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事实说话!
李显迈出一只脚,还未踏到索道上,滋滋,一阵电流在脑子里炸开。勺挖脑子的剧痛又来了。李显右手紧紧地抠住大腿,硬是顶着巨大的疼痛要把脚放到索道上,然后,他像根木头似地砸向地面。
距离他上次像块木头似地砸向地面,时隔两天。
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是神方的脸,两天不见,她似乎更美了。
不过李显是个讲党性讲原则性的人民警察,他用了五秒钟时间把对神方的悸动赶跑,把眉头皱上。
神方什么都没说,见他醒过来,也就走了。
接他来的那个五大三粗的厨子张小铲,端着一个托盘来到他床前,像伺候月子似的好吃好喝的端来瓶瓶罐罐的补品,粗大的手指灵巧地捏起一个个盅盖,用精致的汤匙一口一口喂李显。
李显看了他一眼,拿过汤碗,一仰脖,咕咚咕咚,转眼就见了底。喝完,呷呷嘴,竖起大拇指。
张小铲不乐意了,把托盘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板着脸道:“你这是牛饮水呢?喝汤要品,要用你的舌尖去作食材交流,要分出前味后味——”
“喝汤就是喝汤,哪这么麻烦!”
“你啊,就配喝用味精加面粉调出来的东西。”
看着张小铲的眉头皱得有拳头大,李显笑笑,道:“看过《舌尖上的中国》吗?”
“看过,拍得不错。”
“是不错,看得我都想当厨师了!但是考虑到资质愚笨,还是算了。你这么有天赋,就没想过去外面闯荡?不说别的,外面的食材就值得你出去。”
张小铲眨眨眼,有点激动,但是也就是一小会,又沮丧了,“神方说,真正的好厨子,无论什么食材,都能做出美味来。”
“别总神方神方的,她又不是你媳妇。她不是你媳妇吧?”
张小铲有点恐惧地赶紧摇头摆手。
“这不就对了,她又不是你媳妇,你干嘛听她的?”
“这个,说了你也不懂。”
“你得先说啊!”
张小铲眼睛一瞪:“我炉子上炖着鸡呢。”用围裙搓搓两手,逃似的一溜烟跑了。
李显眯着眼睛看张小铲的背影,这个厨子,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住嘴,必须得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那种蚂蚁噬骨、大锤捶脑的快感,李显再也不想尝试了。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柳需要签订保密协议,而他不需要。
因为他根本出不去。
仔细想想,当初是从东南方的索道来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或许索道只在傍晚五点左右可以通行?
想到这,李显就坐不住了,晚上,趁着大堂没人,李显蹑手蹑脚地出了旅馆,来到索道前。看着像肠子一样荡悠悠的索道,李显决定不成功便成仁,他就不信,他会被困在这里!
看看手表,正好五时整,李显毅然地站在索道前,左脚伸出去,没有痛感,慢慢地向下压下去一寸,也没有感觉,一点一点地,鞋底距离索道只有一寸的距离,仍然风平浪静,看来,通行这索道果然要讲究时间。原理是什么呢?或许其他时间段索道通电,让踏上去的人被电流击中?
慢慢地,李显的鞋底距离索道只有一厘米,近到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算是踏上了索道。
忽然,一阵谷底的清风激荡,索道被吹得歪七扭八,和李显的左脚来了个亲密接触,轰的一声,脑子里似有烟花炸裂,似有千万只彩色蚂蚁细细啃噬脑子,李显捂着脑子,浑身像过电一样抽搐,像根木桩一样砸向地面。
距离他上次像木桩一样砸向地面,间隔三小时。
自从第三次晕倒,李显就吃住都赖在神方旅馆了,剩下七条索道,他也不想再尝试了。一是那种杀人的疼痛超越了身体承受极限,二是,他对这个小镇生起了兴趣。
他于是向神方摊牌:“你都接受我的报到了,打算怎么安置我?”
