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将头发花白,脸色却红润如壮年,夏松对他的态度也是十分敬重,对他自称老夫完全不以为意;不光是夏松,其他的将领看向他的眼神也透露出尊敬。此人正是顺德军指挥使,威远将军王炳。
“石将军,城外大营便拜托给将军了;严将军,你任石将军副将。二位将军务必守好大营,不让叛军得以全力攻城。”
石元、严庆二人躬身领命。
“顺德军一万五千人,此番本是要到河东路轮换,刚好被朝廷派来支援!由此,我军总兵力已达到五万,其中具有绝对兵力优势的骑兵人数为一万三千人,这便是我军守住龙州,击败叛军的最大依仗!”
竟然有一万多骑兵?多少年来朝廷用兵都未有如此多的骑兵一起行动过,想来朝廷此番是对西北的叛乱无比关注,才会以如此重兵出击。
夏松通报的消息让众将再次振奋起来,叛军骑兵不足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消息。西北有养马之地,但钱粮运送困难,再加上北面金人的威胁,朝廷更愿意的做法是将战马放到腹地培养,以免耗费过大,还有白白便宜金人的可能。
因为这样的原因,五州之地汉军原本的骑兵合计不到万人,而在前面几个月的战斗中,叛军骑兵折损接近三千骑,再考虑到西部需要留守一定的骑兵震慑西域小国,北方也要有骑兵对抗金人的骚扰,夏松以及众将一致判定,城外的叛军之中骑兵应当最多只有三千骑左右,甚至或许可能只有两千。
这样的骑兵兵力对比,让所有人对守住龙州充满了乐观的心态,然而,叛军的行动很快给了他们重重一击。
叛军在第二日下午便分出一支队伍,将营寨安扎在了龙州城与白于道口的大营之间,摆出一幅断绝交通的架势。这是无论谁都能想得到的,并不能动摇汉军的军心,但是接下来的第三日,叛军突然推出了数十架投石车,开始不紧不慢地对龙州城进行打击,同时又摆出了三十架床弩在城外大营的出口处,一副要封死大营汉军支援龙州城的模样。
投石车的距离远超床弩,城头汉军面对这样的打击只能被动挨打。城内地方不够,夏松虽然在北面的山上布置了一些重型远程武器,射程却也堪堪只能打击到攻城的叛军。
叛军的攻势持续了超过二十四个时辰,整整两日两夜,大大小小的石块将城头砸得一片狼藉。好在过去的十余日里,夏松任命的龙州城防总指挥,顺德军指挥使王炳,指挥汉军将龙州城的整个防御体系几乎是重建了一遍,不光加固了城墙,还增加了许多防御工事,也因此叛军的攻击并未对龙州城墙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王炳乃是汴京人氏,曾在少年时考中秀才。一次同学结伴外出游历时遇上盗匪,七人只得三人逃脱生天,王炳得知此事后,自觉只是读书而不习武,遇事连自身安全也无法保全,于是决心弃文从武。他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北上到了太原府,投身知州府中做了一名军参谋,并在他二十七岁那一年第一次在抵抗金人入侵时,表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指挥能力。
立下大功的王炳很快被老范相公慧眼相中,将他调入经略府中,带至身旁培养了数年,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又将他外放至保德军为将,直至如今成为一军主帅。
在王炳从军的数十年间,经历了无数战事,让人感到安心的是,但凡有他坐镇指挥的城池均从未失陷过,从而在汉军中赢得了崇高的威望,也让金人对他怨恨不已。
此次朝廷将顺德军调到龙州,其一自然是就近原因,为夏松提供一些援军,其二便是想借重这位老将,将龙州打造成汉军的前进基地,那么这防守自然是重中之重,岂料刚好遇到了拓跋昊的亲征,也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如此。
叛军的投石车攻势一直持续到了第三日清晨方才停歇,龙州城内一片狼藉,城墙附近的房屋几乎全被摧毁,城墙上也到处坑坑洼洼,许多地方城砖粉碎,露出了里面的夯土。
万幸的是王炳和顺德军的到来,他们在城头上用巨大的原木增加了两层斜坡式的防御工事,又在其上撒了厚厚的土层,落石砸到斜面是的下坠的力道被有效缓解,极大保护了城头的士兵和城防设备。
王炳又在叛军投石一开始,便下令将投进城中的石头都收集起来,按大小分类堆积,保持了城内道路的通畅,便于汉军随时对城头进行支援。反倒是城外空地上的哪些大大小小的石块,注定了会为叛军即将到来的攻势产生阻碍。
十月十九日清晨,启明星还挂在东方的天空,叛军前军大营里便飘起了片片炊烟,大批大批的叛军激动地排队领取食物。这一餐异常丰盛,每人不光有四个半斤重的白面馒头,还有一块咸菜,一碗热汤和一块香喷喷的腊肉。
叛军们一边大口吃着这难得的丰盛早餐,一边大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战事。他们全都知道,城中汉军不过五千余人,哪里能是己方的对手?何况陛下已经下了圣旨,先登之功极为丰厚,士卒直接提拔为保义郎,这可是整整十级升迁。
据说若是武将,则不论官阶,最少也是连升三级;若是攻下龙州城,所有参战将士再升三级,抢到的战利品也不用上缴。拓跋昊的许诺让叛军全都兴奋起来,都在期盼自己便是众多幸运儿中的一人,他们越是讨论越是神情激昂,对未来的希望激励着他们,恨不得自己能够参与到第一拨的攻城队伍中,站到那高高的龙州城墙之上!
