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融融,流水潺潺。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生机勃发自然和谐。一名少年此时却是懒洋洋躺在草地上,歪着头,双目无神,脸上带着一副木然的表情,整个人显得完全呆滞的样子。
如果有外人来看,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哥,没带着如花美眷、恶奴刁仆到处“犬马声色”,却在这偏僻里小河边,躺在草地上“大”字一般,发呆吧……姿态谈不上好看,无聊极了!
难说现在有钱人家公子,不以光阴虚度,不纵情享乐,都上赶着发奋图强。像少年这般穿着的富家子弟,躺地上边野无人,好几个时辰了,啥都没干,可谓“不同寻常”啊!
可这荒郊野外的,普通家的孩子没个大人跟着还容易被狼叼走,这可不同于春天野游,寻狩四野……
却看少年,少年名叫唐初,“初”是“初遇”,缘于唐初父亲年轻时初次遇见的女孩,只一眼,心中旖旎,只觉动心。男子遇见女子,男子扭扭捏捏,女子患得患失,神思飘飞。所幸两情相悦,终成良人。不幸孩子出生了,女子难产,生下孩子后,女子就故去了。男子心有感怀,给孩子取名“初”。唐初的名,寄托居多!
躺在此地,唐初此刻正处于迷茫状态,原因是这时唐初刚刚“离家出走”不久!
唐是云龙帝国的大姓,而唐初更是出自云龙仅有三大世家当中的唐家。“云龙田下唐钱燕”,说的是云龙帝国帝氏——田,以及世家唐、钱家和燕家,三世家冠盛名于前。
当然云龙帝国亦有不少其余的大家族,势力雄厚,甚至一些家族的实力能够影响到整个帝国的命脉。但是偌大的云龙帝国,能被称作世家的家族只有三个,云龙初建便是,向来如此!
唐、钱、燕三家,与国同休。
唐家在云龙帝国地位尊崇,唐氏家族的人哪个在外不是车马如簇,风光无限。唐初一个少年人,可也不是耍少年心性,喜欢什么风餐露宿,搞什么托身白刃里浪迹红尘中……
恰好相反,出身世家,唐初从小自然是衣食无忧,也习惯了锦衣玉食、轻裘肥马。虽然得益于唐父“悉心教导,刻意关照”,没干什么出欺男霸女、“为祸乡里”的行径,但身份上依旧还是个纨绔嘛!少年成长的轨迹毕竟在那,唐父教导唐初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多,甚至可以说是极少。
而唐初的父亲唐远山是唐家当代家长之子,拥有极为惊人的修行天赋。不知什么原因,唐远山婴儿时候流落在海上,被一个海来村老渔民捡到、收养,而后长于海滨。
“远山”实际上是老渔民取的名字,老人一辈子就没离开过海边,也无妻女,不知为何就取了一个“远山”,或许是老人打渔闲暇时常常看着远山的缘故。
十岁的时候,老渔民去了世,唐远山一个孤幼,也不知是怎么得养活了自己,吃了多少苦。成年之后,也就是十八岁那年历练,刚好到了河西,河西唐家的地盘,其中又是一番往来,最终被唐氏族长唐天真认出是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唐氏子才回了唐宅。
唐远山可算得上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天才,回到唐家展露的天赋可着实吓了唐天真一跳。
虽然唐天真怕失散多年的儿子回来,本来一件好事会引起唐氏生乱,兄弟阋墙,刻意淡化了唐远山认祖归宗这件事产生的反响,从而唐远山名声不显。
而唐远山后期也是深居简出,久而久之家族内部对这位极少露面的大爷也没在意,唐家上下对这位大爷完全没有印象的在大多数。
但实际上唐远山一应用度、资源却是从来没有落下。本就天赋极高,再加上世家各种天材地宝、珍稀资源,在族长大开方便之门下,毫不吝啬供应,使得唐远山修行进阶极为喜人。只是后来遭逢大变,唐远山更是看不到人影了,消失在人前。
只有唐初知道,唐远山是在闭关。早些年教导唐初,虽闭关不断,但终究在一起的日子不短。可随着唐初年纪增长,唐远山闭关时间也越来越长,两三个月,一两年……聚少离多。每次唐远山出关,唐初都能看出父亲眼中的殷切,当中或许还包含着一丝隐忧,似在担心自己没有时间陪伴成长。
这些唐初其实都看在眼里,包括唐远山每次出关对他愈加严厉,实际上是害怕闭关期间,修行界光怪陆离,这孩子生在唐家,富家阔少骄奢淫逸,这孩子控制不好自己的心性,走上歪路子!
