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跟小姑娘在台上哼哼哈哈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边沫与穆大叔在台下并肩而立,看似神游物外的外表下,一副玲珑心窍反复推敲。
目前有一个棘手的问题亟待解决,不知道原因为何,原本以为马上就可以恢复的病情又复发了,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如果不想办法解决,那么在魏落尘的计划里,自己这一环不可确定的因素太多,就几乎没有办法保证成功完成,更严重的,甚至连自己正常行动都无法保证。边沫在心里计算,之前自己病重的时候,一天里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大概有一个小时左右,在魏落尘到达幕临城之后,这一个小时几乎全都被用在了魏落尘身上,不管是运筹帷幄,或是亲身行动,正是因为有了自己的这一个小时,魏落尘才可以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
若是没有了这一个小时,没有自己在这边掌控全场,按照魏落尘的性格,势必要再分出一份心思,放在这边的战场上。至于魏落尘自己那边的战斗,对上普通的对手还好,如果是高手,例如之前的枪瓷,那么对战时这分出来的一份心思无疑会埋下巨大的隐患。
先前边沫与魏落尘谈起这复发病症的时候,看魏落尘的神情,似乎是早有预感,并未十分惊讶。至于后面一遍遍推敲细节,预演走势的时候,魏落尘也并未多说,只是让边沫在自保的情况下,尽力就好。
边沫破天荒的,有点儿埋怨自己。
一番考虑过后,边沫已经有了打算。
“他俩打得挺乐呵啊,穆大叔,要不我们两人一会儿也点到为止?”
“可以,老实说我不是你们对手,毕竟是在台上,被人揍得吐血那可就太难看了,我年纪大了,还要脸。”
“穆大叔你是说陆白吧,那场比赛确实比较惨不忍睹,也是我的疏忽,幸亏年轻人身子骨好,养两天就没什么事了,唉,天来横祸,不说了不说了。话说回来,真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现在这步境地,四个人抢一个水形草,我跟陆白,拔得头筹怎么着也要有二分之一的机会吧,不说先前跟我们合作的小姑娘了,她没啥心眼,一门心思想争第一呢,虽然不知道一个小姑娘挣个比武招亲的第一有什么意思,但是水形草肯定是不会跟我们抢的,这样子说起来,其实是个三对一的局面,对了,穆大叔你参加比赛啥目的来着?”
结实大汉低头沉思,末了结结巴巴道:“不就是……”
“对对对,我忘了,水形草嘛,”边沫装作一副忽然想起来的样子,用手拍了拍额头,“穆大叔,你说我们这也是目的一致,这样吧,我们打个商量,要是我们拿了第一,水形草用完了之后按市价八折卖你,之后能不能整出点儿名堂那就看穆大叔你自己的本事了,要是我们输了,水形草你到手之后先借我们用用,用完之后原封不动退还给你,怎么样?”
“这……”结实大汉先是一愣,然后在心里合计,接着苦笑不已,“好像这桩买卖无论怎么算你都是一点儿不亏啊,你这做的什么买卖,我先借你,然后你还给我,没点儿利息报酬什么的?我干赚吆喝?”
