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清风拂过路边的枝头，将刚生出嫩绿叶片的枝头微微下压。
年轻道人站在茶摊下，目光茫然，任凭他如何思索，都无法从脑海中寻到这个女孩儿的身影。
他十分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
女孩儿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鹅蛋脸上还有些尚未褪去的婴儿肥，她身穿青白长裙，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它装饰，一头秀发披散在身后，歪着脑袋盯着苦苦思索的年轻道人。
女孩儿迈动脚步，停在路边茶摊前的柳树下，光秃秃的柳条被微风吹得来回摆动，从女孩儿体内晃来又晃去，十分诡异。
见她对自己没有恶意，旬一试探性地问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记得见过你。”
女孩儿眼中的复杂情绪渐渐褪去，沉默不语，半晌，耸了耸肩，抬起头，轻笑道：“你说认错，那就认错了吧。”
女孩儿瞥了眼他手中紧握的八卦腰牌，她似乎并不惧怕腰牌上绘制的阵法，面色坦然，问道：“你是在找人吗？我在文昌城待了很久，虽然这里的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我却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你想找谁？我或许能帮你。”
旬一不知她的来历，自然不会和盘托出，他答非所问：“姑娘找我可是为了让我渡你，使你投胎转世，重入轮回？抱歉，姑娘修为深不可测，恐怕存世已久，这么久都未去三途河，以小道的本事，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若姑娘真心想要重入轮回，可去枫霞山……”
“我还有心愿未了，为什么要入轮回？”女孩儿打断他，她突然一愣，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咯咯直笑道：“你好像很怕我，你……你不会把我当成修为高深的鬼王了吧？哈哈哈，我可没那么厉害，我之所以能躲过修士和你的探查，靠的是法宝，不是修为，你不用这么怕我，我对你没有恶意。”
不靠修为靠法宝？
旬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身上除了那身青白长裙外，再无他物，莫非那法宝就是她身上所穿的长裙？
注意到他的视线，女孩儿非但没有羞恼，反而坦荡地扬起双臂，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停下身子后俏皮一笑：“这衣裙是幻化出来的，不是法宝。你在文昌城要找谁，还是要做什么事？我对文昌城很熟悉，跟我说说，我肯定能帮你的。”
旬一尴尬地转移视线，犹豫片刻后，如实相告：“一个给他人梦境，以此索取他人阳气的女妖，你可曾知道她去往了何处？”
或许是端碗女妖的特点太过鲜明，女孩儿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妖潮退去后，城内的流民们大都回了各自家乡，有十多个贪图梦境的人不愿离去，那个女妖一直留在这里陪着他们，三年前，最后一个流民在美梦中死于街头，女妖把他埋在城外后，就再也没回来了，至于她去了哪儿……”
女孩儿伸出左手，手掌心浮现出一颗湛蓝色的小巧光珠。
“我曾经找过她，想让她也给我一场美梦，可她说我已是死人，没有阳气供她吸取，不愿做我的生意。那天她埋了那个流民的尸体后，给了我一颗梦种，说是让我寻到肉体后再使用梦种，否则没有肉体的拉扯，只有魂魄的我很容易迷失在梦境中，再也出不来。至于她去了哪里，她没说，我也没问，只知道她向北走了，之后再也没见过。怎么？你找她也是为了美梦一场的？你若是要的话……”
女孩儿满脸肉疼的表情，她撇过脸，不让旬一看清她的丢人模样，左手向前轻轻一推，道：“诺，你若是想要，这个梦种就给你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算了。”
寻不到端碗女妖，但若是得到这颗梦种，对旬一的一梦浮生是有很大裨益的，可看着女孩儿肉疼的模样，旬一实在不忍心腆着脸皮收下这颗梦种。
他不收，女孩儿便不再推让了，手腕一翻，将梦种收回，注意到旬一欲言又止，似乎后悔拒绝得那么洒脱了，女孩儿呵呵一笑，转移话题道：“你在文昌城还有其他事要办么？有的话都可以找我，若是没有，就赶紧走吧。”
旬一不解道：“这是为何？”
女孩儿抬起头，一只手搭在眼睛上，眯眼看向高空烈阳，轻声道：“文昌城看起来很平静，可城里有几个很危险的妖物。你说的端碗女妖算一个，我也算一个，不过我们俩还好，平时虽然活动频繁，但并没有扰乱城内居民的生活，道门也没有发现我俩的存在。我们两个好说话，可城里还有一个不好说话的，之前他在城里杀了一位行侠仗义的道门天才修士，后来道门派人来查，也被他一一杀了，更恐怖的是，那两个被派来的道门修士，和那个本该死去的天才修士，在半个月后，从文昌城走了出去！”
女孩儿低下头，瞥了眼面前的年轻道人，伸出纤瘦手指指向北城门，道：“诺，就是从这儿出去的，我当时跟在一个摇头晃脑背诵圣人学问的老夫子身后，跟着他一起背诵圣人学问，哪知道碰到了这三个已经死去的家伙，差点把本姑娘魂儿都给吓掉了。后来啊，我听说，那三个家伙居然回了道门，至今没有被人发现端倪！”
三个死人恢复生机返回道门，没有被道门发现端倪？
旬一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女孩儿眯起眼，继续劝道：“你肯定是打不过他的，而且也没有和他打的必要，还是赶紧走吧，他只在晚上和阴雨天活动，今天阳光猛烈，他多半是不会出来的，可一旦到了晚上，即便你和那个抱着剑的傻大个能侥幸不死，你的宝贝肯定也会被夺走！”
“宝贝？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宝贝呢？”旬一摇头苦笑，满脸不解。
自己身上的东西对于凡人来说奇异非凡，可应该入不了那种修为的人物眼中才对，莫非这小丫头在吓唬自己？
女孩儿伸出双手，做翻书状，笑嘻嘻道：“刚才你在茶摊上测算的时候，拿出的那本山水游记，可是实打实的宝贝！半步仙人的遗录，仙人笔迹、遗留在书中的术法和法力、遗录上刻录的各种妖魔名讳、精气元神，而且，书中似乎还封印有几头厉害妖魔，这种东西，还不是宝贝？便是一般的上等法宝，都未必有你这本山水游记金贵。那个性格残暴的家伙都敢派傀儡潜入道门，你觉得他会放任仙人遗录从自己口中溜走？”
事态重大，旬一甚至没有去纠正“遗录”二字，他低头看向袖子，满脸无奈。
以前只觉得这本山水游记与寻常书籍不同，却并没有太过在意，今天经女孩儿之口，旬一才知晓这本山水游记的真正价值。
无庸，你留给我这本山水游记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女孩儿见年轻道人闭上眼睛，闭目凝思，便乖巧地站在年轻道人身旁，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他的相貌和打扮，最终认可地点了点头。
换身衣裳的话，应该是很帅气的。
就在女孩儿看得出神的时候，年轻道人突然睁开眼，问道：“你可否知道，山水游记上是否有那人名讳？”
女孩儿脸上笑意瞬间收敛，眉头紧皱，回答道：“不知。”
犹豫片刻，女孩儿补充道：“即便是有，我也劝你别做螳臂当车之事，他敢往道门里安插傀儡，所图甚大，不是你一个小道人能招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