神方于是给他开了一个房间,在一楼,离旅馆前台很近,同时,向他声明,旅馆不养闲人,想吃饭必须劳动——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去索道上接人。
李显一向以被拐卖人口自居,神方在他眼里就是个人贩头子,而且是这世上最嚣张的人贩子——居然整天派他去小镇出入口!当真是笃定了李显插翅难飞。李显虽然一肚子窝囊气,但是为了调查清楚,只好忍着。
他接来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单身一人、拖家带口的兼有之,南腔北调,贩夫走卒,形形色色。
李显怀疑神方是不是在外边打广告了,不然这么偏僻的地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找来。
于是他让“上线”柳承仇查一下神方小镇在外的信息渠道。
柳承仇找了所里的IT精英马向前调查,从明网到暗网、从大街到小巷,没有任何神方小镇的信息。
这就怪了,看来神方小镇自有一条隐蔽的能逃得过公安系统监控的信息渠道。李显的兴致猛地高涨,被拐卖人口要建功立业了!
但他一条口子都没撕开。店里除了神方和张小铲,还有账户先生河图、保洁员孙大美。河图先生一本正经,说话抑扬顿挫,像私塾先生,看李显的眼光就是——傻子,你该学习了。
孙大美,倒是健谈,但是能不能谈点有用的?任何话题都能侃,就没有她接不住的话茬,没有她造不了的谣,但是最后总有能力拐到养颜上。
毫无疑问,这几位一定是被神方告诫过,死鸭子嘴咬得死死的。
李显的兴致更浓了,他当初做警察,就是因为喜欢从一团迷雾中破获真相。这个神方小镇,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现在让他走,他也不会走。
既然撬不开嘴,那就迈开腿,李显开始蹲点。蹲点监视是警察的苦功夫,他一连几天在三个观察点一蹲就是半宿,他发现,小镇白天很冷清,镇上的绝大多数人是夜间活动。如果夜间摆摊,办个夜市,或者吃个宵夜,倒也正常,但是大半夜的,出来理发,洗澡,美容,甚至买早报,这就不正常了吧!
李显的生活于是规律了起来,白天去索道口接人,晚上一蹲就是半宿。
这天,李显还没起床,被神方给叫起来,让他到索道口接人。至于具体的时间地点,神方起了一卦。
李显看到神方起卦就很无语——阳光明媚的早晨,秀发及腰的绝美女子慵懒地靠在大堂沙发上,将三枚旧得快看不出图案的铜钱连抛六次,然后手指掐来掐去,嘴里念念有词,告诉他,去东南的巽位索道等人,今天午时,会有远方的客人到。
那么几枚破铜钱,扔几次,就能推算?
正赶上神方心情好,给他解释了几句,她用的是六爻起卦,卦中亥未会齐,待到卯时便凑成三合火局,故来人卯时到。
唯物主义者只相信事实,李显仍是不信。从他到这里,虫子的禁制他理解为微生物学和病毒学的原因,至于怪力乱神,他嗤之以鼻。
“神婆,那你给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出镇?”
神方一伸手,手指勾了勾:“卦资。”
“什么卦资?”
“就是钱!”
“算不准不给钱。”
“你剥夺了我的自由,给我算个卦还要钱?”
“你确定要我免费给你算?”神方一副量你也不敢的架势,又给李显免费普及命理学的一条规矩:对于卦金,有三条铁律:
富贵者多收,对于命运好的人,有富贵之命的人,卦金不能太少,太少不合天道。富贵之命的人对社会的影响力极大,是好是坏影响的范围比较广,影响的程度比较深,泄露天机的危害极大,故必须多收,一则可以让其却步,不去探求自身命运,自然于天机无碍;二则若执意求算,则多收卦金可以使其付出相应的代价,也可补偿算命师。
贫穷者少收,对于命运一般或是穷苦之命者,卦金尽量要少收。一个捉襟见肘的人对社会的影响比较小,泄露天机的危害也就小。
不可不收。算命不收命金则等于白送人一条命,对来算命者不利,对泄露天机者亦不利。
凡事总有例外,还有三不收,收者必损阴德:
阳寿将尽者不收。阳寿将尽者,因为活人不收死人钱。
大祸临身不可避者不收。大难即将来临,而且又无法避免者,不收卦金。卦师既无破解之法,岂能收人钱财?