“唐远山之畏我,畏我不期甚矣”,这是唐初受到“教育”之后,喜滋滋总结出来的。
怕归怕,可现在该愁了。愁的呀!不是愁人,谁好好的唐家少爷不当偷跑出去?正常人能干出这事吗?不想走而走,正是“前”唐家少爷,唐初内心的写照。
可属实没有办法!三年前,唐远山闭关前跟他有过一次谈话,唐初记忆犹新。
当时唐远山像往常一样将唐初叫到近前,神情有些古怪,唐初从来没见过这种状态下的父亲!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再无往日里的严肃,无比轻松,没有之前的老生常谈,而是看着唐初良久,方才轻声道:“初儿啊,你可知为父今日找你有何事?”
唐初有些诧异,还是回道:“想必是有些话要叮嘱孩儿,父亲可以直说便是。”
唐远山点了点头,说:“初儿知为父多年闭关,打小陪伴你日子不多,所以待你颇为严厉,生怕你生在这大富大贵之家,行差踏错。”
说到这里,微微一噎,似有感怀,又继续言道:“始终我心里又很高兴,你很好,极好极好!性子虽惫懒了一些,但心性纯良。”说着脸上露出一缕欣慰,只是没过多久眼神又飘飞起来。
“我生平只专注两样,修行、家人。”
唐远山停顿了一下,缅怀过往,随即眼神坚定,道:“有一件事做的极好,但更重要的事,却是不太好……”说到后面语气一促,没有继续说下去。
深深看了唐初一眼,唐远山说道:“稍后我会闭关,这次有些特别,须得去往一地,可能会很久,为父不在的日子你要多加小心!”
语气顿了顿,“平日惦念即可,至于为父安危……”此时唐初彷佛看到唐远山身上浮现一股豪气,气干云霄。
有声徐徐传来,“唐远山修行至今,百无禁忌!”
言讫仰天长舒,飞扬跋扈,义兴遄飞。唐初震撼,直觉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不一样了。
正因如此,到现在,唐初已经三年没见过自己父亲了。三年来,唐初可没“闲着”,遵从父亲教导之余,也不忘得意尽欢。唐初在听唐远山说完那番话后,总是隐隐感觉自己好日子可能要到头了……
想来唐远山出走越久,自己日子就会愈发不好过。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过繁花街巷,凭阑阁宇,市前招摇,人前嬉闹。
灯火摇曳,人声嘈杂。小楼亭阁,士子成林,富贵成群。巷陌豁然,人影幢幢,有三五女把手同游,有两三子竞相奔走……
一路向西,万紫千红,美不胜收。
世家大宅,枝繁叶茂。唐初虽不受重视,可毕竟在唐家占据一席,单论待遇,堂堂世家又岂会有所短缺。白天、晚上走街串巷,唐初日子倒是滋润,可时间过得很快啊!
就在今日,唐家族长唐天真自十年前闭关后,竟突然出关了。这一出关,马上宣布退任族长,随后消失人影。再然后,就是唐家高层传下消息,说是选举新任族长。
一石惊起千层浪,唐初接到这个消息,顿感大事不好。
新任族长,意味着重新洗牌。加上唐家家大业大,新官上任三把火,肯定是要梳理一遍的。“唐无名”十几年无建树,也不知道新任族长拿的是把金梳还是铁梳,要是情急之下掏出好几把……那不明纨绔就倒大霉咯!
