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见晚，明亮的星子爬上了夜幕，偏僻冷清的房间里传来声音，倚靠在窗前的小妖听着隐灵的汇报。
“小姐，妖主此次率亲兵前来，意在夺取龙神之位，与龙族共谋大事。”
龙族与妖族，人族御下的蛇族亲善，三百多年前的龙魔大战便已合作过一次，现如今是公然结盟，摆明是要与其他各族为敌。
“蛇族有什么异常吗？”蛇族向来一副趋炎附势的做派，依附妖族多年，此事怕也是一同相随的。
“蛇族主与鬼主一起，并无异常。”隐灵抬头看向窗边的女子，一到晚上，女子灵动活泼的眼中总是带着一丝愁绪。
隐灵例行答话时不得思忖他事，面前的隐灵愣神之间，细致的小妖有所察觉，询问道:“有事？”
“火灵大人嘱咐将此物交于小姐。”隐灵变幻出白日里梦族小姐的灵笛，双手捧着递给小妖，未料女子迟迟不肯接下。
“这世上争论不休，欲望无止，何时才能有真正的自由。”
火灵不亲自将短笛交于自己，小妖心知他的用意，终是不忍隐灵的手臂泛酸，伸手接下笛子，隐灵这才散去身影。
房门外传来敲门声，小妖敛去脸上的神伤，开门走向隔壁房间，凤翊辰已然转醒，呆坐在床上，思绪不知飘到了何方，看见进来的人回神，拱手道:
“小妖为我的灵体劳心费神，如此大恩翊辰无以为报。”
若非南黎公子今日提起他的身体受损严重，他竟不知自己的“安然无恙”是小妖的功劳。
“应允之事，赴汤蹈火必然做到。”
未寻求回报的小妖淡然一笑，然后覆手为凤翊辰切脉，未料被他反手握住手腕，死死地按在床边。
“昨夜你提的试爱一事，我答应了，无论结果如何，两不相负。”
谨守伦理纲常的凤翊辰察觉小妖眼中水雾不在，女子浑身的冷寂着实令他心疼，明知她现下并不知晓情字的意思，却还是答应了能让她高兴的事情。
“真的？待我处理好了龙族的事情，就和你回凤族耍几日，再回梦族。”
小妖脑子一热的请求得到应允，当下一扫之前的阴霾，笑容重回脸上，决定去凤族玩耍惬意几日。
“几日便回梦族，时间很赶吗？”相识这些日子，倾鸾多是以小妖的身份行事，倒是快让凤翊辰忘了她本来的身份是如何忙碌的。
“龙族的事情会耽搁很久，凤族与梦族相邻我才抽出几日空闲，你也要熟悉凤族的事务，我教你梦族的水镜之术，平日里可通过水镜见面，我和小颜颜就是这样联络的。”
得到倾鸾支招的凤翊辰难掩欣喜之色，只是她话中无意提到的君颜，想起自早上离开寻欢倌后便再未见过。
“灵主去了哪里？他没跟我们一起进龙殿，是有什么急事去处理吗？”
“他不告而别的时候多了，想是在街上遇到哪个美娇娘，芙蓉帐暖度春宵去了。”
深知君颜习性的小妖猜测到，她今天没空注意小颜颜的去处，有事他自会差人来请。
夜深人静，黑暗笼罩下几个人影跳跃，在一处院子的墙头停下了脚步，见院中灯火已灭，低声说了几句，径直向正北的房间飞去。
突然，紧闭的房门打开，从中飞出一把银剑，几人见状，反身欲撤退，不料院子周遭已布下结局，被结界弹落地上。
“才刚来，不喝杯茶就走，岂非显得本主不懂待客之道？”
银剑感应到主人的气息，敛去光芒收回房间桌子上的剑鞘，桌子的正中央坐着正在泡茶的小妖。
黑衣人见无法逃脱，孤注一掷举剑向房间中的女子刺去，双拳难敌四手，她就算再有本事，必定会分心一二。
“这年头请人喝杯热茶都不可能了。”
小妖向空中掷出手中的茶杯，放置灵剑处银光一闪而过，几个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处就被割伤，手中的灵器通通掉落在地。
“比往日慢了几分，这两百年火灵偷了懒，没有好好督促你的功课。”
一整天不见踪影的君颜从白光中出现，接着空中掉落的茶杯，缓缓坐到小妖的对面，瞥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凤翊辰，她是不打算让凤翊辰接触这些事了。
“自出凤族后，你们一直跟着凤主，何人派你们而来，所为何事说说吧。”
小妖没有理会对面的人的唠叨，大半夜的被人惊醒，她可没兴致与人月下谈心，畅谈人生。