“有啊,剩下的那两成利不是报酬么。”边沫说得问心无愧。
“你这个,你这个不对头啊,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听过买卖可以这样做,两件事,你放一块儿谈,赢不赢先不说,和稀泥的本事倒是可以,说是和稀泥其实也不合适,空手套白狼更加准确一些?”结实大汉斜着眼看他。
边沫嘻嘻笑着。
“都知道了?”结实大汉问。
“什么啊?”边沫说。
“穆大叔你都知道了?”边沫问。
“你说什么啊?”结实大汉说。
双方说完彼此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看向擂台之上。
老狐狸,边沫心想。
臭小子,穆大叔嘀咕。
场上兵刃相交火花四溅,双方正打得热烈。
小姑娘一柄细剑灵动诡异,体态轻盈,加上独家身形步伐,脚下生莲,仿佛一个飘散不定的幽灵,总是从不可思议的地方一剑刺出,一度让陆白陷入苦战。
直到现在陆白才明白,小姑娘原来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唬,唬不拉几的外表下,其实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虽然对方开发了意能力,那个自己求而不得的意能力,但是并没有时间进行系统的修炼和强化,实力上构不成威胁,而且自己在方能力的运用上远远超过对方许多,实力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出于并不想占对方便宜的心理,陆白在台上始终没有动用方能力,比赛开始后,一直是与小姑娘刀剑拳脚往来。
朴实无华的长刀条,刀身细长,质地坚韧,虽说比起寻常刀斧要更加纤细,但也比小姑娘手中的细剑强得多。
陆白从来都知道,比赛从来没有在完全对等的情况下进行的,双方各有不同,各有撒手锏,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才是王道。
想明白之后,陆白突然一个仰身躲过小姑娘迎面一刺,单手撑地一个后手翻,连连退后,与小姑娘拉开了距离。
看到小姑娘一脸兴奋,陆白默默从地上的包袱里又抽出两把长刀。
左手一把,右手一把,还有一把插入身前木板中。
小姑娘的嘴惊讶地能塞进一个鸡蛋,“你还会双刀流?你不告诉我?奸诈。”
陆白无奈,却只是低声喝道:“小心了。”
彼此还是有所了解,小姑娘在陆白话音刚落之时就发动了攻势,多拿出来的两把刀是虚张声势?她不相信陆白会做这样脱裤子放屁的事,既然还不明白对方的意图,那就先发制人。
小姑娘的性格向来都是这样直来直去。
陆白看似随手将右手的长刀投掷出去,实则灌注了强劲的力道,长刀在空中翻转不停,转速极快,想要空手接下来根本不可能,以小姑娘手中的那把细剑,将其凌空击飞也需要相当大的难度,原本陆白想着阻挡小姑娘片刻就行,没想到无心插柳,这一出手竟然就给对方出了一个大难题。
长刀飞旋而去,陆白紧紧盯着小姑娘的双脚,眼皮都不眨一下。一般来说,一个人准备移动的时候首先腰肩会动,其次才是四肢,可是陆白观察过,极少数的一部分人,在腰肩动作之前,脚尖会先动,小姑娘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面对迎面飞来的杀人利器,小姑娘有点儿生气,说好了的点到为止,陆白这一招未免有点儿太狠了。可是生气归生气,小姑娘可没有意气用事,稍作权衡,向侧边就地一个翻滚,躲开了这一击,待到再次爬起身来,陆白双刀已经逼上,差着寸许停在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冲着陆白微微一笑,甜美可人,同时隐藏在袖子里的手腕翻转,手中细剑如同一条凶猛灵活的毒蛇,穿过陆白手中双刀阻拦,直刺陆白喉咙。
平静中发动致命一击,连陆白都忍不住要在心里叫一声好,脑袋一偏,耳边风声呼啸,毫毛乍立,堪堪躲过这一击。紧接着双刀翻旋,在面前划过,范围极大而力量却极小,目的只为格挡开小姑娘手中细剑,争取片刻近身的机会。
要说专注在武器上的时间或者手脚上的功夫,自己肯定是不如对方的,那么就将战场移到自己擅长的地方来。
细剑与长刀空中相撞,当的一声,陆白听到声音顺势松开双刀,向前大迈一步,瞬间就缩小了二人之间的差距,一记手刀用力切在小姑娘手腕筋穴,打掉了其手中细剑,与此相对,胸口却挨了小姑娘一拳。好在小姑娘是右手持剑,此时也只能用力气相对较小的左手猛击在陆白胸前。
胸膛里一口气差点儿被全打出来,陆白挨了对方一击,抬脚踹过去。小姑娘见势也抬脚,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没有陆白的腿长,结果踢了个空。
电光石火般的近身交击,双方再次拉开距离。
小姑娘“哎呦哎呦”揉着大腿,对陆白怒目而视。
双方兵器都落在地上,盯紧对方的动作的同时,各自用眼睛一下一下扫着,默默在心里计算着彼此的距离位置。
“要不咱俩就这样打一架?”陆白提议。
“不打,白痴才听你的。”说完小姑娘一个气势十足的虎扑,身手去拿自己的细剑。
陆白早就料到小姑娘的动作,只见他双臂并拢,势若开山,冲着小姑娘飞身前往的方向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同时口中大喊,“看我的小方人!”
