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女人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惹不起,惹不起。”杨枫摇摇头,转过身,和武皇背道而行。
穿过繁华的街道,又拐过了几条小巷子,杨枫来到了一个破旧小区的门口。
在门口他戴上了风衣的帽子,然后慢慢的朝小区里面走去。这个小区已经拆了一大半了,只有两栋小楼矗立在一片废墟里。穿过废墟,他进了右侧的那个小楼。
小楼的楼道里很暗,他掏出手机,打开了电筒,才慢慢的朝楼上走去,到了四楼,他掏出钥匙打开了沉重的铁门。屋里比楼道还黑,他伸手在墙上摸索一会儿,才找到开关,按了好几下,开关才“啪”的响了一声,屋子里顿时亮了起来:这是一个客厅,正面墙壁处是一个老式的电视机,它和地板一样,布满了厚厚的灰尘。
客厅的电灯一亮,右侧的一个房门慢慢的虚开了一条缝:“我以为谁呢,原来杨师傅回来了。”随着声音,房门慢慢打开,一个瘦小枯干的女人走了出来。
“阿姨今天没有上班吗?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
“我又没睡觉,哪里打扰了。”女人摇摇头说道,“只是老板让你问你,你已经辞职一个月了,什么时候离开宿舍?”
“我就是回来拿行李的,我马上就离开。”说着他推开了左侧的房门,进去拿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口袋,然后对那女人说:“阿姨,我走了。麻烦你告诉一声老板,让她来检查一下房间,然后把工资发我微信上。”
“好,杨师傅慢走。”女人笑着把杨枫送出了房门,然后“咚”的一声关上了沉重的铁门。
沉重的关门声吓了杨枫一跳,他愣了一下,暗自叹息一声,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朝楼下走去,也一步步的陷进了回忆里……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冬天的早晨,闹钟七点准时响了。这闹钟声音是义勇军进行曲,很是嘹亮,听着让人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可是,杨枫早就不需要这个闹铃了,因为他每天都是在七点之前醒来,只是醒了没有立即起床,闹钟响了他才会慢吞吞的爬起来。??
他之所以这么早会醒,那是因为他患有抑郁症,这种不是病的“病”,身体上看不出有什么病症,可是它不仅让人精神低落,成天处于一种忧郁的情绪里,看上去精神萎靡,郁郁寡欢。而且失眠,晚上睡不了几个小时就醒了。所以他经常凌晨四五点钟就醒了,而且再也睡不着了。??
四五点里上班还早,怎么熬过?他玩游戏,虽然他很少在游戏里花钱,可是游戏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一有空就掏出手机来玩,甚至有时遇到游戏里重大活动,比如公会战,世界首领争夺战,他会一边炒菜一边挂机玩。??
可以说,他已经游戏中毒了,而且不可救药。??
这天早晨,他按照往常的节奏,穿上衣服,然后推开窗户,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手臂乱挥间,窗台上的一个玻璃杯被绊倒在地上,顿时摔的粉碎,他愣了一下,只穿着袜子的脚踩在了玻璃渣上,疼得他直跳,跌坐在了床上。??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难道是一个不好的预兆?他呆了一会儿,也没有多想,因为时间不等人,上班时间快到了。虽然店里没有严格的考勤制度,可是准时上班是他作为一个职业厨师最基本的素养和操守。??
早上他的基本工作就是切菜。在来这个饭店之前,他已经有好些年没切过菜了,他算是一个老厨师了,做的基本都是灶上的活。而在大餐厅,灶上的这些杂活基本都被打荷的学徒工们做完了,因此灶上的厨师除了炒菜也没啥活可干。??
但是现在的这个饭店,说是饭店,其实就是一个快餐店,就是人们常说的“苍蝇馆子”,人员配备得并不齐全,严格的说,连个正儿八经的刀工都没有,切菜的刀工就是灶上的厨师,灶上的厨师就是切菜的刀工。??
如果换了别的厨师,肯定不会干。可是王灵不一样,虽然他是专业的灶上厨师,可是他是苦出身,中学因为交不起学费就出来打工,洗碗煮饭切菜啥都干过,只要老板待人好,工资价钱又公道,他觉得切菜和炒菜一样,都是工作,没有区别。打工嘛,挣的就是钱。??
之所以说老板待人好,首先她按时发放工资,从不拖欠。这在餐饮业真的是一个美德。杨枫在来这之前的那个餐厅,一到发工资的时候就看不到老板的人,就算老板来了,说发工资了,可是发着发着,突然他就说钱不够了,明天再发。他的这个“明天”涵义太深刻了,明天起来还是“明天”,明天的明天起来还是“明天”,结果拖到下一个月发工资的日子了,上月的工资还没发完。??
