦望向他，那张宽硕的面孔饱含着长辈对孩子的殷切希望，少年的心中升腾起一丝丝暖意，眼前敦厚而博学的形象对他而言又多了几分神秘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