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琳翻开书看了一会，说道：“这本书是几百年前一个被流放到柘溪的官员摩坚所写，叫《沧海拾遗》，记录的都是些不为人知的小国和未开化的部落以及异域的奇闻异事。这本书不同于一般的野史和传说，摩坚在位时是礼部官员，经常出访周边大国小国，书中记载的都是他的所见所闻，可信度很高。他是个玩心很大的人，为了见识更多未知的事物，每次出访都不按计划路线走，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了他被革职流放。那是他最后一次出访，目的地是古凌帝国。在靠近古凌帝国的官道附近有一片森林，森林树木参天枝叶茂密，白天也见不到阳光。传说里面生活着一群吸血鬼，进去的人没有活着出来的，对过往的人来说，这片森林就是禁地！摩坚不信邪，认为吸血鬼只是人们畏惧黑暗编造的鬼话。他不顾手下的反对，带着几百人的使节团绕进了森林。第一天，除了令人发慌的黑暗，森林里并没有任何异常，他们也放松了警惕。第二天，随着他们进入森林深处，各种怪事开始上演。不少人看到树后有黑影，拿着火把跑过去却什么也没有；明明没有风，树叶却一团团地掉下来；一路上连只飞禽走兽都见不到，却时不时响起一阵阴沉诡异的声音，像是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在说笑。摩坚感到不妙，命令收紧队形互相关照，到扎营时清点人数，居然少了三个人。恐怖的气息弥漫开来，手下纷纷要求原路返回。摩坚却认为失踪的三人是掉队迷路了，要求组织人去寻找。随队的武官拗不过，在赏金的激励下组织了两组人马，往两个方向寻找。半天过去，两组人马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摩坚依然不肯后退，强迫队伍前进。可不管他们怎么小心，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悄无声息的失踪。手下受不了恐怖的压力最终哗变，摩坚在刀架在脖子上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原路返回。这时，一群黑影从天而降，对他们展开了血腥的屠杀。这些黑影在树木间飞来飞去，鬼魅般飘忽不定。打斗中，一些黑影的衣服被扯破，他才发现传说中的吸血鬼根本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人！苍白的皮肤、血红的眼睛、精瘦的骨骼、锋利的指甲，和你形容的刺客一模一样！”
“这个摩坚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没有逃出来，他在危急关头亮明了自己的身份，黑影把他带回了聚集地。那是一个隐藏在森林里的山洞，入口很小，通过一段狭小的隧道便豁然开朗，仿佛进入了大山空旷的腹部。洞穴中央有片湖泊，湖水是血红的，把整个山洞都映成了血色，摩坚便给他们取名血洞族。洞内生活着几百人，特征全和那个刺客一样。血洞族等级森严，每人各司其职，一切井然有序。让摩坚没想到的是，血洞族所有人都会说埃蓝语，可惜进洞之后他就被关了起来，守卫也不肯给他透露太多的信息，只知道血湖是他们的生命之源，是他们生生世世要守护的圣湖。几天之后，他被打晕送出了黑暗森林，醒来时发现身边有张纸条，上面警告他不要透露这里的任何信息，否则死无全尸。”
“奇怪，让人闭嘴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他们为什么要把他带回血洞，然后又放了他？仅仅是因为他是埃蓝的使臣？”
“摩坚是这么认为的，当时埃蓝国力强盛四海臣服，杀害使臣等于向埃蓝宣战。不过我爷爷读这本书的时候却不这么认为，他的想法和你一样，如果血洞族真的害怕埃蓝，更应该杀了摩坚，毕竟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放了摩坚反而会惹祸上身。所以他查了摩坚的家谱，然后发现除了使臣的身份，摩坚的叔叔还是当朝七长老之一，隆彧。”
“即便他叔叔是七长老之一，位高权重，也不能是放了摩坚的理由吧？除非，他们和隆彧很熟。”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爷爷只在书上注明了他叔叔的身份，没有写别的。”
“那摩坚回去复命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摩坚是个耿直的人，他如实汇报了事情的经过，但没有人相信他，包括他的叔叔隆彧。不过隆彧还是为他求了情，毕竟擅自更改计划导致使节团几百人丧生是死罪。最终他被革职流放，写完《沧海拾遗》后不久便郁郁而终。他和我的祖辈交情不错，死后所有的藏书都进入了我们家，所以这本书除了我们家的人，也没有外人知道。”
生不逢时，张翼不免替摩坚感到惋惜，他要生在近代的地球，说不定能成个伟大的旅行家探险家。不过，这个摩坚到底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呢？他真的以为是他使臣的身份救了他？还是他从隆彧口中知道真相后故意隐瞒？“摩坚就没有怀疑过吗，他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异族，就没有发现所谓的血洞族一点也不像个部族？”