再无好运者不收。此人已经衰败,后面的大运越来越差了,永无翻身的机会了,亦不收卦金。
所以到现在为止,算完命而不收钱,是人人都忌讳的事,谁都不情愿遇到这样的事。如果算命先生帮某人算完之后,说你不用付卦金了,那么用不着高兴,因为肯定是上面所说的三种情况中的一种了。
李显看神方一本正经地长篇大论,道:“为了骗钱,你也真是拼。”
“那你算还是不算啊?”神方笑得闭月羞花,手都要杵到李显脸上了,李显拨开,道:“我是唯物主义者,收起你的乱力怪神。”
“切,我还懒得给你算!”神方丢下个白眼走了。
于是李显去了索道接人,带着他的工作用具大喇叭,带这个喇叭,一是虫子不让他上索道,二是他也不想再体验那飘飘乎乎的感觉。
李显不住地看表。
刚过七点,李显远远地看到,一个人站在索道对面。
就见对方毫不犹豫地上了索道,踩着晃晃荡荡的索道就过来了。此人走得虎虎生风,索道晃得厉害,远处甚至有甩尾。看得李显心肝直颤,操起大喇叭扯嗓子大吼:“你轻点走!走坏了你赔啊!”
来人越走越近,到半当腰时,看出是个胖子,约二十出头,一米七五左右的身材,个子倒是不矮,但是在体重面前就是小儿科了。虽然看起来笨拙,但是走起索道来,那种自信——简直不知道从哪来的!虎虎生风,初生牛犊啥都不怕。
快走到跟前时,看到胖子背上一个包,手上一个箱子,别着一个腰包。
等到胖子上了岸,气喘吁吁的,抹了一把汗。
这胖子,一身肉味。
离近了一看,胖子长得其貌不扬,一双小眼睛却极聚光,冲李显扔了个眼神,自来熟地伸出肥腻的手,未语先笑:“我是你胖哥。”
“你谁啊?”
“你胖哥啊。”
“我没胖哥。”
“以前没有,现在有啊!”
李显不搭岔。神方一大早把他撵出来接人,可见要接的应该是比较有份量的人,应该不会这么招人烦吧!
见李显不待见他,胖子啪把一张纸拍在他手上,说的话差点让他背过气去:“喏,这是我的介绍信!”
我去!
又是介绍信!咱们不是党政机关,不是什么办事机构,就是个小旅馆,至于每个来的人都带着介绍信吗!
是人抽疯了,还是介绍信抽疯了!
李显有些焦躁,看了眼介绍信,胖子名叫范垚,落款是什么第一办事处。
一双小眼睛四处瞄了瞄,胖子有点不满意,问:“神方让你来的吧?这女的,不给面子啊,我都来了,她还不出来接!信不信我把她捏成魔方!”
听他提到神方,李显问:“胖子,你和神方很熟?”
“叫胖哥!”
“死胖子。”李显不惯得他。
“胖子吧。”
“你和神方很熟?”
胖子把行李放在地上,擦了一把汗,手呈扇状遮挡太阳,眯着眼睛道:“我和神方是光腚娃娃,这么说吧,当初要是我家没离开神方小镇,我现在应该叫神方。”
“噗!”看来这个小镇不是以神方的名字命名的,而是神方继承了这个名字。虽然对神方没什么好感,但李显还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名字不被胖子顶去,真是万幸!
胖子从见面就不停地往外喷话,要么是天生的外向,要么缺乏关爱,也可能二者兼具。总之,好不容易逮到一只这么好套话的胖子,榨干他!李显感慨,还是外来的胖子好说话啊!李显这些天围着张小铲身前身后转,就差给他跪下了,一句有用的都没套出来!虚掷在张小铲身上的青春啊!整整两个月,愣是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回回都是炉子上炖着鸡呢!
李显面带笑容,仿若无意地道:“你家原来在这镇上?”
“原住民啊。”胖子看了看李显,有些奇怪:“你不是镇上的人,哪来的?”
“哦,我是警察,来这调查一起人口失踪案。”
“警察?不能够啊,小镇上的事警察管不了。”
“现在是法治社会,懂不?哪有警察管不了的事。”
“行行行,你说能管就能管,离开十几年,变化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