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诺菲却还是继续画了下去,只不过付出了更多的代价。
诺菲的胳膊受伤虽然不是许珍珍直接做的,也并不是许珍珍的本意。但是事实却就是这样——诺菲因为许珍珍而受伤。
而这一回,为了救许轻蓉,诺菲明知道自己这样做的结果,却也还是做了。许轻蓉和许珍珍面色复杂地看着诺菲,诺菲却依旧笑得风轻云淡,只对白洛寒说:“没关系啊,我还可以看你画画,我还可以做生意,怕什么……”
“去医院!”白洛寒一愣,又心疼地说。
待白洛寒扶起诺菲,要走时,许轻蓉还是忍不住喊住了诺菲,“等等,”诺菲和白洛寒停下脚步,白洛寒没有回头,诺菲只微微皱眉,略微侧过一点身子:“有事?”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救我?为什么你明明恨我,却让我死了算了……”
诺菲转回身子,语气淡淡地说:“就算我再怎么恨一个人,我也想象不出非要让他失去生命的理由。如果今天我为了所谓的自己绘画的前途而选择松手让你死去,那么我将变成我心中最让自己不齿的那类人……”诺菲深深地看了许轻蓉一眼,“你们还不配拉我去地狱。”
闻言,许轻蓉和许珍珍都呆住无言。诺菲抬脚欲走,又停下来,“你之所以会去监狱,只因为你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和我无关。”
这一次,在许轻蓉和许珍珍的注视下,两个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许珍珍半天回不过神来。
曾经,因为自己,诺菲无辜受伤;这一回,为了救诺菲口中“不配”的一个人,她又让自己受伤。而且诺菲必然是知道,对于一个被誉为“天才”的画坛新秀,那副胳膊、那双手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做了,还义无反顾。明明诺菲她有那么多的情绪,却仍旧装作不在意。
所以,白洛寒还是喜欢这样的诺菲,这是自己和诺菲之间永远追赶不上的距离,是吗?
“珍珍啊,”许轻蓉声音平静如死水,“白洛寒你就放弃吧,你们不可能的……”许轻蓉没有看许珍珍投来的目光,“太像了,”许轻蓉摇头,“他看诺菲的眼神,像极了当年黄千诚看她的眼神,那样人,你等不起,你永远都等不起……”
一句“等不起”,许珍珍瞬间泪奔。
“我等得起,多久都等得起!”许珍珍倔强地嚷着,“不管多久我都等,……”许珍珍抹去眼泪,却抑制不住接下来更多的眼泪,“我爱他,我爱他,我只要天天陪着他也好啊,我不求他能全心全意,只要能和他一起也好啊,那样就好啊……”
嚷叫声最后变成了抽泣和哭诉。许珍珍泣不成声,却仍旧不肯面对最显而易见的现实——他不爱她,而他爱的人,恰好也爱他。
“傻孩子,”许轻蓉摸摸许珍珍的头顶,眼睛也是红了,“你等不起,你看看我,这三十年,我等来了什么……等到最后,哭得伤心的,也只有自己。”
“妈妈,我怎么办,我不想失去他,他不是要娶我的吗,我怎么办……”许珍珍哭倒在许轻蓉的怀里,似乎这是许珍珍的人生中第一次向母亲寻求帮助,也是她第一次觉得母亲在自己的生命中有了意义,被赋予了本该拥有的天然的职责。
“不结婚也好啊,结婚了他不爱你有什么意义?”许轻蓉也忍不住哽咽起来,“他不爱你,不会多看你一眼,不肯对你笑一下,连拥抱都是幻想,而你,却要看着他整个人,日日夜夜、心心念念地都在想念另一个人,那种感觉,只能让你心如刀割,珍珍,放下吧,别难为自己了。”
许轻蓉抱紧女儿,这个从一开始就被自己计划着用来当诱饵拆散诺雨香和黄千诚的人,她是自己亲女儿,虽然她的父亲早已经消失,但是自己从未真正关心过她。只当她是棋子、是筹码,也是自己一段不能回首的难堪往事。
可是,当自己真正打算离开这个世界,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时候,居然最放不下的,就是她。因为愧疚,也因为,那是自己的女儿。
抱紧自己怀里的人,许轻蓉忍不住落泪,也许一切都是注定。因为自己当年用那样不好的方式去换得自己所谓的爱情,以至于因果轮回,自己的女儿居然面临了和自己那么相似的境遇。
……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许珍珍看着桌子对面的那个女人,似乎在一夜之间,她之前维持得完好的青春与美貌就荡然无存了。
“嗯,”许轻蓉点点头,“珍珍,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别为难自己。”她的眼神不在焦虑,反而坦然。
“妈妈……”许珍珍突然眼泪覆满眼眶,“妈妈,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我懂。”许轻蓉微笑点头,心头的酸楚却是难以言喻。
