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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孔方立即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
并没有瞧见那瞎子的身影,看来刚刚只不过是自己的幻听而已。
可能是最近听那人说话太多,所以日有所感罢了。
然而形势却开始渐渐变得不对。
薛孔方发现直到自己已经掠过了一整条长街,那龙虎山道人徐徐缓缓的平和话语,却依旧还是像魔音一般,不断地在自己耳旁萦绕回响:
“日结一缘...日结一缘...日结一缘缘缘缘缘......”
我放你娘的狗屁“日结一缘”!
薛孔方简直就快要哭出声音来了,这阴魂不散的死瞎子,怎么就只认准了自己不放啊?
“算了算了!看在你是今天第一个陪我聊天的人的份上,爷爷我就慷慨决定了,帮助你完成一个可以完成的事情吧!”
“人”的声音悠悠自耳旁传进,赵隐瞪大了眼睛瞧着忽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根“肉条”,这下也是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反应了。
那怪人的两排黄牙狰狞在自己眼前不断张合,然而从那里面吐出的话语,他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懂。
“——不要钱的!”
薛孔方最后习惯性地露出了一个“友善”微笑总结说道,这世上最无法拒绝的就是“不要钱”的东西,不过自己自然还是机智地留了一把后手,如果这小毛孩不识好歹地漫天要价的话,那他也不是不可以马上就拍拍屁股走人的嘛?
反正“日结一缘”,也没规定了就只能逮着一只羊的毛往死里薅啊。
“您是说真的?”
赵隐立即上下左右地飞快打量了身前人一眼,可却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这种天上掉金子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叔应该是脑子坏掉了所以才会对自己这么说的吧?
“那还能有假?”
薛孔方当即鼻孔朝天地喷了口气,心道要不是因为这孩子方才看向自己的怜悯眼神勾动了也不晓得哪根神经,他“五毒皆全”薛孔方才不会心神不宁地被那死瞎子的魔音趁虚入耳,以至自讨苦吃地做这什么狗屁的“日结一缘”呢。
“那请问您知道扬州城里,哪里有看病不花钱的地方吗?”
赵隐虽然觉得这人神经兮兮地总有些不太正常,不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却还是尝试着问出了这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会得到答案的问题。
“那个,我说小屁孩你可能还不知道,爷爷我的一个承诺,究竟值得多少份量。这样吧,我呢还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回去想想,就明日,还是在这赌坊门前,也还是今天的这个时间,再来说出你真正需要我帮忙实现的愿望。”
薛孔方难得好修养地拍了拍那孩童肩膀,心道可怜这没啥眼力劲的孩子,居然不问自己要最值钱的金银财宝,却只是提了个老天爷爷都不一定能回答上来的可怕问题!
——我他爷爷的也想知道哪里有看病不花钱的地方呢!
要不然咱们换换,你小子告诉爷爷我行吗?
“真不好意思啊,这个问题,的确是小子问得冒失了。”
赵隐也是觉得自己方才提出的问题很没道理,这世上哪可能有不花代价就能买到的东西呢?都说免费的才是最贵的,的确还是自己太过异想天开了啊。
“所以是你——‘有病’?”
薛孔方今个儿竟是难得地没有转身走人,想了想后,终于还是伸出手指踌躇地指了指面前那人。
可瞧着也不像啊?虽然脸脏了点,衣服比较自己也显得稍稍不修边幅了些,不过看上去身体却还是挺健康的啊?
当然脑袋就不知道了。
“不是我,是那个、其实是我身边的这位朋友,他的臂骨,受了一点......一点点、的伤。”
赵隐有些尴尬地将手暗指了指身旁小人,心道怎么这人问出的话竟会让人觉得如此别扭呢?
不是得承认自己“有病”,就是得承认身旁的小不点儿“有病”。
这可真是叫人不好回答。
“啧啧!左半边整个胳膊都快要碎成渣渣了,居然还说只是受了一、点、点伤而已,该不会这伤就是你给人家打出来的吧?”
薛孔方这时才注意到了那小屁孩身旁居然还无声息地站了一个比他还要更脏更瘦更矮的小小豆丁,霎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甚美丽了,暗骂自个儿也真是嘴贱,昏了头了去做那什么狗屁的“日结一缘”,结果却居然给“结”来了两个好似污水渠里爬出来的狗屁缘分。
狗屁狗屁!
全都是他乃乃的乱七八糟的狗屁!
“您?您当真会治病?!”
赵隐这回倒是立马便抓住了重点,面前这干瘦男子居然只扫一眼便看出了小不点儿臂骨断裂的真实情况,所以难道竟会是野史描述中,那类大隐隐于市的医道圣手不成?
“治病倒是不会,不过像这样小打小闹的伤势,对爷爷来说只能算是牛刀小试。”
薛孔方当即骄傲地抬起了下巴得意说道,可没想才一个抬头装逼的功夫,左臂处便立即传来了一股大力箍抱,薛孔方于是瞬间倒着八字眉往下瞪去,天哪噜——
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一整条胳膊竟是都被那小屁孩给死死搂住了,两只墨玉一样的眸子就好像是黏在了自己身上一样,张开了嘴便吧啦吧啦地飞快说道:
“您不是说要我再回去好好想一个要求吗?不用等明天了,就今天!现在!请您千万帮我治好小不点儿的臂伤吧!”
此时辰时已过,“十三街”上的往来行人也渐渐变多了起来,已是有几个吃饱了还没消化的八卦看客,驻足在三人身边准备瞧看热闹了。
“你真想要爷爷我帮忙治伤?”
薛孔方虽然恨不得马上就伸腿踹了这狗屁的“日结一缘”,不过考虑到自己来扬州城的目的,却还是努力地挤出了一副“和颜悦色”样貌,压低了声音“温言细语”地与那孩童交涉道。
“千真万确!”
赵隐的回话也是斩钉截铁,一双眸子透着十二万分诚挚,倒叫那打算马上拍屁股走人的薛孔方耳根脖颈瞬间烧红起来。
“那好,那你就赶紧先把抱着爷爷的手给我放开了!”
薛孔方也是纳闷这小毛孩究竟是从哪里生来的那么大力气?他要是再不放手,只怕爷爷我的这只手臂今日便就要保不住了!
“好了好了!都走了走了!”
察觉到手臂松下的薛孔方在第一时间便张爪牢牢拽起了俩孩童衣领,脚步飞转之下,已是于众人恍惚的瞬间,如轻烟一般无声息地向着西南角的那所老旧城隍庙处,飞般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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