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青——”突然,少爷的声音穿过帘布,在这静悄悄的夜里响起。
北青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语气像是回到了江城时的熟稔:“你怎么到这来了呢?江城待着多好啊。”她似乎听见话里带着轻轻的叹息。深深的月夜,她心里等着盼着少爷的下一句,渐渐沉入梦乡。
因为少爷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伶俐的丫鬟侍候,无不周到体贴,让北青觉得自己好像除了守夜便没了别的用处。
比如现在,她闲闲地坐在候雨亭,面前桌上放着一个小篮子,将里面的圆珠一个个地串起。
云香说少爷书房拐角进门处需要弄珠帘,她什么也不会,便被打发来串珠。
候雨亭旁边是个湖泊,通往外面的溪流,北青隐隐听到有一群女孩在绿地上放风筝。她的心像是随着那风筝一起在天上飞舞着,回到了江城。
江城别院不同渭城府宅的庭院深深,楼阁重重,让身在内宅的人丝毫察觉不到府外的天云变幻。它毗邻江州湖,背靠茱萸山,一庭一院占地不过方寸。那时候院内只有少爷、北青,一个老妈子和一看门人兼马车夫。
“少爷,你是在画妙妙吗?”小丫头北青手支棱着脑袋靠在笔洗旁,看着自家少爷用羊毫一点点勾勒出那猫儿顽皮活泼的娇俏摸样:通体黑色的小猫四足雪白,身上的毛发纤毫毕现,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你,细鱼骨头似的胡须都显得那样灵动可爱。
“那猫儿一天到晚不知跑哪里去,少爷我只好画画一解相思了。”清雅峻秀的少年郎眉眼含笑,那模样秀拔出群,让人一看即心生好感。
“那猫那么调皮都可以得少爷丹青一幅,少爷也给小青画一张呗。”小丫头自小在江城别院长大,被老妈子视若亲女,从不受什么规矩礼仪约束教导。
加上年纪小、心思坦诚明朗,有什么想法则说什么,也不觉自己和一只猫放在一起比较有哪里不对。
少爷直起腰,手执毫笔,看着北青这小丫头哈哈笑了几声应道:“行,也给你画一张。少爷帮你画好看点儿。”
屋内的少年在安静作画,北青在一旁看似乖巧地墨墨,却是一会儿看看桌上的画,一会儿瞧瞧窗外的景致。她心里想出去玩,因为挂念着自己的画像,硬是按捺住好动的心思。
没一会儿,屋顶忽然传来滴滴答答的声响,接着黑色的屋檐便落下丝丝雨线。滴落的雨珠渐渐变大浸湿地上的尘土,窗外一株绿油油的芭蕉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拍打冲刷,更显得碧玉透亮。
青砖铺成的天井东南角落放着一口蓝白瓷缸,里头的碗莲在雨水击打下颤颤巍巍,娇弱无助的模样好不惹人心生怜惜。
雨水越来越大,北青眼瞧着窗外飘进来的雨丝就要打湿窗下边朱锦覆盖的小榻,“呀”的一声忙放下手中的方墨,快步跑过去把窗户掩上。回头一看少爷已经停笔罢手,踱步到天井边上了。
天井东西两边是摆放了花木的回廊,此时雨水飞溅,打湿了那些娇嫩的花瓣。
只见他双手挽袖,低下身去正准备把原先放在那晒太阳的海棠花搬进里头,免遭雨水击落。小丫头又“呀”的一声,哒哒跑过去手忙脚快地把那廊下放着的一排花全挪到雨水打不到的地方去,一边嘴里喊道:“少爷你别动手呀,全交给小青来!”
少爷没听她的,只一会儿工夫娇弱的花就都安全了,他松了一口气。也有心思去听雨赏雨。
每逢雨水飘落,无法活动的人们只能窝在屋内打发时间。无论是看书作画,还是下棋弹琴,都不失这一份闲情,徒作消遣。
北青看少爷不再继续作画,反而捧起书歪靠在榻上静静地看起来,她便不肯了,等了这许久偏偏在快要完成的时候中断了,让人心中如被泼了一盆凉水晾在风里。
她便凑到少爷旁边:“少爷,你…你不作画儿了吗?”
少爷正在兴头上,看得入迷,随意地嗯了声:“不画了,没了那份心情。”少爷凡事都讲究随心,特别是关于书画这一类艺术活动。如果被一场雨搅扰了心思,没了那种心境便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续作。
北青失望地啊了一声:“少爷,你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她并不敢直接要求少爷重新作画,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少爷心里的分量没有重要到可以改变自己的意愿。
少爷看了眼她不自觉撅起的嘴,轻笑出声:“你放心,我明儿就把画交你手上,保证让你挂屋里天天捧着看着都不舍得释手!”
只是他这诺言并没有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