唐初平日里待遇不说,都是卯着劲花销的,那厮要是立威,“整肃风气”,唐初素日里低调,也没家长在,怕是危矣!更有甚者,情节严重可能会死……唐初眼角一抽,顿时心境大乱,心中焦急于是决定,离家出走!
世事便是如此荒诞,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会是什么味道。
当然唐初不知道巧克力什么的,躺在草地上思绪万千。心想,这离了唐家,翩翩少年,“奈何做贼”,将来日子恐是难熬了!
这不想还好,一想心头、眉头又是泛起了股酸意。好不容易过去了这阵劲头,唐初开始为将来打算了。
“家”是不能回了,这一回去被清算,即便没人在意些小角色,但日子肯定不会清净了。自己在唐家实在是太低调了,家族传统,谁知道你是哪家偏房少爷,来路不明!往常按照惯例,吃穿用度的送也就送了,可一搞风纪,这孩子什么跟脚?大人呢?谁负责的……没人知道。这也难怪,世家里外,未必清晰。唐家太大了!
当初唐远山回来的时候,唐天真怕引起骚乱,就限制了消息扩散范围,知晓的人甚少,或许就几个深居简出的宿老?而处在那种高度,基本上早已不管世事了,大多时间都在闭关,几年、几十年露一次面,唐家上下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些存在……
再后来,再后来就是真无人见得唐远山,十几年过去了,“唐无名”是真无名了……
“家不能回,回了恐生事端!既然不能回去……”
唐初稍加沉吟,“等等,回去也未必就多难熬了!如果我……”
“不对不对,小鬼难缠……”唐初飞快否决。
“但……”唐初内心又起了争执,一时间,唐初心里掀起波澜,无比煎熬。
一段时间过去了,唐初还是没有拿定主意……最终,心一横,唐初坐起身来,看着小河波纹荡漾,抿着嘴,似是有了决断。
“不回!我回个锤子回,纨绔有什么好的,能让人快乐吗?”看上去有些心口不一,但终是下定了决心。
“对,可以当,但属实没有必要!”样子装腔作势,没什么底气。
身上出门带了些积蓄,找个地方先过一段日子应该没什么问题。有了打算,唐初从地上起来,打量了下四周,荒郊野岭,嘴角又是抽了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唐初从唐家“偷跑”出来,其实根本没人在意!即便有人看见,也只当是少年出门嬉戏。奈何唐初自身十足警惕,还面无表情装作坦然的样子,出门走远些后又紧张兮兮,专从些偏僻小径,走出城门后一个劲狂奔,城外路人看见了,又当是哪家孩子撒欢呢。唐初少年人体力可不差,心在剧烈跳动,手在疯狂摇摆,硬是跑到了野林……
没办法,走吧。认了认来时的路,挪动着身躯。
所幸跑的不是很深,到了行道,稍远处能看到一处酒家,走近看到酒家的旗号,是城内一家大户开的分店啊,看来安全有了保障。只剩下一间贵宾房,十两一晚上,够乡野小民一个月的开销了。唐初有些肉痛,心态已经有了转变,虽然十两放在之前,都不够他用来打赏的……
房间还算不错,唐初很快地认清了现状。随便吃过一些东西,又是一笔花销,唐初躺到了床上。看着窗外夜色,繁星点点。微弱的光芒映射在少年脸上,刀削的鼻梁,有如棋子黑白分明的眼眸,眉毛还没长开,些许散乱而错落有致,算是俊朗的少年。
少年忧心忡忡,有担忧有期待,有冷然有起复。夜色渐深了,人声虫鸣皆不在,万籁俱静。万千思绪都也沉寂,在一片安宁中,少年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