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多的奔波,李玄风着实有点累了。就在这狮驼山山口,随意找了一块大石,坐在了上面。
刚坐定,喘了几口气,李玄风怀里的包袱突然颤动了一下。惊得李玄风赶快屏气凝神,仔细探查。可那包袱又没了动静。
一路上,李玄风不知道把断刀拿出了多少回,反复试验,可一无所获。现在突然发生异动,让李玄风大喜过望,正当他要再拿出来细细端详,看看有何异变的时候。一旁的道路上又传来一阵异响。
李玄风不再妄动怀里的断刀,这可能是他的最大依仗,不能有所闪失。而是侧耳细听。
只听得一阵丝竹管乐,锣鼓唢呐之声若有若无的传来,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吹吹打打,和李玄风在现实世界里看到村子娶媳妇嫁姑娘一样热闹。
李玄风殊为好奇。据他了解,在九州,这些也都是世俗凡人们才会玩弄的把戏和排场!御灵人大都不喜好这么热闹的东西,反而总是往那清静之地钻去,越是什么深山老林,悬崖孤山,了无人烟之地,越是受欢迎。
其中一个原因是那些偏僻之地灵气多充裕,无人争抢。李玄风认为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可以潜心修炼,不被他人打扰!你说在你耳边放一个喇叭,你还怎么专心修炼。御灵人万一正是修行的关键时候,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走火入魔了咋办?
此处虽说离剑宗弟子修炼之地尚远,但毕竟是剑宗进出的关口,尤其是还不会飞行的剑宗弟子,或者是来往剑宗别处御灵人的必经之路。万一哪位御灵人正好路过,嫌他们聒噪,随意就能把这帮世俗之人杀个片甲不留。
不一会儿,果真是一帮凡人打扮的人群,远远的出现在了管道上,慢慢的往李玄风这边走来,看样子真的要进狮驼山。
李玄风有点担忧的想着:这不是找死吗?也不知哪来的这么一帮不识好歹的凡人,竟然敢在这喧哗吹打一气,也不怕惹了哪位剑宗高人!
过了一阵子,那官道上的人马走近了些,李玄风这才看清:这帮人里,唢呐,锣鼓,笛子等等乐器竟然齐备,除了乐队外,更有几顶轿子和几匹肥马,粗粗算来,足足有几十人之众。花团锦簇,喜气洋洋。
李玄风似乎还听到了欢天喜地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声孩童哭闹之声。
一帮人也算识相,走到山口这,立即了停下来,不再往前。
李玄风正琢磨着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只见从东面凌空飞驰来三人,都着白色金边剑服,眨眼间就落在了众人前首。有点奇怪的扫了李玄风一眼,但未搭理他。
李玄风暗骂:看我作甚,不就是穿的破烂了一点吗?
又想:看服饰,这三人应该是回山的剑宗弟子。完了,我就说要出事吧,看来这帮凡人这样锣鼓喧天的,是惹着这三位御灵人了。
出乎李玄风意料的是,那三位剑宗弟子其中的一位很客气的对着那帮人说道:“各位,往前就进狮驼山了,不便相送,请回吧。”
那乐队诸人赶忙掉头返回,估计也怕这般触怒了面前这三位仙师。片刻间,原地只留下了三顶轿子和几匹马,寥寥十数人。这些人不是身穿富贵就是齐整的家仆打扮。
这时从每顶轿子里下来一大一小,大人穿的雍容华贵,手里各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其中一个女人哭着对一旁的小孩说道:“你要乖乖听话,不要淘气调皮。”
旁边一个富家翁不耐烦的说道:“妇道人家,在这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小儿这是入剑宗拜师学艺去了,从此以后就是御灵人!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么高兴的事,让你搅和的大家心里不好受。小心那三位剑宗仙师看了也都觉着心烦!”
那女人听到,连忙止住了泪水,对着三名剑宗弟子躬身致歉,立马又埋头进了轿子。只听得见偶尔的抽噎之声从轿子中传出。
马上,三个小孩或哭或笑间都被送到了三位剑宗弟子手里,只见那三位剑宗弟子各领了一个一般大小的孩童,径直飞起。往那狮驼山深处,玉剑峰飞了去。
看着六人不见踪影,余下的众人也都静悄悄的原路返了回去。
李玄风看的目瞪口呆,心中想到:感情这是送弟子拜入剑宗呢,一直以为御灵人收徒都是像北天老叟那样亲自去俗世里挑选的!
李玄风喃喃道:“又多了一份见识,真是稀奇。”
“灵兄此言差矣,这种情况虽说不多,但也算时有发生。”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李玄风吓了一跳,敢忙回头,只见身后出现了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淡眉细眼,浑身散发着一股阴沉的气质。
这青年是何时出现的,李玄风丝毫未觉。
李玄风心中暗想:听称呼,也是一位御灵人。而且还悄无声息的靠近了自己,只怕比我高明不少。
李玄风正暗自迟疑间。那青年倒是先客气的说道:“在下伏相,不知灵兄如何称呼?”
李玄风刚忙回话:“小弟李玄风!”
