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皎洁温柔,在南坊市外的灯火阑珊处,正是御史府的所在。高墙外,一排垂杨柳,随着微微的夜风轻舞。
忽然,有一道黑影踩着树稍翻入院墙,落到院子里时,悄无声息的好似一只猫。
这身影就是如约而至的云墨白,他自幼就常在夜晚和古冰偷偷出去习武,练就了这高来高去,蹿房越脊的好身法。
他也是头一次进到御史府来,看着这荷塘月色的景致,心中觉得这里可比隐龙阁中冰冷的感觉舒服了不少。
按着叶闯闯白天告诉他的路线,云墨白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林嫣如的闺房。
那是一座紧邻水榭的楼阁,有两层,下面一层是曲径通幽的回廊,这里并没有人,想必是叶闯闯已经支开了下人们。
云墨白抬头看到一扇敞开的窗户,里面似有烛光晃动,他知道那里就应该是林嫣如的闺房了。
可是他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楼阁下面望着那扇窗迟疑。他有担心,担心看到林嫣如后,发现自己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激动。可更担心的是,他的那份激动还在,林嫣如却变了。
“既来之,则安之。”
云墨白这样安慰着自己,鼓起勇气,纵身跃入。
刚进屋的第一眼,他并没看到林嫣如在窗口守候,还以为是进错了房间,可再转头看到屏风背后,那烛光映照下的曼妙身影,才确定了那应该就是林嫣如。
“嫣如,我来了。”云墨白没有贸然走过去,毕竟这是在夜晚,就算提前让叶闯闯知会过了,他也不能大摇大摆的过去,以免吓到她。
可那道身影听见了云墨白的声音,似乎没有反应,仍是对着烛光静坐不动。他仔细看去,那身影还在轻轻的颤动着。
云墨白慢慢的靠近了几步,他听到了细声的抽泣,这才恍然大悟到林嫣如刚刚哭过一场。
这时,屏风后面的林嫣如终于开口了,她略带哽咽的说道:“你过来坐吧。”
云墨白暗暗点了下头,转过屏风,有些拘谨的坐到了林嫣如的对面。
烛光之下,林嫣如的脸上、唇上胭脂搽得红扑扑地,明艳端丽,嫣然腼腆。她看到云墨白后,娇羞的垂下头,刻意不想让云墨白看到她哭红的双眼。
就在这一瞬间,云墨白再一次沦陷了,他之前的不安和纠结,在这时无疑已经得到了答案。那份激动不安的心情,原来只是偷偷的藏在了他的心底,等到他再见到林嫣如时,便如火山爆发般喷涌出来。
“说话啊,你不是来向我解释的么?我听着呢。”林嫣如轻声的问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的感觉,这也应该足够证明了在林嫣如心中,也同样是在乎着云墨白的。
“啊……对……我是来解释的。”云墨白差点儿把自己所为何来都给忘记了,经过她的提醒,这才想起来,说道,“嫣如,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在柳香苑过夜,我和那个叫月媚儿的青楼女子之间什么都没有,你相信我,好么?”
“我相信的。”
这个回答让云墨白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他本以为自己要解释半天才有可能得到谅解的,可谁知林嫣如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说出了这四个字。
“这……我……”云墨白一时间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还要再说些什么。
林嫣如见他那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破涕为笑,说道:“怎么?吓到你了?”
“是……”云墨白在她面前无法像是在叶闯闯面前时那样油腔滑调的说笑,只好尴尬的如实回答。
只见林嫣如又叹了口,说道:“你心里一定在想为什么我相信你了,但还是会哭,对不对?”
“这……嫣如,对不起。”云墨白的心思仿佛在她面前就是透明的。
林嫣如连忙摆着手说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啊,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是知道的。”
“可我还是让你哭了。”
林嫣如轻轻的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里还带着点儿愁绪,她说道:“墨白,我哭是因为我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云墨白不解的问道。
林嫣如说道:“我听说了曾少文的事情,我担心你会受到牵连。”
这句话让云墨白心头升起一股暖流,他这才明白,原来林嫣如是因为这件事而焦虑的。在云墨白心中,这个世间,能如此担心他的人,以前只有云一南,然后有古冰,至于沐连城,他虽然也关怀备至,可云墨白总觉着他们之间有某种隔阂,难以真正的给他那种亲近的感觉。可如今,又多了一个会担心他的人,就是林嫣如。
“嫣如,一看到你,我就什么都不会说了,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担心我的,对不起。”
林嫣如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说道:“我都说过你没有对不起我了,没想到堂堂出口成章的云公子也会有嘴笨的时候啊?闯闯可是跟我面前告过状的,她说白天去找你的时候,你可没少和她贫嘴,气得她差点儿想用剑刺你。”
云墨白回想起白天的时候跟叶闯闯说的那些话,此时想来还真有些不三不四的,便立马露出尴尬的表情,说道:“我那就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别往心里去,看到你笑了,我也就踏实了。”
听他这样说,林嫣如心里也是很开心的,她忍不住又问道:“你说看到我笑了,心里就踏实了,这是真的么?”
