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骜低头拱手道:“惭愧。贵派素羽长老之事,晚辈无话可说。”钟不迫点头道:“素羽虽是被你用吞露杀死,但他觊觎于你,也是咎由自取。我派中出了这样的门人,还是长老一级的,我也惭愧无地。你虽杀了素羽,但今日放了轻羽一马,这个情义,我领了。自今而后,你与翠峦山恩怨一笔勾销。你因何会到这里?”
桀骜面对钟不迫却不敢撒谎,便道:“我与这位姑娘是刚从魔界逃出来,恰巧落在此处。不想就与贵派弟子发生误会,这才与轻羽长老动起手来。”
钟不迫道:“轻羽自上次天宫宴上为玉帝演舞了剑法以来,心性大有变化,比先时狂傲了许多。我也担心他会误生魔性,耽误了自己的仙缘。今日给他一个教训也好。”说罢望向茝媖,不禁一怔,问道:“这位就是和你一同逃出魔界的姑娘?不知是何门派?”
茝媖忙上前来见礼道:“太华门弟子茝媖,见过前辈。”钟不迫点头道:“不必多礼。你是太华门的?”
茝媖道:“是的,弟子日前被魔界妖人掳去,在那里待了些时日,幸而被救出来,正要赶回太华山去,不想就在这里与贵派的门人起了误会。”
钟不迫道:“好说。你们太华门近日发生了大事,你可知道?”茝媖垂头不语,半晌点了点头。
钟不迫见她神色黯然,叹了口气道:“魔物害人,当真不浅。那太华山几千年来被魔力浸润,想来已不复当年仙境了。姑娘,既来到翠峦山,便在这里暂住几日如何?桀骜,你也留下住些日子,把自己的伤势将养一下,如何?”
桀骜苦笑一声道:“多谢钟掌门。桀骜是不祥之人,为同门所逐,仙界所弃,不敢亵渎贵派清静宝地,我只想把茝媖姑娘送回太华山,然后寻自己去处罢了。”
钟不迫哈哈大笑道:“我从未接到独孤上仙手信,说是将你逐出重霄宫。你兄弟二人,虽是行事糊涂了些,但仍是我仙界中人,又有何亵渎之说?再过几日舍身寺之会,我若见到独孤上仙,便为你求情,准你重回门派可好?”
桀骜眼中含泪,低头道:“我伤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心,怎么有脸再回去?”
钟不迫叹道:“你叫一声师父,足见你心里还是有重霄宫和独孤逸,你终究是自己与自己过不去。这样吧,既来到翠峦山,过门便是客,就到屋里喝杯清茶。我看这姑娘也受了伤,归元派的元气丹也是颇有灵效,不如就让我来给她调治一下如何?”见桀骜还要推辞,便摆手道:“不必多言了,怎的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钟不迫在仙界有很高声望,又与重霄宫独孤逸上仙素来交好,时常往来,因此与桀骜也非常熟悉。骜枭与桀骜兄弟二人先后离开重霄宫,独孤逸深受打击,钟不迫也曾陪他闭关数月,开导劝解,因此桀骜对其非常敬重。见他似有不悦之意,便赶忙道:“听钟掌门吩咐就是。”
钟不迫哈哈大笑,道:“老夫今天是怎么了,不迫不迫,倒逼迫起小朋友来。”说罢回身一抬手,只见前方树木忽然两边分开,露出一座白石桥,石桥对面几间房舍。钟不迫先命门人将轻羽抬下去静休,然后回身道:“两位随我来。”
桀骜无法,只得收起木鸟,与茝媖跟随钟不迫踏上石桥,只见桥下流水泠泠,许多金红鲤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水面轻雾缭绕,开着几朵白莲花。走过桥去,两名小童上来行礼道:“师祖。”
钟不迫点点头,命道:“斟茶。将我的药葫芦拿过来。”说罢带领二人走进屋中。只见室内陈设极其俭朴,且是半旧的,不过都极洁净。不一会儿两个小童从门外一前一后走进来,前面的捧着一个茶盘,里面三个茶盏;后面的捧着一个葫芦。
钟不迫笑道:“这是翠峦山的玉露天尖,你们尝一尝吧。”桀骜道:“这茶必是仙界极品,我们又尝不出好歹,没的糟蹋了。”钟不迫道:“便是极品,也不过身外之物,给你们解渴罢了。修行之人,本就把这些物事看得极淡,若不是你们今日来作客,这些东西也就收之高阁了。只不过这玉露天尖采于翠峦山巅,集天地灵气,对你们的伤势略有帮助而已。怎的你疑心我这茶里会下毒吗?”
桀骜与茝媖忙谢过,而后接过茶盏每人喝了几口,果然芬芳馥郁,齿颊留香。钟不迫又拿过葫芦,打开塞子,倒出两粒殷红的丹药,递给二人道:“此乃我闲来无事炼制的归元丹,对你们伤势有温补调理之益,你们服了吧。”
二人道谢接过,用茶水将丹药送下。茝媖不觉怎样,桀骜只觉丹田处暖暖的,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二人又道谢,钟不迫道:“这位姑娘看上去气色有异,想是肉体凡胎受了惊吓,老夫为你把下脉息如何?”