“小弟?从服饰来看,李兄不是剑宗弟子吧?”
李玄风下意识的自称,没想到一下就被对方听出了些许端倪。也不知后面这话是何意?是在暗讽自己衣服太破?
李玄风尴尬的笑道:“伏兄见谅,我是一介散修,平时不太注意这些东西。可能有点邋遢,有碍观瞻。”
散修,这是李玄风曾经暗想上剑宗的身份。因为他本来就是跟着北天老叟独来独往,说是散修也名副其实。但不知道柳嫣然为何不同意,非要另外设计一重身份。
李玄风和对方素不相识,自然不想暴露太多的东西,当下就说了这么一个来历。
如果此时柳嫣然在此,一定会觉得李玄风太过痴傻。随意就报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来历!这伏相明显对他别有所图!
原因无它,九州之地,御灵人之间,尤其是在外行走,默默奉行的一条旅行必备法则就是:君莫问!
御灵人之于凡人,凤毛麟角。但身上多秘密,性格往往也更多古怪。千万别自来熟,定被他人认为你是别有所图。像柳风就是自以为是,多嘴之后,才白白丧失了一条性命。
出门在外,相识的御灵人之间还时时互相防备。看到了不熟的御灵人往往选择远远离开,各走各路。何况李玄风和伏相互不相识。
互不相识之下,你突然接近我,如何知道不是趁我不备,想图谋害我!我对你突施辣手也无可厚非。因此发生的争斗也已经屡见不鲜。
但李玄风哪里知道这些,北天老叟虽曾提及,要他有防人之心,但那么多思绪中,这条早被他抛之脑后了。
他觉得伏相过来搭话,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就像现实世界里帝都的街头巷尾一样:对方是个游客,过来只是问个路啥的。随便聊几句天,这很正常啊。
随便聊几句不要紧,李玄风还遵循着现实中的做事风格:不懂就要问。
这不,李玄风挺好奇刚刚发生的一幕的,开口就问道:“伏兄才说刚刚一幕不算稀奇,是何意思?”
“想来李兄家学颇深,未曾经历过此事。刚刚那一幕在俗世间有个名号,叫‘儿孙脱俗世’,为凡人四大喜事之首!”
“四大喜事?”
“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儿孙脱俗世!”
“其他三个好理解,这第四个怎么个说法?”
“儿孙脱俗世,就是家里的孩子被选中,拜入御灵人门下,从此鱼跃龙门,不再是俗世之人,而成为了九州上像你我一样真正的主宰—御灵人。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作为御灵人的亲属在俗世必定备受尊崇,地位名望呼之即来啊!自己不花心血,平白得来的,能不大喜吗?”
“厉害了!也难怪那帮人搞得那么隆重高兴。”
“当然,何况更是被选为了‘剑宗弟子’,此后恐怕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那剑宗这道上不得天天有人吹锣打鼓的啊。”
“凡人能成为御灵人的,万中无一,何况七雄之一的剑宗选人更为严苛。而且往往都是由驻扎在俗世里的剑宗弟子先行观察,有了中意者后,这才报送剑宗,剑宗再派更厉害的人出来遴选,如有满意者,一般也会直接带回剑宗。被选中的亲属自然会在当地大排喜宴,像今天之事,大概是这三个孩童同出一地,又在左近,亲属难以割舍,这才送到了这里吧。”
“看你对剑宗这么熟悉,正好问问你,这些孩童进剑宗后是何种情景?”
“这些孩童进入剑宗后,大都是划归四观,在其中一处由观中灵师统一管理,统一学习。”
“我靠,那不是和寄宿学校一样了吗?”
“李兄此话何意?”
“没有,我们那个地方的方言,御灵人不是一对一辅导的?”
“辅导?我大概明白李兄的意思。在像剑宗这样的庞然大物里,一般灵师是没有资格收徒弟的,他们只是负责那些孩童的启蒙学习,当孩童懂事后,就不能插手了。此后修炼就靠孩童自己,总会有资质聪颖之人脱颖而出。天师们再从这些脱颖而出的人中挑选弟子。当然,也不乏有些孩童从小就被那些天师挑中。”
“我大概了然了,你的意思是进剑宗还是靠自己修行啊?”
“往往如此,但像李兄这样的人才,估计找位天师当师傅还是轻而易举的。”
“嘿嘿,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剑宗弟子都是这样从小就被选进去的吗?”
“这是最普遍的途径,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说,像你我这样的,如何进剑宗修行啊?”
“以李兄的家传,还需要进剑宗修习?”
“我只是好奇,不懂就要问嘛。”
“李兄的思维倒是奇特,对人毫无防备之心啊。如果御灵人都有李兄这般坦荡,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局面,九州和平就真的如愿了!”伏相莫名一阵感叹,又接着说:“当然,剑宗弟子也不都是从世俗中选出的,血脉在御灵人中也是相当重要的,像李兄一样,如果您的家人是剑宗之人,您当然也会是剑宗弟子了。但御灵人向来子嗣不多,即使有,也大多都是独子。”
“哦,原来御灵人也怕养育孩子啊。”
“李兄风趣。不是怕,而是御灵人想要而不得。要不然,九州早已遍地都是御灵人了。”
“还有没有别的加入剑宗的方式?”