小姑娘的动作不禁为之一顿,手中动作也停了下来,连忙发动“瞬”。
唯有“瞬”可以看到方能力的流动和使用,之前听到陆白向自己提起过这门边沫版方能力独家修炼方式,听说特别难来着,可是一旦练成,那可是了不得。
这家伙什么时候练成的这门绝技,不讲义气,都不同自己说一声。
等到小姑娘费劲半天发动好“瞬”,眼前却是陆白横刀在自己脖子边上微笑的景象。
“无耻。”
陆白哈哈笑道:“兵不厌诈。”
“怎么样,你认输还是你认输?”陆白看着小姑娘气得眼眶通红,不禁有些心软,“回去别跟别人说我欺负你,我这是真正的以谋略取胜,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蠢,这么简单的小伎俩都没有识破。哎,你别哭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小姑娘嘴巴用力抿成了一条线,眼睛里晶光闪闪的,看得陆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让你打一下,然后赶紧认输。”陆白打算妥协一点,毕竟把小姑娘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实在不是自己的本意。
小姑娘依然噘着嘴,伸出手,用力在陆白胸口锤了一下。
下一瞬间,陆白感觉像是在做过山车一样,周围的风景飞快的倒退,耳边风声呼啸,紧接着天地倒转,回过神儿来,自己已经满身尘土,狼狈地坐在场下了。
特么的什么情况?
小姑娘心中惊讶更甚,与裁判确认过后,飞速跑过来,蹲在宛如一尊石像的陆白身前,东摸摸,西问问,像是做错事儿一样,眼睛里全是紧张不安。
“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怪力突然爆发了吗?我的天,这是什么玩意儿,你的意能力?条件系?这不是强化系吗?!再说你不是还没有弄清楚吗?你还没弄清楚这拿我做实验呢?你先别说话,让我静一静,我脑子挺乱的,算了,友尽吧,我还想活命。”
“哎哎哎,你先别急。”小姑娘忙道。
“不急你大爷?!你来试试,飞一般的体验,真的,你坐过过山车吗?感觉一样样的没坐过也不要紧,以后你可以常坐了,还不要钱,多好,自己送自己上天,嗖嗖嗖,一圈,嗖嗖嗖,又一圈。”陆白着实被吓了一跳,嘴巴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一张嘴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乱出。
小姑娘一边拉扯着陆白一边想办法,可是陆白仿佛被吓掉了魂儿,任小姑娘怎么说都不好使,一张嘴噼里啪啦说着些有的没的。
无奈之下,小姑娘灵机一动,慢慢伸出一只拳头,缓缓靠近陆白的脸,差着几拳的距离上,停了下来,“好使不?”
“好使。”陆白从炸毛中一瞬间冷静下来,咽了口唾沫,冷汗涔涔。
“我跟你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光你,我也吓了一跳,哎呀我不骗你。你看边大哥他们都上场了,一会儿等他下来了我们再说好不好,乖啊,摸摸毛吓不着。”
说着小姑娘伸手要去摸陆白的头,结果被陆白半空打掉。小姑娘也不恼,笑着转头望向台上。
场上激战正酣。
边沫手中是陆白留下的长条刀,凌空后跳连连避过一双大锤,落地后俯身猛然前冲,看似随意地挥动手腕,空中立刻出现密集如织网般的斩击寒芒,前一道斩击未灭,下一道斩击已紧接而上,绵绵不绝,势似无穷。
陆白默默咽了口唾沫,低声道:“边大哥这真是厉害啊,意能力,方能力,刀术,方幻术方阵术,什么都会,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人还很好呢。”小姑娘在一旁补充。
“你希望谁赢?”
“不是我爸都可以。”小姑娘目不转睛盯着场上。
“靠谱,不愧是自己人,”陆白冲着小姑娘比大拇指,目光也回到场上,“这俩人不管哪一个赢了,你都得再打一场,你千万要赢啊,我得看看,一个人怎么娶自己。”
小姑娘“切”了一声,认真看着场上的你来我往。
边沫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都占据着绝对优势。
上场之前,二人君子约定,点到为止,外加只比试手脚刀剑功夫,意能力与方能力之类,一概禁止使用。
边沫自然是无所谓的,只是对于穆大叔,边沫总有点儿别扭的错觉,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点儿精神分裂的感觉,前后言行不一。
但这也仅仅是个感觉而已。
转眼就几十个回合,边沫考虑到时间问题,气势一变,整个人的动作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右手长刀横扫,朴实长条刀与沉重双锤空中激烈碰撞,力道之大,竟直接将穆大叔向后击退半步。陆白在场下看得目瞪口呆,瞬已经发动,陆白可以十分确定边沫没有动用方能力。所以说,仅仅凭着肌肉力量赢过了那一身腱子肉的穆大叔?
