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松心中一跳,盯着周同双眼:“塔上确有紫袍之人?你有几分把握能射得中?”这一刻夏松只感到心中异常紧张,甚至比得上当初第一次被皇上召见时的心跳。
周同眯着眼睛盘算了一下距离,从自己随身的箭囊中挑选了一番,最后还是取出一支铁箭:“末将用此铁箭,当有九成把握,只是……”
“只是为何?”
“启禀大帅,末将这铁箭只有三支……若是用了这一支,末将便少了一支……”周同其实有些舍不得,谁知道那人是谁?但这箭射进去可就捡不回来了,必须要与大帅事前讲明,须得给自己补上才行,倒不是银钱的问题,关键是没人能造啊。
夏松被这吝啬的家伙差点给气死:就这样的德性还是荣王之婿?老天真是瞎了眼吗?他本来的紧张也因此消去了不少,没好气道:“若是能将那人射死……射伤亦可,本官不光给你补上,还给你记一大功!不过若是没有射中,让本官白高兴一阵,你接下来可得当心了!”
周同得了许诺,当即不再犹豫,一伸手从背上将震天弓取出,随手虚开两次,再将铁箭搭上。一时间,坡上众人全都屏息静气,不敢发出半分动静。
野利顺登上一座瞭望塔,亲兵告诉他大营右侧的小坡上汉军异动。他到不曾认为汉军会从右侧发动攻击,毕竟右侧除了那小土坡之外,其后并无太大空地藏兵,坡上最多也只能守上二三十人,连一张床弩都放不下。因此野利顺认为,极有可能是汉军将领或斥候登上那个小坡,查探自己营中状况。
正要你来看!你不看清我营中布置,如何能够绝望得了?战斗总要死人,自己的部下都是大秦军队的种子,现在能少死一个,日后便能多出一名军官,能多活下来一个总是好的。野利顺为自己的高瞻远瞩感到十分得意,或许……幼时那算命的道士所言即将应验,自己真能当上大秦帝国的宰相?
抱着这样心态的野利顺,很快来到瞭望塔上,果然看到右侧的土坡之上有十余人正朝着自己营中打量。不一时副将袁凯也匆匆赶到,袁凯向他请示:汉军夜探,是否要将弩车拉出,给对方一个教训?
野利顺否决了这个建议。土坡上的汉军人数既少,又全是斥候,连一个骑马的将领都没有。若是因此暴露了己方还有弩车的话,岂非是亏本买卖?他还打算将弩车这大杀器藏得更深一些,最好如同投石车一样给汉军惨痛的教训才好。
汉军似乎已经查探完毕,要想离开土坡。野利顺笑着对左右道:“你等如今知道本官为何要在营中多点火把了吧?哈哈,正要敌军主将看清我军阵地。若不如此,如何能让彼等知难而退?须知不战而屈……呃……”
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猛然撞击在他的胸膛,将他撞得站立不稳,向后倒去。野利顺有些糊涂:“谁敢撞我?难道……难道袁怀、袁凯叔侄心怀不轨,想窃取兵权,行谋逆之事……”他的思绪速度极快,短短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竟然由自己受到重击,联想到了袁氏叔侄谋反上去,可惜也只能到此为止,野利顺死死盯着右侧的袁凯,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周同那一箭不光洞穿了他的胸口,也穿透了他身后一人的胸腹,最后射入后营的一座军帐之中,入土一尺有余。
这一箭的力道何止千钧!在周同松手,铁箭离弦之时,紧张的夏松被“嘣”的一声巨响吓得浑身一抖。看看周围自己的亲卫们都是一脸淡然,习以为常的模样,夏松定了定心神,朝敌营看去。
只见瞭望塔上已经乱成了一团,有人似乎在叫喊着什么,难道这小子真的射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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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真是晦气!浪费老子一个上午,一壶箭都没射完,这些狗东西都变成了乌龟了么?”周同恨恨地将嘴角的草茎移到嘴唇正中用力吐出,颇为不甘心地咒骂了几句。
“将军,你这箭术,真没说的了。你好歹还射了十六箭,我等弟兄可是一箭未发啊!这距离太远弓力不够不说,叛军也不敢冒头给咱们射啊!”说话的是随他一起从东卫暂调到勇捷军一名总旗,姓燕名然,郓州人,据说这是为了让他长大成为窦大将军一般的人物而起的名字。不过一般兄弟们都喊他老坑,具体缘由却是不知。
燕然的话得到了土坡上十余名前东卫,现大帅亲兵们的一致赞同。
周同身子一侧,躲过了身后马青拍向自己的肩膀的手,笑骂道:“距离太远弓力不够?小事一桩。等回去后我给莫大人说一声,你们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每日都给我加练上一个时辰的箭术罢!”
