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十日是先帝亓太祖定下的规矩,传到亓帝在位时,因亓帝觉得十日中杀生太多,故改为五日期。
如今已是第三日了,也不知怎的,今年南郊围场的猎物像是着魔一般,结帮成对的往春猎队伍跟前跑,亓帝和众臣子自是猎得兴致盎然,早早就把拉运猎物的三辆马车塞了个满满当当。
正待新一日狩猎即将开始时,一只雪白的信鸽落入沐连城帐中。
“什么!”
看过信鸽带来的信笺后,沐连城那双眼睛睁大了许多,他也顾不得穿好朝服,就火急火燎的奔向亓帝大帐。
刚一进帐,沐连城立刻喊道:“陛下!京城出事了!五院来信说,有百余名乱兵突然出现,在城中作乱!”
亓帝错愕,未等开口,只见又一只信鸽飞了进来。
沐连城取了信笺,再看之后,那双眼睛更是瞪大到几乎是原来的两倍。
“信中说了什么?”亓帝问道。
“这……这信中说……”
“说啊!”亓帝见沐连城支支吾吾,心中不免起急。
“信中说,乱兵抓了皇后,说是要……要……”沐连城话到嘴边,立刻又咽了回去,显然这信中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还是朕自己来看吧!”亓帝说着从他手中抢过信笺,打眼一看,勃然大怒,“大胆!抓了朕的皇后不说,还敢要挟朕退位!”
“陛下息怒!”沐连城急忙安抚道。
“息怒?”亓帝将信笺揉作一团,重重的摔到地上,怒道,“沐连城接旨,朕命你率隐龙卫进城平乱,凡作乱者格杀勿论!”
“臣领旨!”
就这样,好好的春猎被迫中止,沐连城急发响箭聚拢隐藏在围场周边的隐龙卫,气势汹汹的赶回京城。
在他走后,亓帝冰消气化,竟是坐到帐中,拿起桌案上的古籍品读起来,好似若无其事的样子。
此刻的京城中,那百余名乱兵三五成群的在各坊市和街道上闹事,四方城门有三处陷入厮杀,负责京城守备的司卫府府兵分散支援,忙作一团,尚书叶谦尹更是亲自披甲与乱兵头目对峙。
“好大的胆子!敢在京城作乱,拿下!”叶谦尹虽然年迈,但气势犹在,他本是千叶刀传人,八等高手,若不是在城中交战,他根本不把这些乱兵放在眼里。
一声令下,数十名府兵从叶谦尹身后涌出,将乱兵和头目团团围住。
“且慢!”乱兵头目突然喝止住围过来的司卫府府兵,只见他从甲胄内衬里取出一块玉牌,举在叶谦尹眼前,问道,“你可认得这个?”
叶谦尹定睛一看,胆战心惊的呼道:“皇后凤牌!你们……”
那头目戴着的蒙巾微颤,发出闷笑,又道:“既识得此物,便该知道皇后在我手中,动手之前,劝你三思!”
“皇后现在何处?”叶谦尹不敢妄动,沉声问道。
“叫你的兵滚回司卫府去,再叫四方城门和要道上的守兵离开,等我们出城之后,皇后自然平安无事。”
“放肆!京城作乱,挟持皇后,这可是诛九族的罪,你还指望能活着离开京城么?”叶谦尹嘴上虽然强硬,可仍是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连累皇后,到时候不但没有平乱之功,反而再落下个办事不力之名。
一时间,双方僵持于此,各不退让。
这时,南边城门处传来激烈厮杀之声,七名身披暗红色重甲的骑兵呈雁别翅排开,疾速推进,途中所遇乱兵接连毙命,不是被羽箭射穿,就是被长矛刺透。
“是隐龙卫!撤!”
乱兵头目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队骑兵的身份,他们可是以勇猛凶悍闻名遐迩的隐龙阁战争机器。
“哪里逃!”
就在乱兵头目转身将离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至。射箭之人正是跟在七名隐龙卫后面不远处的沐连城,这一箭百步穿杨,摧枯拉朽,和他不久前在亓帝面前射猎时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沐阁主,且慢……”
叶谦尹看到沐连城施箭,再喊之时,终是慢了一步,那乱兵头目应声坠马,羽箭没入后心,立时断气。
沐连城勒马停在他旁边,说道:“陛下口谕,凡作乱者格杀勿论,叶尚书因何还要阻拦啊?”
“沐阁主,非是臣阻拦啊!”叶谦尹急忙辩解道,“乱兵挟持了皇后,也不知藏于何处,臣正想问个明白,谁知您这一箭,哎!”
沐连城听了,竟不似之前那般惊慌,眯着眼睛看向他,说道:“叶尚书,城中乱兵尚未除尽,陛下不日还朝,你是先找皇后,还是先杀乱兵呢?”
“杀乱兵,自然是先杀乱兵。”叶谦尹怎会不明白沐连城的言外之意,亓帝口谕对皇后安危只字未提,其中原委自不是他该探寻的,如若真误了平乱之事,他这个司卫府尚书怕是要不保了。
于是,叶谦尹也不再纠结,赶忙召集身边府兵,继续清剿乱兵去了。
待他走远,沐连城扫视了一下四周,慢条斯理的对身旁隐龙卫说道:“继续剿杀乱兵,告诉程大海,京城诸事是他一院职责所在,立刻彻查此事,找出始作俑者。”
“是!”
在隐龙卫的支援下,京城之乱仅用了两个时辰便烟消云散。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信中说的乱兵挟持皇后,逼亓帝退位,直到平息战乱时,也未曾听到乱兵中有一人提及此事。且当有人来报在西坊市外发现了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皇后尸身时,沐连城竟丝毫没有担忧,仿佛那烧死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亓帝归来后,听闻平乱结果,得知皇后遇难,顿时龙颜大怒,将叶谦尹和沐连城狠狠骂了一顿,这才下旨要隐龙阁全力搜捕幕后之人。
当晚,隐龙阁一院共计查出涉事人等一百四十三名,皆被当街处以极刑。这些人里有没落贵族,有北殇降族,其中就包括沐连城之前向亓帝提及到的凌家。
那一夜的京城是红色的,是鲜血和烈火的颜色,随处可见的焚烧痕迹与难辨敌我的尸体交叠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腥臭的味道,史官在亓史中将这一日写作“亓京红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