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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堀室,斗方暗室之内。
朱富贵恭恭敬敬地跪立于地,面上表情全然不见平日的和气景象,背脊挺拔直如枪杆,仿佛整个人都已与这间肃穆石室完美无瑕地融为了一体。
依旧是那面熟悉的昏黄壁墙,烛火摇荡,而地上跪立那人亦是如往常一般,目不转睛凝视着身前的昏黄石壁,直到那道被烛光拉长的佝偻人影,倏然现于自己眼前。
“可是都已经办理妥当了?”
熟悉的苍老话音,一如先前无数次那样悠悠传响耳旁,朱富贵虽然早已于脑中勾画了无数次老斋主的外貌形象,然而不知为何,每次在亲耳听到斋主的声音之后,自己却总又会坚定果决地推翻前论。
“禀斋主,属下已经通知齐云等人尽快赶至扬州。”
“那周方的身份,对方是否已经察觉?”
老斋主的苍老话音仿佛流水无形,每次不知从何处传入耳中,却总会令室内恭敬跪立的那人,生出一种高山仰止的莫测之感。
“应该是,尚未察觉。”
朱富贵有些犹豫地斟酌着用词道,昨夜的那场天降大火,虽然是特意放给“承天府”的那些同僚们“观赏”的,但即便是亲手策划了这次行动的自己,却也无法准确估算出这样的一番费心谋划,究竟能够为他们拖得多少时日。
“事若生变,周方此人,你便自己看着处理吧。”
老斋主的命令一如往昔般地简短明确,但朱富贵却知道,自己这位名唤作周方的得力下属,只怕是再活不了多久了。
“是!属下领命!”
暗室的那人恭恭敬敬地垂头施了个礼,就像是先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一动不动地安静等待那道来去神秘的佝人影,彻底消失于烛火摇曳的昏黄壁墙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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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隐失魂落魄地走在积雪长街上,手掌心处,尚还紧紧地攥着一团墨迹未干的绣金绢布。
原来哑叔并没有离开自己,原来哑叔一直都在自己身旁!
跌落谷底的心情好像荡秋千一样又高高扬起,虽然他也并不知晓,为什么哑叔明明就在自己身边,但却不愿意现身与自己相见。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一个月后才能在城郊的那座小木屋里见面呢?
难道哑叔现在竟是遇到了什么脱不开身的事情吗?
还有叔叔,哑叔既然没说,那叔叔就一定也是没事的了!可为什么叔叔也是不与自己见面亦不与自己联系呢?
是归家的行程出了意外,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抵达扬州城吗?
......
脑袋就像被塞了一团乱麻一样,赵隐于是甩了甩头决定暂时放下这些想不通的问题,等到一个月后,再依约去寻哑叔与叔叔问个明白。
现在自己应该担心的,是该怎么一个人度过这无房无钱的一个月生活。
哑叔只是给了自己一个月后约见的消息,而至于这一个月内究竟要如何生活,却是全得靠他自己解决了。
现在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除了玉佩之外,就是一件失而复得的云纹锦袄了,哑叔怕是也没有想到,自己身上的所有银子都已经在昨天......
是啊!
怎么竟是把这东西给忘记了?
小小童子忽然一拍腰侧布囊,这里头装着的可不正是自己花光所有积蓄从街铺上砍价买来的一尊“鸟食陶罐”嘛?
他一心想着寻一件新巧玩意作哑叔生辰寿礼,所以也就没太心痛流水一样花出去的银子。
可是如果——
赵隐不禁被脑中忽然冒出的想法羞红了脸,虽然将“鸟食陶罐”送入“长生库”中典当的确是能够解决好几日的吃食问题,不过这可是自己为哑叔生辰特地准备的寿礼啊。
但一个月的时间毕竟不短,自己第一次离家求活,便连“十三街”上的米粮房价都不知晓,再加上年纪幼小、涉世未深,短时间内定是找不到合适的谋生财路,囫囵落脚处或许还好说,但如果连续几天都不吃饭的话......
小小童子心内登时一番天人交战,暗道自己总不可能学着街市乞儿一般,去挨家挨户地讨要他人残羹剩饭,苟且而活吧?
大丈夫有手有脚!顶天立地!就算是饿死!也决不能接受那“嗟来之食”!
哎~~
果然是英雄亦有困顿时啊。
赵隐不禁苦笑地拍了把腰侧布囊,已是决定将这“鸟食陶罐”暂时送去长生库中“待”上一段时间,等日后自己有钱了,再去将其赎回。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小小童子扬起脑袋,
挺胸吸气地握了握拳。
——活人难道还能被一尊鸟食罐子给憋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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