说这老板待人好还有一点就是很会体贴人,伤风感冒,她会主动给你买药,而且嘴巴特甜,总是王哥呀杨哥的叫,让人听了很是受用。??
而杨枫和老板之间,除了雇佣关系,还有一点朋友和知音的性质,因为他们俩除了工作,还会谈一些人生之类的话题,而且在某些方面还有共鸣之处。因此,王灵有时莫名其妙的发发火骂骂人,扬言辞职不干了之类的,老板也不会跟他计较。??
吃过早饭后,趁着没生意,杨枫便站在灶台前玩手机,一个女厨师突然说:“杨师傅,抽油烟机的油滴落到你帽子上了。”这本来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可是她旁边的姓李的挑面师却说:“人家赵师(另一名灶上厨师)这边干干净净,他那边满是油污垢,根本从来就没有打扫过。”??
这话放在平时,杨枫不会介意,可是偏偏老板在场,他觉得这话有点“告状”的意思了,便怼了一句:“你会搞,明年你来干这个位置吧!”??
“对,明年就是他来干,我们事先有约定的哈!。”杨枫在旁边大声的说道。??
之前杨枫和老板是有这么一个私下协定。可是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王灵有点下不来台了,他觉得老板是故意在羞辱他,有点卸磨杀驴的味道,人还没走,就开始打压了。他脑门一热,随口说道:“那我现在就不干了!”??
“好,你马上走,收拾完行李,我来检查宿舍卫生!”??
冲动之下的杨枫甩下炒勺就回宿舍去了。??
回到宿舍,杨枫有点后悔了,可是午饭后洗碗阿姨上来说:“老板让我把水杯给带上来了,她说以后再也不见了。”??
这个时候,杨枫知道老板动真格的了。无奈之下,他只得将行李打包准备走人。
可是行李太多,他一下拿不走完,只得又给老板发微信,请求她宽限几天。
老板说看在一年多的共同上班的同志情分上,她可以让他把拿不完的暂时放在宿舍里,但工资得等他彻底搬走了再结。
到了大街上,拖着行李,他不知道何去何从了。回家吧,还有俩月才过年,儿子上大学,需要钱,这个时候回去,不被老婆骂死才怪。不回去吧,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是岁末,工作根本不好找了,呆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和金钱。??
怎么办?怎么办?天色慢慢的暗沉了下来,冷风嗖嗖的刮了起来,他哆嗦着缩着脖子,拉着行李箱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眼前闪动着老婆拿着银行卡在自动取款机前焦急等待的样子:家里没米了,她等着钱去超市买,家里各种费用现红线了,再不交就要断电断气停水了,马上快过年了,年货该买了,儿子这学期快完了,明年新学期的学费生活费哪里来……??
天色终于黑了下来,这个城市五彩霓虹也闪烁了起来,浓重的雾气凝结成了水珠,混合汗水在他脸上肆意的流淌着,悲伤着,他再也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过了好久,他才在悲伤的思绪里拔出脚来,咬着嘴唇,哆哆嗦嗦的点上了一支烟,猛吸了几口,他波动的情绪才慢慢安定下来。??
坐地上想了许久,在思来想去,他决定暂时不回家,先租个房子住下,然后去当“外卖小哥”。??
租好了房子之后,为了让家里安心,除了生活费,多余的钱都给家里打回去了。??
休息了两天,他开始出去跑单了。??
杨枫所在的这个永兴市,是魏莱国徐沟省的首府,快餐业十分发达,一到饭点,街上到处都是穿着各色衣服的横冲直闯的外卖小哥。??
为了多挣钱,就得跑得快。??
由于长年上班住宿舍,很少骑电瓶车,他的车技明显不行,可是为多挣钱,他不得不拼命的跑。在一个雾色迷离的中午,他为了给一个不断催单的顾客送饭,顾不上视线模糊,咬着牙关的拼命朝前冲,在一个拐弯的路口,一辆白色的轿车突然从一条小巷子里钻了出来,杨枫来不及刹车,电瓶车和白色轿车迎面就撞了正着,顿时,杨枫的身体飞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残酷的弧线,然后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的摔在了街上,血就像敞开的水龙头,汩汩直冒。??
在电瓶车撞到白色小轿车的那一瞬间,杨枫的脑子里还在想着美事。因为那个顾客向他承诺,只要杨枫在他出门之前把饭送到,他就给他五十块钱小费。五十块钱可不少了,他得跑十来单才有五十块呀!直到他的身体被弹起,他这才意识到发生车祸了,可是他已经来不及悲伤了,他的身体急速的下落,就在他的头快要撞到地面的时候,他浑身突然抽搐了一下,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然后他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