“比如像李兄这样的散修,如果有兴趣加入某个门派,当然欢迎之至!”
“哦,原来是这样。散修这么吃香啊。那我就放心了。”
“当然不是,散修一般年纪已大,已经有了固定的修习功法,而且所修功法往往存在纰漏,他日成就不高。进去也只能做个普通弟子,并无出头之日。白白浪费资源给别人,万一还有些别有用心的,那就亏大了,所以一般门派也大都不欢迎散修!”
“啊?那坏事了。”
“但剑宗在其中最特殊,从当年正圣大战开始后,就一直秉承广开门路,招贤纳士的作风,广招九州散修,虽然其中也有弊端,但不可否认,这是剑宗能迅速崛起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说欢迎之至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李兄你啊。刚刚说的都是一般散修,如果散修天资横溢,或者身怀重宝,还是不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师父和修炼功法的。”
“伏兄过奖了,这么说,那大概,像剑宗里的天师们大都有了亲传弟子了吧?”
“李兄错了,天师作为九州最顶尖的御灵人,被他们看中的少之又少,一旦拜入某位天师门下,此后御灵路上,一片坦途啊。”
“这么苛刻干嘛,拜入剑宗的弟子哪个不是天赋异禀。”
“九州之地,难以计数的御灵人,哪个御灵人不是身怀天赋,可有多少能成为那寥寥无几,不足百位的天师呢?在挑选弟子上当然分外用心了,谁都希望自己的功法得到传承。他们不是不想要亲传弟子,而是想要更好的,满意的。甚至不乏某些有着特殊传承的天师,亲自到世俗凡人之地挑选弟子,但到凡间如大海捞针一般,哪能轻易如愿。”
“看来想要功成,机缘和天资缺一不可啊。”
“李兄此言甚妙。”
“刚刚伏兄那句九州和平也很得我心!”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夙愿,愿九州归一,从此和平无事!”
“这,打扰了,是我想的简单了。”
“那李兄以为现在的九州御灵人想要和平,还有他法吗?”
“嗯,这个,我一介散修,没想过这些。但我看您对剑宗好像颇为熟悉,一定也是剑宗里的得意弟子吧?”
“他人看剑宗神奇,我弃之如敝履。我只是来狮驼山拿样东西。”
“你孤身一人来这里,和剑宗起了冲突多危险。”
“李兄放心,我这人一向以九州和平为己任的,不会那么冲动。不知灵兄你有何贵干?”
“你这个九州和平可不一样!”
“李兄在低声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是来拜师学艺的。”
“剑宗藏污纳垢,委屈李兄了。难道没有考虑过别的宗门?”
“没有。祝伏兄一切顺利,早去早回,我就不送了。”李玄风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八百里狮驼,除剑宗外,再无一门一派,这小子明显是去剑宗,还用“拿”字,看来不是善类啊。剑宗作为九州七雄之一,在这家伙口里好像不值一提一样。自己还是躲远点吧。
“刚刚我感到李兄身上有股特别的气息,定非一般人物,不知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伏相突然说道。
李玄风一听,心中暗道:自己腹内既没诗书,口腔也没大葱,不知对方说的这股气息是从哪来的?李玄风越来越觉得对方桑眉搭眼的人不对劲,不会是图穷匕见,对自己有所图谋吧?
敢情李玄风现在才反应过来!
“不敢,不敢,对了,我还有要事,咱们再会。”只见李玄风说完就急急忙忙的就往狮驼山里走去。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有缘再能得见!”那伏相在后面喊道,倒也没跟上来。
李玄风走后,伏相突然在自言自语道:“相兄,你确定这人身上有你厌恶的气息吗?”
片刻后,从伏相的怀里探出一棵蛇头,望着李玄风远去的身影,犹如人般,直直的点了点头。
“看来,提前落子的人可不少啊。总觉的此人不是散修,来剑宗另有所图!可这衣衫褴褛的会是哪派弟子呢?虽说表面看起来有点痴傻,言语间还多有奇言怪语,可谁知不是佯装成这样。没摸清底细,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
那蛇头似乎听懂了一般,又钻入了伏相怀里。
伏相也大步向前,进了山口,拐向了和李玄风不同的方向。边走边说道:“拜师学艺?真是奇怪的借口。”
这边李玄风却一直火急火燎的往前走,生怕伏相跟过来,真对他下手!边走边嘴里嘟囔着:“伏这个姓倒是挺少见的,好像哪里听过,‘伏龙堂’?卧槽,不是吧,他们来剑宗干什么?”
李玄风的记忆里,伏龙堂和绿柳庄中紧要的门人弟子确实分别都以伏和柳为姓。
又想到:这剑宗作为正道门阀,危险之地,圣教三宗怎么都往这凑啊。看来剑宗没少得罪人,自己这次冒然上剑宗,不会人家神仙打架,我这小鬼遭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