不多时一道道军令传了下来,一队队叛军整队出发,前往自己的阵地待命。在他们之前半个时辰,由数千民夫推动的攻城车、鹅车等重型攻城器械已经先行一步,在龙州城南面的空地上排好了阵势,大战一触即发。
城头上的汉军也早已严阵以待,王炳并未将所有的防守力量拿出,床弩只在城墙上分布了二十台,再多也没地方能放下。他在听说了汉军夺取白于道口叛军大营的战斗经过之后,当即又从全军调集士兵,组成了两支精锐后备力量。其一乃是箭术高明的士兵五百人,其二乃是从全军调拨勇猛之士,也是凑成了五百人,号为“摧锋”,这一千人将会是他手中最精锐的力量,将在城头出现危机之时起到重要作用。
为了能让这些精锐弓手能发挥最大的作用,王炳在城中打造了十余台所谓碉楼车的防御设施。此物长宽均有三丈,高出城头也三丈,上窄下款,下有木轮可以推动,两侧设有楼梯上下,其上用木板遮掩前方及两侧,有射击孔,最多可供二十名弓手射击。叛军投石车的射程只在城墙附近,因此王炳将这些碉楼车分布在距离城墙七十步左右的地方,其中以南城墙最多。
作为城防主将,王炳无法分身照顾到每一面城墙,他因此在东西两面城墙上设置了两名副手,分别是自己的部将赵赟和麻晁。顺德军六将,刘昌、管予及易德都是骑将,如今在城外大营中待命,而善于防御的三将除了前面两人,王炳身边还留下黄钟协助自己。
眼见着城外的叛军阵型越来越厚实严密,王炳知道战斗即将开始,他挥了挥手,身旁一名传令兵当即高声喝道:“弓手准备射击,其他人做好防御,叛军即将展开进攻!”命令被逐次传达下去,汉军们纷纷打起精神,做好了准备。
数十面大鼓被同时敲响,叛军发出震天的呐喊声,抬着云梯、举着盾牌从三个方向同时向龙州城发起了攻击,巨大的鹅车、攻城车、轒轀车等重型战具也开始笨重地向前缓慢移动,一队队弓手跟在盾手身后,他们要向城头做出掩护射击,压制城头汉军的远程攻击。
龙州城没有护城河,大里河的源头干流虽从城北流过,但水量太小,若是挖渠引水,只行到一半便会干涸。若是在城外挖上几条壕沟,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徒然浪费人力不说,也迟滞不了叛军多少时间。好在这两日叛军投来不少的石块,在城外原本较为平整的土地四下散落了许多,反倒是成了汉军的助力。
在叛军冲锋刚过一半,距离城墙还有四百步之时,王炳便果断下令床弩发射。城中各种物资准备充裕,让他有底气在这样的距离上给敌人一个下马威。
素有训练的顺德军士兵们在得到军令之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挥下手中的木槌,六十支巨大的弩箭在一瞬间从二十台弩车中射出,呼吸间带着巨大的呼啸声一头扎入向前冲锋的叛军之中,顿时惨叫声大作,数十名叛军带着他们升官发财的梦想被射翻或钉在地上,成为了拓跋昊野心称帝的又一批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