罗琳不解：“不像吗？”
“当然不像，好好的人为什么要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
“血湖不是他们的生命之源吗？我想正是喝这样的湖水，他们才会变成那样的怪物。”
“这是骗人的鬼话，如果血湖是他们的生命之源，那他们怎么会说埃蓝语？而且是整个部族都会说，这说明他们接受过教育，或者说是训练，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只有几百人却等级森严。我甚至怀疑，他们根本就是埃蓝人。”
“这怎么可能？”
“不管是不是，现在可以确定刺客就是来自血洞族，来自埃蓝和古凌的边界。他们不同于飞龙兵团，他们不是雇佣兵，而是专门从事暗杀的刺客。他们不但等级森严，而且组织严密，宁愿自杀也不会吐露半点机密。能控制他们的人一定位高权重，隆彧的身份也说明了这一点。只是几百年过去了，现在到底是谁在控制他们？对了，你从没听你爷爷和父亲说过这种刺客组织的事情吗？”
罗琳摇摇头：“他们偶尔会跟我讲政治，但从不说这种黑色恐怖的事。”
张翼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了刺客的来历，但对救勒沃的儿子依然没有帮助。毕竟以他们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去到黑暗森林，那是自寻死路。“对了，总督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我昨天收到了他的信，皇陵惨案的善后快结束了，不过结束后他要马上赶到京城复命，然后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至少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吧。”
张翼有点失望，也不知道厄里斯现在怎么样了：“你能不能派人到京城探听一下现在局势？”
罗琳有点诧异：“不用派人去啊，总督府在京城设有联络处，平时每七天就会发一份邸报过来，遇到紧急情况每天都会发。”
对啊，怎么忘了还有邸报这个东西，张翼暗暗自责了一下：“那最近有没有邸报传过来？”
“有啊，你要看哪一份？”
“哪一份？”张翼没听懂，还以为自己翻译错了。
罗琳解释道：“每个省道派到京城联络处的官员都是自己的心腹，所以每次传回的邸报会有两份，一份明一份暗。明的是皇帝的谕旨、诏书和长老会的行政命令；暗的则是心腹收集的官场信息，尤其是权贵的动向。总督毕竟离权力中心比较远，只有随时了解这些信息才能应变。”
“太好了，不管明的暗的，最近传来的，我都要看。”
“那你在这等会吧，我去拿。”
“你要亲自去拿？”
“当然，邸报可是机密，平时连我都看不到，只有父亲外出的时候才会委托我处理。”
张翼感激地点点头，目送罗琳离开藏书楼。经过麦迪身边时，小雪球蹭地一下从麦迪怀中跳到了罗琳怀中，融进了一片雪白。
藏书楼黑衣人？血洞族？张翼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名字，并打上大大的问号，这两者真的没有关联吗，他突然不那么确定了。黑衣人肯定不是单枪匹马，能掌握总督府的作息习惯，每晚潜入藏书楼如入无人之境，这绝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做到的。即便黑衣人不是来自血洞族，他所属组织背后的控制人很可能就是控制血洞族的人。张翼现在最担心的是黑衣人的目的，到底是书中的信息还是总督戈文？
文字狱！张翼蓦然醒悟，莫非他们觉得戈文是厄里斯的人，想要除掉戈文？对了，黑衣人的目标是埃蓝末期的书籍，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戈文的身份，想从这些书里找到戈文身世的证明？
正想着，张翼眼前突然一黑，一双温暖地小手蒙住了他的眼睛。用脚想都知道是谁，他没好气道：“别闹了，正烦着呢。”
小梅松开了手，忿忿地道：“哼，看见我烦，看见罗琳就不烦！”
“你们女人啊就是喜欢想七想八，没见我在忙正事吗？”
“什么正事你要瞒着我们和罗琳单独商量？”
张翼不想和她纠缠这个问题，脸色沉下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梅被他的神情吓到了：“又出什么事了？”
张翼正要回答，一声吼叫吓了他们一跳，只见小雪球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小梅跟前，一边跑一边吼个不停。看来这小家伙的领地意识很强啊，对每个陌生人都如临大敌。小梅见是如此可爱的小不点，忍不住去摸它的头，反倒把它吓得跑回了罗琳身边。
“嘟嘟，不许叫！”罗琳一声喝止，小雪球便乖乖地伏在了她脚上。
小梅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小雪球：“这是什么动物啊，怎么这么可爱？”