“千真万确!”云墨白信誓旦旦的说道,“嫣如,在你面前,我永远不会说谎的,我发誓!”
他刚要举起手来发誓,就被林嫣如赶忙拦下,说道:“不要动不动就发誓,我相信你,这也是真的。”
“太好了,这真的是太好了。”云墨白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只是重复着这几个字。
可林嫣如显然还是没有放下担心的,她严肃的问道:“曾少文的事情真的没事了?”
“暂时是没事了吧。”云墨白其实也很头疼这件事,他知道这桩命案肯定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的,便说道,“真凶尚未查明,我答应了刑部尚书戴大人要帮他查案,可还不知道从何查起呢。”
林嫣如面露苦色的望着他,说道:“我也只是担心你罢了,虽然也想帮你,可却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林嫣如的心意云墨白是明白的,两人说了这么多话后,云墨白也不再像刚进来时那么尴尬拘谨,他试着向林嫣如靠近了几分,轻声说道:“嫣如,你真的不用担心的,我应付的来,只要你没事儿,我觉着我也就没什么害怕的了。”
“真的?”林嫣如很是感动,也向他靠近了一些,又道,“我听说这件事非同小可,牵连众多,连太子和二皇子都参与了进来,你若要查,还是要多些小心的。”
“我知道的。”云墨白说这话时,他的手已经搭在了林嫣如的手上,感受着那股绵软温暖的感觉,让他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些大男人的责任感,“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也一定会保护好你,再也不让你流泪。”
“墨白,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认定你的么?”
林嫣如突然问出这么直白的问题来,这让云墨白又是欢喜又是惊讶,他问道:“什么时候?”
林嫣如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那句话有些过于直接了,害羞的低下了头,喃喃地道:“就是在书院的时候,你为了保护三皇子,挺身而出,跟太子和二皇子争执的那一刻,当时我就觉着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也是在那次发现了你的与众不同。”云墨白又是近了一些,两人的手臂不经意的触碰在了一起。
林嫣如没有一丝一毫要躲开的意思,她的身体还不用自主的靠在了云墨白的肩头,说道:“自出师典礼后,我时常会想起你的,可是又不能像在书院那般自由,有时候我真的想回到书院那个时候,在花园里,你、我、闯闯,还有李九文,对了,还有亓弘那个胖子,那时候真的好开心,无忧无虑的,没想到这回到京城没多久,你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是啊,那时候真的很开心。”云墨白慢慢的伸出手臂,轻轻的把林嫣如搂在怀中,这感觉就像是在凛冽的寒冬里待在一间温热的小屋中,又暖又安心,“我可不可以今后时常这样偷偷的来看你?”
“不行!”
云墨白的话刚说完,还没等林嫣如开口,叶闯闯居然就推开门打断了两人的温存。
这一下,林嫣如有些尴尬的急忙起身,往旁边挪了一些,拉开了和云墨白的距离。
云墨白哭笑不得的看着闯进来的叶闯闯,说道:“你怎么还带趴墙根偷听的啊?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
谁知叶闯闯根本没打算与他斗嘴,急冲冲的对他说道:“你快离开这里,林伯伯要来看看嫣如,让他发现你在可不得了!以后绝对不要私自过来,若是被外人知道了,那嫣如的名誉就毁你手里了!”
“爹来啦?那你快走吧,墨白。”林嫣如也害怕的催促道。
无奈的云墨白只好点了点头,翻窗而去。
幸好他的身法高超,也算是来去自如,没被任何人看到。
走在回去的路上,云墨白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有些搞笑,他心里说道:这叫什么事儿啊?想看看自己未来的媳妇儿,还得背着老丈人,整得跟偷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