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荀络这条纽带，关尚不免要拽住了爬一爬，女子倒也没有刻意拒人于千里之外，显示了良好的教养和风度。
于是关尚得知女子姓池，是荀络的同门师姐，受庆云阁高修指派体察各地分支机构的情况，正好这一站到了河关县。
虽说是师姐，但她其实比荀络还要年轻一些，只是因为天资过人，三年前就成为了庆云阁近百年来最年轻的都修，所以依照门规，荀络要叫人家师姐——这些信息是死鱼脸在旁边补充的。
说到死鱼脸，关尚就一肚子气，不过人家也给了说法，庆云阁上上下下千余名修士，其中还有不少分驻各地，低职司修士之间互不相识太过正常，能碰上跟荀络相熟的池师姐，那叫运气，高兴就得了，还敢抱怨？
当然，死鱼脸也不敢对关尚太过傲慢，毕竟他是长驻于此的专员，而金水院再弱小，也是河关县的地头蛇，何况这小子还跟池师姐搭上了一层关系。
最后关尚节省了二十文通宝，认识了一个美貌师姐，死鱼脸还欢迎他常来坐坐，完全冲抵了他在金水院里遭遇的晦气，还有所富裕，这一天还是很惬意的。
只是前后各一耽搁，今天应该是没空再往妖族那边跑个来回了，他干脆去街上闲逛，把每家商铺作坊都进了一遍，忍受着店家的白眼和讥刺，坚持只看不买的原则，努力尝试从店家嘴里套取更多的信息。
折腾了一圈，天色渐暗，他选了一家酒楼，要了一壶淡酒，两个小菜，慢慢回味着收获。
其中最让他意外的情况是，河关这么偏远的小地方，居然也有一间贩卖灵药的铺子，是道门开朝十派中的问鼎馆旗下问鼎商号的分号。问鼎馆是当今天子一系的道派，问鼎商号自也和皇家产业无异，分支可说遍布元康王朝，哪怕是河关县分号的小小掌柜，也是与有荣焉。
不过，这家分号里能买到的现货，只有几种非常便宜的下品药材，还都是保存期很长的品类。其中两种丹丸很清晰地写明主材就是金水院种植的千里菊和昙竹，售价十文一丸，而关尚清楚地记得，这两种灵药收获之后卖给药商的价格，不过是区区七八文一斤。
一斤千里菊能做多少丸“千里补心丸”，关尚不太清楚，但从其包装上注明的“每次一丸，每日一次，两月起效”来看，这岂止是“暴利”两字可以形容的？
可怜守着灵田的金水院，作为河关县唯一的千里菊种植户，把药材卖给签了几十年长约的独家收购者问鼎商号，再成为“千里补心丸”在本地几乎唯一的消费者，简直被问鼎商号把他们的劳力剥削得精光。
这真是“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但没有任何办法，灵药不经熬炼、提取和调和，是没法直接服用的，吃下去不但无效，还可能有性命之危，这是道门数百年来那些如神农尝百草一般的先贤们总结出来的血的教训。因此掌握了制作丹丸的方法，就相当于掌握了修行命脉，当今凡是可称得上名门大派的，手里都有不少独特的药方和技术，视为镇派之秘，对于金水院这样的地方是不可能窥探到半分的。
如果不是道门门派可以从官府拿到一定的补贴，大概金水院早就倒掉了。即便如此，能勉强用得起灵药，稍微提升修行效率的，也只有掌院等寥寥几人。
留在金水院的年轻人，几乎都是下三流的资质，也没有任何背景，去其他地方也难立足的。稍微资质好一些的，早就另攀高枝去了。
是的，修士在门派之间是可以流动的，这是关尚刚刚从记忆里找到的常识。也难怪荀络以前说过将来有机会看能不能在庆云阁帮他谋一个位置，当时他没在意，现在看来理论上这是有可能的。
当然也仅仅是理论上，让庆云阁接受一个不入流资质的弟子？等荀络当上阁主的时候大概有机会。
不过，在灵药这门生意上，问鼎馆决不是一手遮天，可以做灵药生意的门派很多，只是问鼎商号占据了最好的资源，做得最大而已。当初开朝十派力捧司马氏称帝立国，其中达成的一个重要的利益平衡，就是凡是跟修行相关的资源、商业等，不能出现强制性的垄断，而要大家各凭本领经营，至少到目前来说，这条规则仍不会被打破。
所以关尚看到，那几家卖符箓的、炼法器的、搞风水命理的，都兼营灵药业务，但品种较少，价格昂贵，基本放弃了大众化的品类，如果想要什么，需要付订金后从天水郡调货，自然是一两年都难开张。
但这些商号各有所长，也不指望灵药赚钱，基本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商业格局。
关尚隐晦地打听了一下这些商家收购灵药原料的方式，果然跟荀络说的差不多，来路不明的药材没人敢收，需要商号派专职的药师考察产地，验证药效。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那真的是阳雁草，也必须由药师开具证明，才能变成可以交易的阳雁草。
关尚和荀络当然不能带什么药师去虎聚山，因为阳首山和天玉山在道门的修士看来是域外无主之地，只是没人愿意去开发。如若发现那里居然变成可以开发的地带，必会被问鼎商号这样的大商家吃干抹净，就算虎聚山不同意都没甚作用，到时候妖族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只有给虎聚山的出产先安排一个经得起考察的来源，才有机会进入到市场上，这是需要荀络在庆云阁内部想办法解决的问题，如果不能解决，那就只剩下私下交易这一条路。
也就是俗称的“黑市”。
黑市肯定是能不碰就别碰的，荀络在回来的路上给关尚大概讲过，在黑市上收货的人不是傻子，总是把价格压得不能再低，所以风险很大收益很小，不到实在没办法决不妄动。
什么时候能自己养得起几个药师，甚至自行生产丹丸了，才可以不受制于人哪……关尚脑袋里开始遐想遥远的未来。
在阳雁草这事上一时间没有太多灵感，只能继续等待荀络的消息，不过关尚倒是想到，金水院给他的这个差使权限，可没限定他只能做灵药相关的生意，别的事上就没有机会了么？
脑筋不断地转起来，首先所有需要预先投入的买卖都被他划去——实在是没钱，八百文别说远远不够，就算够也不可能都砸在一件事上，前世被骗得倾家荡产的痛苦回忆始终是他心上的一口警钟。
需要人脉资源的也不用想，这街上任何一间铺子别看都不大，背后的势力都可以轻松碾压金水院，把凡是靠资源能干的事都占上了，不然王都修怎么会笃定做生意只是个笑话？
钱也没有，关系也没有，那就只能卖力气卖勤快了，比如早餐摊……算了，比他起床早能吃苦的人有的是。
小算盘转来转去，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倒也不急，哪天跟死鱼脸拉拢拉拢感情，说不定这位在河关县已经蹉跎了一年多的“老江湖”能看到些他看不到的东西。
寻找商机没有捷径可走，多聊，多听，多想，从每个人的点滴日常见闻中抽丝剥茧，发现痛点和解决之道，这是他作为元康朝一个没有背景的草根唯一可以走向成功的道路！
当然了，如果能用背景赚钱，那我会立马放弃这么中二和幼稚的想法……所以啊，荀络，大哥，庆云阁废材，你能不能快点给带来我个好消息……
胡思乱想之际，酒楼大门敞开，小二点头哈腰，好像突然迸发了服务热情。关尚朝门口探头一看，正巧和走进来的金水院刘都修对上了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