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危月燕的指点,仲师父的锻造速度快了一倍有余,距离郡城定下的数量只相差十之一二,很快便能完成。
锻造房内金属敲击声不绝于耳,仲师傅一刻未停,钢刀的锻造被危月燕主动地推迟到了后面,没有什么紧急事态,无非只是在瓶口郡多逗留一日而已。
仲师傅对这个指点自己且善解人意的年轻母亲感激不尽,何以为报呢,思来想去后决定用自己多年之前意外捡到的一块天外陨铁为她倾力锻造一把最好的钢刀。
此时此刻,危月燕正与仲夏的母亲正从南市返回铁匠铺子,一路上收获颇丰,购置了好几套戈儿的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
仲夏母亲抚着用上好的布料做成小巧衣物,看着危月燕身上套着的粗布麻衣,不解道:“燕姑娘,你这都给孩子买了,不考虑自己么?”
危月燕笑着不说话。
路过一家胭脂铺,仲夏母亲便走不动道了:“虽然咱们冬水都穿一样颜色的衣服,但是总要学会捯饬自己,胭脂水粉是必不可少的,不然天底下女人都差不多,怎么能吸引自己男人呢?”
天底下的女人都一样爱美,仲夏母亲拉着危月燕就赶往胭脂铺子,兴趣高涨。危月燕从小就天生丽质难自弃,对于胭脂水粉接触不多,自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不好驳了嫂子的面子,也就跟了上去。
在铺子门前掸落黑色袍子上的白雪,俩人一前一后进店。一位姿色上可的年轻女子迎上来招呼:“两位姐姐,需要点什么?我家最近来了不少好货……”
……
一匹匹黑马三五成群,奋力奔袭在辽阔的雪原之上,犹如浪潮般涌动,但是速度很慢,因为大雪已经没过了马的膝盖,给浪潮造成了很大的阻力。
黑色的浪潮最后,有一众马队最为沉默,四人排成一线前行,随着领头马的体力不支,就交换队伍中的第三位顶替。队伍中年纪最大的汉子架着他的老马始终走在最后,不曾一次顶风前行。
本是队伍里经验最为丰富的老大哥,却因为风雪一刻未停的缘故走在最后,让他很是愧疚,“大爷的,这雪怎么还不停!”
这句话不仅是他的所想,也是每一个海猎人的心声。这场看似永不停歇的风雪吹在人们心头,在寒冷的极夜里愈发觉得冰冷。
老马嘶鸣一声,突然摔倒在地,激起千层雪,人也被强大的冲劲带飞出去,一脸翻滚了几丈之远。
“吁~停!”排在第三位的年轻人勒马大喊,“领队摔马了!”
其余二人也是急停勒马,围拢上来,将意识不太清醒的领队急忙扶起,好在积雪够厚,没有断送性命。
摔马领队用手捂住口鼻,不让如刀的寒风割喉剜肺,“马……我的马……”
年轻人连忙跑向领队的坐骑处,却发现马儿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已经停止。领队见年轻人站在马旁一动不动,也不言语,心如火燎,嘶声大喊:“快!快把他扶起来!快啊~”
年轻人蹲下身子,将马鞍上只剩火星的马灯取下,往领队走去,“没气了。”
“有的!有的!把它扶起来。”他不相信,不相信伴随自己二十几载的它就这么倒下了。倔强地爬起身,在雪地里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趴在渐渐冰冷的马儿身上,眼眸中的泪水尚未滴落,便在眼角凝固成了白色,实在悲哀。
大雪渐渐盖住了新坟,小队没有了领队,也没有了收获的希望。
“能做什么呢?家里的余粮省一省,应该能熬过这个漫长的,飞雪永无休止的极夜把”。
越来越多的冬水儿郎选择了归家,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没有看到家门口挑灯等待自己的妻子。
……
叮当!叮当!叮当!
钢钳上夹着的天外陨铁异常坚硬,光头大汉被烧红的陨铁印照成了橘色,汗入雨下,和雪水一同滴落在地上又快速蒸发殆尽。
“孩儿他爹,抗得住麽?”
汉子没回话,只是奋力地按照危月燕所授之法运行玄气流转之法和肌理发力要诀。女人再次浇下一碗刚融化的雪水。
百炼之下,陨铁被锤炼成了条状,千锤之后,陨铁被叠段了三次,万打之后,陨铁已然有了长刀模样。
“孩他娘,给我弄些吃得。”汉子停止了捶打,用陈年的老泥抹在刀身。
“中,给你煮粟米饭!”
“不了,就昨天的剩菜凑合吧,这雪一直不停呢。”
女人上了楼,汉子用手在已经覆土的刀背上捏出了可齿状,随即放入炉火之中,锻烧。
刀没有怎么细致的打磨,并不算锋利。汉子是个打铁之人,也是用刀好手,却也不懂她为何说刀不在利,而在于藏。
刀三尺有余,直来直往,若非单刃,定会有人认为这是一把剑。刀柄和刀鞘选用不宜开裂的好木材,按照危月燕的要求,没有打磨,甚至有些刮手。
看着角落里落灰的九环,汉子摇摇头:“娘们刀。”
瓶口郡城门下有两个女人,一人背匣提灯,不食人间烟火。一人抱着孩子,头发有些凌乱,眼眸虽有些熬夜后的微红。都不似人间俗物,矗立在风雪里无人欣赏,这么大的风雪,即使再好看,也没人欣赏。
“向来只抱刀的危月燕怎地抱起了孩子?”女子后背木匣自行卸落,立在她身旁,不需要被人扶着,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等待牵引召唤。
抱着孩子的女子没有理会,朝怀里的小家伙吐舌做鬼脸,逗弄得他呵呵直笑。
“你知道我的目的。”
“知道。”
“你怎么想?”
“我会离开冬水。”
“拔刀吧。”道袍女子声音里透出了一丝迫切,天地静谧,这一方天地停止了呼吸,白雪浮在空中久久不落地。道袍女子身旁的木匣自行打开,一把通体青蓝,微微弯曲的长刀悬停在其身侧,刀穗飞舞。
墨色玄气从掌心灌出,裹挟身侧的长刀。
“拔刀!”
“你和他分出胜负了么?”女人摇着怀里的孩子,轻声问道。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站到你面前?拔刀吧!”
“那很公平,我便承认你了。”此话一出口,极夜的星河间有一星辰之光穿破了夜空,极射向道袍女子。
不像之前修行打破枷锁时哪般畅快,当星光照耀,赋予她七宿的力量时,也像枷锁般困住了她。
“呵呵!”攥着手里轻颤抖的黑刀,道袍女子冷声哼。身边悬停的无鞘青蓝长刀回到木匣中,随着木匣永远地倒在了瓶口郡城门下。
“就为了一个孩子?值得么?”
“请你帮我一个忙吧,押送银瓶州去往冬水城的贡粮车队只有数十人,你应该赶得上。”话刚说完,驿道上奔来一匹好马,光头汉子带着刚打造好的长刀赶来,一并交到了北燕手中。
“姑娘长来玩啊,我家那婆娘老舍不得你了,想留你多住几日,谁知道你说走就走。”
北燕笑了笑:“有机会一定来看你们,你给嫂子说一下,换一家铺子的胭脂,那家的胭脂不太好。”
汉子低头笑而不语。
抱着孩子牵着马,北燕经过道袍女子身边时,轻声道:“拜托了,危月燕。”
至此,冬水七宿,危月燕换了主人,北雁却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