罗琳抱起小雪球让小梅细看：“它叫嘟嘟，是古凌雪兽，生活在古凌帝国的千里雪原。是我在边疆的哥哥深入雪原探查敌情时抓回来的，可惜就一只，我母亲也非常喜欢，不然就送你了。你要喜欢的话可以陪它玩，过几天它就不怕你了。”
他们这才知道罗琳还有个哥哥在北境当武官，那里环境苦是苦了点，但最能锻炼人，想来这应该是总督的安排。
张翼笑道：“我觉得你现在就可以陪它玩，我们商量正事。”
小梅本想试探性地摸摸嘟嘟，听张翼这么说，忙跑到他身边坐下：“商量正事怎么能少了我呢。”
每次看到小梅这样罗琳就忍不住想笑，感觉这个率真的女孩挺可爱的，不知道为什么张翼看到她却像看到老虎一样。罗琳把嘟嘟递给麦迪，然后拿过麦迪手中的邸报：“先听哪一个？”
张翼：“明的吧，看看厄里斯现在怎么样了。”
罗琳摊开邸报：“明的有两份，第一份就是关于厄里斯皇子的。以父神阿托斯之名，格拉斯兰德泰特斯大帝昭告天下：皇三子厄里斯奉命主持祭祀，身负重任却玩忽职守，监管不力致惨案发生。厄里斯愧对父神、愧对父君、愧对天下百姓，即日起关进宗庙忏悔思过一年，以慰亡灵！格拉斯兰德二百七十六年，雍赫三十一年十二月。”
“一年？”张翼知道厄里斯会受到处罚，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一年，足够他的政治对手全面抢占地盘；一年，泰特斯大帝会忘了这个儿子的存在，他会离政治中心越来越远；一年，如果这位泰特斯大帝撑不过一年，厄里斯就彻底与帝位无缘了。
“皇陵惨案虽然严重，但厄里斯皇子毕竟是被人陷害的，一年的处罚确实重了点。”
张翼突然明白处罚为什么这么重了，外人不知道死神的丝带，皇帝是知道的，皇帝肯定认为是惨案导致了天谴，如果杀了厄里斯可以让天神收回天谴，估计皇帝也是会毫不犹豫的，这样一想，厄里斯所受的处罚着实算轻的了。“我感觉格拉斯兰德的政坛将会刮起一阵腥风血雨，厄里斯被软禁，他的对手会加紧铲除他的羽翼，只要被认为是他的人，都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一被清洗。你父亲是厄里斯的人吗？”
罗琳的神情一下子悲伤起来：“我倒不担心这个，父亲一直保持中立，也从没得罪过谁。我担心的是连皇子都受到如此重的处罚，不知道父亲去京城复命会受到什么处罚。”
张翼连忙安慰道：“处罚都是由上到下，由轻到重，你父亲毕竟是封疆大吏，罪不至死，顶多就是降职罚俸，问题不大。我比较担心的是你们埃蓝皇室后裔的身份，这个没有人知道吧？”
“这个除了我们自己家里人，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藏书楼里会不会有什么书籍能证明你们的身份？”
罗琳摇摇头：“我们的族谱都是口头相传的，没有留下任何文字。”
“那有没有对格拉斯兰德不敬的书籍？”
“没有，我们祖辈都很注意这方面的问题，书籍的收藏也都经过甄别。”
张翼放心了，尽管黑衣人的目的依然不得而知，无所谓了，反正书在那里，慢慢找吧。
罗琳脸色缓和了很多，继续读道：“以父神阿托斯之名，格拉斯兰德泰特斯大帝昭告天下：一、诸神仁慈，怜悯众生，泰特斯大帝感念天恩，特在元始节之前大赦天下，罪不至七年者一律释放；二、元始节之后，全年所有税赋减征三成；三、元始节普天同庆，取消宵禁七天。”
小梅一听到节日就兴奋：“元始节是什么节？”
张翼：“元始节相当于我们的春节，是新年的第一天，相传创世七天神就是在那一天开始创造世界，神创世用了七天，所以民众也会庆祝七天，这个传统已经延续了几千年，不论是哪个王朝。”
小梅孩子一样高兴得跳了起来：“这么说马上要过年了？”
张翼点点头，却高兴不起来，那种不好的预感依然萦绕心头。门外蓝天白云阳光明媚，他眼里看到的却是乌云密云，一场暴风骤雨即将降临。
小梅抓住了罗琳的手：“快说说，你们这过年都有些什么好玩的？”
罗琳也没心思想过年的事，这个年她的父亲肯定是回不来了。难得小梅对她如此亲近，她不好意思不回答，正要开口，张翼打断了：“别理她，继续说其余的邸报。”小梅嘟起了嘴，却不敢在正事上争辩。
罗琳投给张翼一个感激的笑容，拿起了邸报：“暗的邸报有三份，都是厄里斯皇子被软禁后发出来的，内容都差不多。从软禁厄里斯的圣旨发出后，七道十四省的联络处都全员出动，在七长老和各皇子的府邸蹲守。最接近皇帝的七长老下朝之后便闭门不出，不论是谁求见都拒之门外。各位皇子也达成了某种默契，不但没有趁机笼络官员，晚上更是响应宵禁的圣旨，连门都不出。为了表示对皇陵惨案遇难者的哀悼，京城的皇子和官员都暂停了娱乐活动，除了八皇子和九皇子，他们虽然不出门，但依旧花天酒地，府上夜夜笙歌。最后是泰特斯大帝身体的消息，虽然发生了皇陵惨案，现在最喜欢的儿子也被软禁，但泰特斯大帝的身体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每个上朝日都会出现。”
泰特斯大帝身体没受到影响，张翼不相信，即便惨案和厄里斯被软禁对他没影响，死神的丝带也没有吗？也不知道他们的消息哪来的，如果准确，说明这个皇帝在强撑；如果不准确，说明这个消息是人故意传播的。不管准确与否，都说明皇帝的身体并不好，而这恰恰是他最担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