“嗯,我会经常来的,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许珍珍哽咽着说,在落难的时候,许珍珍才知道,自己和母亲之间的血缘,那是天然的联系,不管之前多么埋怨,但是,看见她受苦,心里的疼痛一点都虚假。
许轻蓉又是对自己的女儿一顿叮嘱,许珍珍乖巧地应下,许轻蓉看看许珍珍的样子,欲言又止。
许珍珍发现母亲有事想说,“妈妈,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珍珍啊,有件事我不想再瞒你了,”许轻蓉微微垂下眼睛,她没有勇气去直视自己女儿的眼睛,“其实,”许轻蓉鼓起勇气看着许珍珍,“其实,你并不是黄千诚的女儿。”
“……”许珍珍在听到许轻蓉的话后,一瞬间石化,“你说什么?”许珍珍不敢相信地问。
看着自己女儿怀疑的眼神,许轻蓉决定还是由自己来告诉许珍珍真相最为合适,她不想有一天在自己控制不了局面情况下,让许珍珍从被人那里得知事情的真相。
“你没有听错。你不是黄千诚的女儿,你亲生父亲另有其人。”许轻蓉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足够镇定,“是我一直隐瞒了你。”
“我不是黄千诚的女儿?”许珍珍不肯相信地反问了一句,随即又问了许轻蓉一句她早就预料到的问题,“那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他……”许轻蓉有一瞬间的犹豫,“他是谁不重要,因为我不会告诉你。”
“果然……”许珍珍脸上的神色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为了凄然的苦笑,“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包括我!我一开始就是可有可无,我存在与否,都是为了你所谓的爱情……”
许珍珍一脸的受伤,她之前是知道,自己母亲婚姻的筹码;后来从诺菲那里得知,原来,自己还是自己母亲用来要挟、威逼另一个女儿的工具;然后,今天,从自己母亲这里又知道,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一切都是套路。
自己明明刚刚才开始觉得,就是世界都遗弃了自己至少有母亲还在,可是此刻,这算是什么?
自己的母亲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带着爱意将她迎向世界,一切都只是阴谋。
许珍珍用几乎绝望的眼神看着许轻蓉,“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许珍珍喃喃地说,眼泪不禁滑出,想断线的珠子,止不住地落下。
“我想,我来告诉你,总比你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要好一点……”看着许珍珍眼中的绝望,许轻蓉心里是闷闷地钝痛,一下接着一下。那些眼泪似乎是滴落在自己的心上。“珍珍,我知道我这么久以来,从来都没有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但是,这一次,我不瞒你了,是真的为了你好……”
“你够了!”许珍珍打断了许轻蓉的话,“为我好?”许珍珍红着眼问,声音中夹带着无力,以及无尽的凄凉,“从想到要有我的那天起,直到现在,这快三十年的时间了,你才知道要为我好?就是这样为我好的?你又什么时候真正为我考虑过了!?”
“珍珍,你听我说完……”许轻蓉忍不住伸手去想握住自己女儿的手,却不料许珍珍反应更快,直接起身。
“收好你的虚伪吧,再见!”许珍珍冷眼看着许轻蓉说出这最后一句。整个句子被没有任何感情地叙述出来,母女之间比陌生人还不如。
望着毫不留恋的许珍珍,许轻蓉懊悔地留下眼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
“你都知道了?”诺菲的房间,没有开灯,白洛寒在黑暗中问。
“嗯……”这一声“嗯”应得有些迟疑,于是,尽管没有开灯,博览会也想象得出诺菲此刻脸上的表情和纠结的眼神。
“出乎你的意料了?”
“是啊!”诺菲低低叹息一声,“这一路走来,发现很多事情都和自己之前预想的不同,就连我自己都想不到我会有今天这些奇怪的想法。如果知道最后是这样,我当初可能真的不会去谋划着复仇。”
“可是,不经历这些事情,你又怎么会改变?”白洛寒好笑地说,“这些路,其实都是注定要走的,谁也逃不掉。”
诺菲释怀地笑笑:“或许真的是这样。”又问道,“你那边顺利吗?”
“顺利,唐家明天一定会发飙。”白洛寒嘴角带着笑意说。
诺菲摇头,尽管白洛寒看不到:“不,我说的不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