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心里忐忑不定的荀络独自扔在房间里大约盏茶时间，荀放鹤匆匆回来了，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看来凉王是下决心要把阳雁草当成大事来办了，阁主说凉王亲自拿着前次道役的报告圈定的名单……你说说你这一趟给自己惹了多少麻烦！”
“阳雁草又怎么了？不是调查修士遇害么？”荀络有点慌，虎聚山的阳雁草可是他的命根子。
“那只是个幌子，凉王真正的目的是找到更多阳雁草，重新评估药效。”荀放鹤知道的情况跟金水院掌院差不多，简单解释几句，又补充道：“向凉王进言的那位门客，这次也会加入队伍一同进山，除他之外，还有上次回报被害者情状的两名陇西郡修士。阁主对此事也很重视，决定让池萧和陆锦同去助你，保护你的安全。”
“啊？池师姐虽然强，但毕竟是个年轻都修，陆锦才是个俗修，这也叫‘很重视’？”荀络委屈地道。
“废话！让你们去调查，又不是跟妖族开战，还要怎样？再说凉王指定你做队长，你队长是个小小俗修，难道你让本门去个中高阶修士给你打下手？不知内情的岂不要背后议论于我？”
荀络想想也是，有过进阳首山经验的修士当中，怕也只有他自己最适合当队长了，凉王还算靠谱，没有上来就让自己的门客指手画脚。
稍微安心了些，心思一转，问道：“既然我是队长，是不是可以举荐队员？上次道役中有个陇西金水院叫关尚的，才华人品都不在我之下……”
“不在你之下？那算好吗？”荀放鹤瞪了儿子一眼，皱眉道，“关尚，名单上应该有这个人。”
“啊，是吗……”
“啊，是这样啊……”午后时分，荀络在阁中一间小议事厅内，读到了关尚寄来的书信，才知道遇害的修士竟然就是金水院的，那么关尚作为遇害者在上次道役里唯一幸存的同门，被凉王选入名单亦是应有之义。
庆云阁源出祁山，后来因生意需要，逐渐把山门转移到天水城池附近，在城外十里的距离上起了偌大一片建筑群。为了门中弟子交流和议事的需要，阁里建有一座专门的议事楼，分出大小不等的议事厅，彼此之间用隔音符隔绝。此时，坐在荀络对面的正是风尘仆仆从河关赶回来的天才少女池萧。
荀络放下信纸，拱手道：“师姐辛苦了，不过五天后还要再辛苦一趟。”
虽然是从小玩到大的总角之交，但庆云阁规矩森严，这两年叫师姐叫的慢慢习惯了，荀络面对池萧说话总不由自主变得严肃。
“小事情，我从来没去过阳首山，就当是休沐郊游了。”
荀络挠挠头道：“师姐见过我那二弟了，觉得如何？”
“人是聪明的，也会说话。”池萧微笑道，“就是资质太差了，比你还差得多，修行上是没什么前途了。”
“师姐可别瞧不起他，这是个人才。”荀络忙道，“虽然我不好细说，不过上次道役里，我仰仗他的地方不少。”
“放心，人各有所长，我哪会轻易瞧他不起。”池萧道，“这两年介入门派经营中打磨下来，我可不像当年那般意气了。”
确实成熟了啊……荀络松了口气，当年那个高傲凌厉，寒光四射的小姑娘就这样不见了，生意场还真是个大熔炉啊……他一时间竟突然觉得有点遗憾。
与此同时，还没得到消息的关尚已经踏上了前往天水的路，不过他主要的目的是去观雨堂碰运气，其次才是顺便看看一直没音讯的结拜大哥。
逐渐了解了元康的物价后，关尚明白了他手里那八百多文钱有多不禁花，尤其是乘坐车辆或骑马的长途旅行，简直可以算是一种奢侈消费，所以他果断选择了步行。
若能以匀速每天走上五个时辰，再从襄武乘船经渭水，关尚有望在两天内到达天水城，然而长时间保持匀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规划了一个将近四天的线路，正好沿途考察风土人情。
结果一上路就发现自己想多了，至少在陇西郡这一段，实在没什么所谓的风土人情可以考察，除了跟河关几乎没什么区别的狄道和首阳两个小县城，就是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岭。
直到到了郡治所在的襄武城，人气才算是旺盛了一些，商业明显要比河关兴盛不少，秦州的主要门派几乎在此都有分支或商号。
关尚最感兴趣的当然是观雨堂开办的观雨铺襄武支铺，铺面不大，只专注经营符箓一项。符箓的种类繁多，功用涵盖修士生活的方方面面，昂贵的如御风符、天雷符、招魂符，相对平价的如隔音符、鸿毛符、引火符等等。
不过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只有少数几种符箓上，有观雨堂的竹叶印记，其他符上印记花式各异，他没一个认识。
听他问询，掌柜笑道：“我们虽是观雨堂的铺子，却没说只能经营本门自产的符箓啊。天下十七州擅长符箓的门派怕不是得有上百家，哪能个个都把商铺开到陇西来？所以我们也去其他门派低价采购些合适的品类放在铺子里，当然咱观雨堂的符箓在人家的商铺卖得也是极好的。”
“唔……原来如此，我看你们自产的品类主要是御风符和飞燕符……”
“不错。”掌柜得意地道，“咱们观雨堂的孟监修在符箓界鼎鼎大名，专精御风、飞燕一类提高速度的符箓，不管是与人斗法、赶路、逃命都是必备佳品……
“……逃命的确是很重要，不过是不是太贵了，御风符三十两银子，飞燕也要十五两……”
掌柜板起脸：“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命都没了银子谁来花？我跟你讲，人生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知道。人死了，钱没花完。”
“咦？你知道？那你怎么还……”
“但是人生最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你知道吗？人还活着，但是钱没了。”
“……”
不给掌柜思考人生的时间，关尚追问道：“孟监修做不做便宜些的符箓？”
“你也说了她是监修啊，监修！”掌柜痛心疾首地道，“咱们一个堂一级的道派能有几个监修？她要是把时间精力耗费在不赚钱的符箓上，门派还要不要活下去？喂你到底买不买东西？不买我要做生意去了！”
被轰了出来，关尚毫无怨言，毕竟他确实什么也不买。
孟展眉既然擅长做提升速度的符箓，想必让信纸变轻也不在话下，关键还是如何打动她，看起来有点难啊，要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
其他的店铺乏善可陈，还是那些东西，只是经营面积大一些，看起来更有商业的气派。酒楼茶肆倒是多了不少，怎么说也是郡治所在，又临着渭水作为航运，东来西往的行脚客为数不少。
关尚甚至还在渭水岸边风景最好的所在看到了两座相隔不远的青楼，不知这又是哪个名门大派的产业……
这个就不进去打探了，进灵药铺和符箓铺，只要不买都不用花钱，进青楼就不好说了。
说不定自己怀里这点铜钱，都不够给门童打赏的。
在码头寻了一艘去往南安和天水的平底方头船，忍痛缴纳了三十文船钱，在躺满了人的船舱里挤了一个位置，关尚揉了揉走得酸痛的腿脚。
希望河上平稳安静一点，能好好睡上一觉，明早就到天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