“灵主与魔族小主子关系匪浅，这事传出去八族都该震惊不已。”
为首的人自知敌不过眼前的两人，便想着拖延时间，待到有人发现此院子的异常，他们没准能趁乱离开。
“我既已让你们看见这一幕，你们就没机会活着出这结界，这点自觉都没有，还想刺杀凤主？”
小妖打了个哈欠，这些人磨蹭得很，问话就答不好吗？非要扯这些有的没的。
“既如此，就给我们个痛快。”
黑衣人突感体内灵气骤减，手腕的伤痕处不知何时有只银色的虫子吸食自己的灵气，偏偏此时被定住动弹不得，只能任它一点一点将灵气从身体抽走，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这种等待死亡的感觉着实令人恐惧。
“你们如实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自会赏你们痛快，如若有半分虚假，这灵虫会先吸尽你们的灵气，此时你们并不会死去，它便会慢慢啃噬肉身，幸运的话，能听见它咀嚼的声音，该怎样答复，你们自行决定。”
床上躺着的凤翊辰眉头一皱，他刚刚自梦中醒来，听到小妖的声音便想起身查看发生了什么，眼睛却沉得睁开不了，几次尝试未果就听到小妖的威胁之语。
小妖的灵虫曾经可是用在自己的身上过，是救命的东西，没想到也会是杀人的利器。
一心沉浸在小妖狠辣的手段中的凤翊辰，没有注意到刺客的答话，直到小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醒了就睁眼吧。”
凤翊辰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禁制被解开了，睁开眼睛见到熟悉的小妖，心中却有了些陌生感。“你怎么知道我已经醒了。”
“君颜从小与我一同修习术法，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他的灵气。”
那只蠢猫提前把这些恶心法子暴露给翊辰的心思，小妖岂会不知他的用意，只是凤翊辰的生长环境与他们不同，一时难以接受实属正常。
“那些刺客……”以虫为蛊控住于人他是听说过的，这吸食灵气，啃噬肉身的灵虫是第一次知晓。
“魂祭灵剑是我对他们最后的仁慈。”
小妖耐心答复凤翊辰的问题，他此时定满心不忍这些人命，觉得留着他们的性命也是极好的。
“他们受人遣派刺杀至此，罪不及诛。”凤翊辰想象不到这些冷漠的话会从眼前的女子口中说出，她的年纪该是天真烂漫的时刻。
小妖读取着凤翊辰眼里的心疼和防备，缓缓站起身，背着凤翊辰回答道:
“十岁那年，尚在襁褓中的君颜被人当做我刺杀，我用半年的灵气修复他的身体；百岁那年，死士潜入梦阁，做我的隐灵离间我与族老的关系，差点又害死君颜，那些想刺杀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善心而折返，只会因为你的懦弱而痛下杀手，从他们领命的那刻起，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这是倾鸾和凤翊辰迄今为止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也是最为真挚的一段话，他新任凤主，不说八族族宗对他的威胁，单是凤族上下都不一定看好他这个凤主，鲜血屠戮是他的必修课。
“小妖，这些都过去了。”
小妖背身站着，凤翊辰看不到她此时此刻的神情，但他看到了她微微颤抖的手，当即起身握住她的手，将她轻轻靠在自己的怀里。
自小生活在权术筹谋中，小妖的敏感多疑是凤翊辰想象不到的，现在他既然知道了，断然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这些阴冷晦暗。
长夜漫漫，清冷寂寥，若有一个人陪在身边，便不会那么害怕孤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