众军士纷纷哀嚎:“这如何能行?将军大人有大量,在下可没和老坑一起胡言乱语啊!”、“在下适才放哨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将军为何要处罚我等?”……
马青早已清楚周同的身手,适才这一拍也没指望能拍上——要是真拍上了才奇怪!听得麾下哀嚎,也是笑骂道:“你们这帮混蛋,将军这是要传授你等神射之术!这般好事你等不知感谢,反而往外推却,莫不是全都傻了?”
最后一个“了”字出口,他翻花一般搭箭上弦,几乎瞄也不瞄,长箭便脱弦而出,远远的射中对面一名叛军的头盔,发出铛的一声响,随即无力地掉到一旁,那叛军被这一箭吓得将头往下埋得更深。
这一手箭术也着实不耐,众人顿时一阵欢呼,都道马百户好彩!全然不惧暴露出来可能吸引叛军的集中攻击。
马青摇头道:“看看,距离太远,射中也没甚用,力道小到连头盔都不能击落,这样的箭术华而不实啊!”
“昨夜之事你们都看得轻轻楚楚,啧啧,两百五十余步,将军铁箭一箭穿胸,当真是穿云裂石,力量堪比重弩。如此箭术真是可遇不可求!”
“所以你们有了如此天大的机遇,一定要记得珍惜。便是将军忘记了此事,你们也要记得去提醒将军才是!”
他这话便是将周同架了起来。
马青虽然指点过周同的骑射,但那是技巧方面,骑弓力量远比步弓要弱得多,他在力量上比周同相差甚远,心中十分羡慕。再加上他人性子闷,脸皮又薄,不好意思拉下面子向周同请教,于是便怂恿他人一起起哄,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开上重弓:震天弓那是不用想的了,即便是三石弓,那也是自己日后建功立业的根基啊。
周同对他的心思毫不知情,也压根没有去猜测对方心思的念头。他倒是没有什么敝帚自珍一类的想法,最根本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的箭术来得实在是太轻松了——完全没有经历过长年的苦练!
对他而言,射箭嘛,就那么简单一回事:找张硬弓让箭射直线,瞄准靠感觉即可。其他人所说的什么弓力多远要如何抛射、什么风对箭支飞行轨迹的影响,统统不是问题,只要力量大就行,普通的弓一拉就断,还射甚么箭?
他大大咧咧地拍着胸膛保证:“你们就学我就行!力量足够了,一箭过去不需要考虑太多便是前后两个洞,这事包在我身上!”
可是他的方法别人真能学会吗?他根本没有去考虑过这问题。
昨晚回去后,夏松又问了他一遍,真能通过如此陡峭的悬崖,爬到山顶上去?经过自己亲眼确认了周同的神妙箭术,夏松对自己的判断有了一些怀疑:或许对方并非是在胡说大话,真有那么厉害?
对夏松的再次询问,周同谨慎表示:明日白天自己再去探查一下地形,只要不是太难,自己便能尝试一下,夏松同意了他的请战。
若是能爬得上去……或许这名年轻人真能给全军带来一个破局的方法。
周同狙击的那名敌将,夏松没看清楚具体的情况,身边的周同与马青都保证说是看得清楚,那人被射中了胸腹之间,就算不死也是重伤。根据夏松的猜测,那人极有可能便是自己的对手,此支叛军的主将野利顺;若是一箭射死自然再好不过,即便只是重伤对手,也能让叛军失去指挥。
若是再能从上方对其进行打击,叛军在失去主将的情况下,军心极有可能溃散,那便是自己的机会来了。因此,对于周同的回答,夏松还是比较满意的。
周同对于自己的战绩极为不满——非是自己不努力,全怪敌军太狡猾,都躲到了掩体后面,甚至连瞭望塔上都只在最远一侧的两座上留了人。虽然使用铁箭还能有把握命中,但这样亏本的事情他不打算去做,除非夏松能敞开了给他供应足够量的铁箭。
将注意力收回,周同转到身侧的山壁仔细打量。
这面山壁确实颇为陡峭,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约有五十多丈高,六十丈不到。他有自信,只要山石没有风化,大多数地方还是能徒手攀爬得上去。唯一的难处便是在靠近崖顶的地方,有大约两丈高的一块悬崖不好通过。从下面望上去,那块悬崖似乎直上直下,毫无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也不知道到了上面后能不能绕得过去?
回到大帐,周同寻到夏松,将自己的观察结果汇报了上去,又表示等到了晚间,自己想带上攀爬工具上去看看。
这个请战被夏松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