茝媖怔了怔,钟不迫知她顾虑,微微一笑,一扬手,一根丝线飞出,徐徐来至茝媖身前,茝媖一笑,伸出手臂,那丝线绕了一周,轻轻缠在她腕上。
钟不迫捻动丝线,闭目细思,只见他表情时而凝重,时而喜悦,变幻多次,最后睁开双眼,看着茝媖一笑道:“姑娘,我看你大有来头啊。”
桀骜忙道:“茝媖姑娘只是凡人,并未修习仙法,想来气息自是与仙界中人大有不同。”
钟不迫收了丝线,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微笑道:“姑娘虽非仙界中人,却也并非凡人。”
桀骜奇怪地看了茝媖一眼,道:“不是仙界中人,也不是凡人,莫非是魔界中人?”茝媖瞪了他一眼,不作声。钟不迫哈哈一笑道:“我就不泄露天机了,日后自知。”
桀骜看看外面,站起身来道:“打扰钟前辈这许久,我们也该告辞了。前辈赠药之恩,容桀骜日后相报。”
钟不迫拈着长须,微笑道:“时候还不到,急什么。”桀骜听他话音有异,不禁一怔,见钟不迫笑容渐渐僵住,双目一瞪,眼中精光大盛,不由心中一凛,叫道:“快走!”说罢拉起茝媖,便欲夺门而出。
钟不迫冷笑一声,双掌一合,两手对转了几下,桀骜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五脏六腑灼热无比,又互相撕扯着仿佛要被撕碎一般。剧痛使他忍不住闭目倒地,又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钟不迫立在屋中,冷冷地看着自己。一旁茝媖昏倒在地,想是被他点了穴道。
桀骜忍痛道:“钟掌门,为什么......”钟不迫“哼”了一声道:“桀骜,你这怪物,我还没去找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你兄弟二人背叛师门,害的重霄宫声名扫地,仙界沦为魔界笑柄。杀死素羽,让我在天宫宴上被玉帝当众训斥,大失脸面。今天喂你一颗断肠丹,就算是我为仙界除了你这一害!”
桀骜痛苦地捂着肚腹,使劲喘了几口气,咬牙道:“那素羽要夺我的吞露,还把我关进丹炉,要活炼了我,又怎么说?”
钟不迫恶狠狠地道:“我管你怎么说!你本来就是仙魔一体,我到那重霄宫见你几次,觉得你身上魔性难除,迟早必成仙界一害!我早就叫独孤逸料理了你,独孤逸一意孤行,不听我的善言,致有今日之羞!今天你落到我的手里,真是老天有眼!”
桀骜一运功,只觉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腹中疼的似乎倒是轻了一点,挣扎着站起身来,倚住桌边,喘息道:“你要的是我,跟茝媖没有关系,你放她走!我留下来任你处置就是。”
钟不迫仰天大笑,道:“桀骜,事到如今你觉得还有资格跟我讲条件吗?”忽然神情一顿,面露喜色,道:“你腹痛是不是好些了?”桀骜一怔,却也感觉腹中疼痛越来越轻,只是仍然无力,知他必不是关心自己,便不言语。钟不迫见他神色慢慢回复如初,不禁喜道:“你居然在腹中炼化了断肠丹?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果然是不死身!”
桀骜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见他得意狂笑,便道:“你不过也是惦记我的内丹罢了。你放了茝媖,她一介凡人,你不可伤她,否则必遭天谴!”
钟不迫狞笑道:“凡人?哼哼,这丫头的来头比你我都大,方才我算遍三界,不见她的命格。大千流传天劫将至,这丫头分明就是天界来的!只不过眼下神识未复。落到我的手里,也是上天眷顾我。看你们俩也是郎情妾意的,我就把你们俩一炉炼了,不愁没有绝世奇宝收获!”
桀骜大惊,道:“此话当真?”钟不迫笑道:“你马上就没命了,我骗你作甚?哼哼,当真如你所说,时候不早了,别耽误了我修炼的时机,这就送你们上路吧!”说罢面色一沉,手掌抬起,便欲击出。
忽听门外有人叫道:“师父,有客人来了。”钟不迫一怔,思忖片刻,右手并拢双指一点,只见屋中光亮如涟漪般漾开了一圈,随即见他大步走过去,打开房门,门外一弟子躬身道:“师父,重霄宫白飞絮上仙造访。”
钟不迫眉头一皱,心道:“白婆子这时候来做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地道:“知道了,请她前厅稍候,我马上就来。”
那门人一躬身走了。桀骜见他对屋内情形视而不见,便知方才钟不迫定是施了障眼法。钟不迫走过来,冷笑两声,五指伸出,只听“噌噌”两声,桀骜只觉得一阵剧痛,细看两条细细的麻绳已穿过了自己的双肩。细绳绳绕上房梁,将他吊起,双脚离地。桀骜浑身气力未恢复,只得任由他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