边沫一击过后乘胜追击,蹬地前冲,如同离弦的利箭一般直射而出,对着穆大叔迎面就是一刀。
穆大叔架起双锤防御,边沫却又以脚点地,半空翻转,中途转换了攻击方式。长刀回收,双脚顺势在锤子上用力一踩,空中继续翻转身体,落地之时,边沫面对的正是穆大叔大开的背后空门。
穆大叔意识到情况不妙,拼着一口气不换强行拧转腰身转身一击,力可开山。陆白看着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心想要是结结实实挨上这一下估计骨头都得碎成渣了。
可是穆大叔临危一击又落空了,在穆大叔刚刚抬起右臂的时候,边沫就已经迅速移到了穆大叔的左后方,而后横移半步,身手轻灵,来到穆大叔的正前方,自始至终整个人都身处在穆大叔的视野盲点。
此时穆大叔还维持着上半身后转的姿势不得回救,姿势已老,力气已尽,等待他的只能是任人宰割。
边沫下蹲蓄势,一柄长刀随着腰转已经奋力挥出。
小姑娘知道二人是点到为止,在长刀切入穆大叔皮肉的前一瞬间,边沫一定会停住手上的动作,可还是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令边沫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再次发生。穆大叔维持着那个势尽的动作,竟是硬生生凭空横移数米,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边沫一击,而后平衡崩溃,一下子摔倒在地。
边沫收刀身侧,居高临下,面若冰霜,冷冷看着面前的结实大汉。
陆白全程保持着“瞬”在场下观看,刚刚那一幕要说诡异也不尽然,可是确实是奇怪无比。陆白可以确定,那凭空横移的能力不是穆大叔的意能力,因为横移的时候,穆大叔身上丝毫没有方的波动。
结实大汉爬起身来,似乎意犹未尽,满脸都是兴奋之情,大声呼喝:“过瘾,再来。”
边沫还是那副冷冷的表情,结实大汉被边沫盯得难受,小声问道怎么了。
“你不打算解释解释?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能力,你也始终遵守着赛前之约,没有动用手脚刀剑之外的任何能力,但是,我需要你解释一下,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边沫眼睛眯眯着,低声问道。
“解释什么,不就是我技不如人么,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来来来,再打过。”结实大汉疑惑不解,似乎并不知道边沫在说什么,刚刚那个奇怪的横向平移似乎不曾发生过似的。
边沫观察着结实大汉的动作表情,平静的心湖爆炸出巨大的水花,震动不已。
就是这个!就是这种违和感!
边沫心中惊叹,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直以来自己在穆大叔身上的那份不和谐。撇开方才那个凭空横移不谈,现在这个才是边沫最关心或者说感到最具威胁的。
穆大叔偶尔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发生在短暂的过去里的那些颇为奇怪的现象,穆大叔几乎每一次都会表现出短暂性失忆般的表现。
边沫阅人无数,从一个人的举手投足或者是谈话神情中就可以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在撒谎,而现在很明显,这不是穆大叔装出来的。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为什么一个正常人,只有在发生一些诡异奇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的时候,与之对应的记忆才会模糊,而那些普普通通的事,则毫无问题呢。
这种现象简直就像是被人下了暗示,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当事人才会做出被下的指令而不自知。
“难道是……当时猜错了?不是易芊颂,而是……糟糕!魏叔!”边沫心中,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情报闪电般疯狂串联在一起,纵横交织,一个恐怖的假想缓缓浮出水面,边沫大口呼吸着,无数的经验和天生的直觉告诉他,这可能就是真正的答案。
边沫猛地转身看向场下的陆白,还没等开口,意识瞬间开始模糊。
“靠,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忘记时间了,陆白……”边沫拼着最后一点意识,试着将一道方打进陆白眉心,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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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日山,石林。
后山树林,满眼的绿色之中有一处天然的灰色石林,被参天的树木环抱着。自然形成的根根石柱如雨后春笋一样挣扎着伸向天空,巍峨峥嵘,占据了一片不小的土地。
一步,一步,左脚,右脚。魏落尘像小姑娘跳皮筋儿一样在石笋顶端连续跳跃,最终来到一处石壁前,停下来。
山风在头顶呼啸,周围的树林却寂静无声。魏落尘眼睛扫过石壁,末了转过身来,嘴角向上翘起,冲着空无一人的石林大喊:“枪瓷,出来挨揍,你魏爷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