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赛荷珠应一声,暂且压了心间惑退出房去。出门前到底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只瞧见沈由检死死抓着空杯,浓眉拧成川。
难得沈由检肯松了口,赛荷珠心间欢喜,出了房头一件事便是急着张罗谢礼。南疆搜罗来的龙涎香,香味奇特不说,更有祛湿除风之效,实在是香料中的上品。亲自挑选了好香料,本想干脆叫那裴府来人一并带回去,转念之间,赛荷珠又改了主意。这种时候叫娇鸾去,只会更好。
定了主意,赛荷珠便转了身往沈娇鸾住着的听夏阁走。春雨绵绵,风中裹足了湿气盘旋四周,衣衫上便带了些寒湿。即便有丫鬟在旁撑了纸伞,却仍抵不住三两雨珠湿了衣。一路走到听夏阁已经叫赛荷珠生了些不快,到了又扑个空,也不知沈娇鸾跑去了哪里,如此,赛荷珠脸色更难看了。
无奈,只得回转。
及至回到前院正厅时,还没踏进房的,先听到了沈娇鸾叠串的笑声,都不知她听到什么可笑事。赛荷珠压着怒意进了正厅,一瞧之下,自个倒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那送酒之人竟是裴生。
“娇鸾,既然是生儿亲自前来送药,你怎的就不告知娘一声?”赛荷珠佯怒,眼底笑意却不减。
“我想说来着,是生哥哥不许啊,娘,你怎么就埋怨起我来了?”沈娇鸾嗔一声,倒也不见生恼。
本是坐在软榻上的裴生,这会已经站起身来,还拱了手规规矩矩一拜。本就着了小厮的装扮,再做一副奴才样低眉垂目,饶是赛荷珠定力再好,如今也禁不得噗哧一声笑出来。
“小的裴生,见过沈夫人。”裴生是打定主意要将这送药的小厮扮到底了。
“你这孩子,今儿又唱得哪出?”赛荷珠忍笑,抬手招呼裴生坐下来。“都不知,原来咱们生儿也是个可乐的主儿呢。”
“夫人您说笑了。”裴生正色,依旧装那恭顺奴才规规矩矩站定了,俊脸上满是惶恐。“小的只是尽自个儿本份,能讨了夫人欢心是小的天大的荣耀。”
“成,今儿你是讨了我欢心了,该打赏。”赛荷珠忍笑,视线在那二人中来回走了一遭,唇角便微微勾了起来。“想讨什么赏?”
“小的斗胆,想尝尝沈府的佳肴。”裴生眨眨眼,满脸的兴奋。“还有,想听听二小姐的曲儿。”
一旁的沈娇鸾脸颊上登时飞了两片红云。
“成,这事我允了。”
亭台楼榭,细雨清风,香茗,佳人,筝。本该是良辰,偏生那听琴之人心思远走,再好的琴音也没了韵。一声刹音,平舟暗叹,缓缓收了手。
“沈二奶奶不过是血冲心经而错失神智,慢慢调养会好起来。”
“我知道。”
端坐于亭台栏前的沈素卿扯了几分笑,瞧在平舟眼中,那笑却比无言更叫人难受。眼见着佳人日渐消瘦,平舟心急,却也知,这种事,只在看开与否,旁人又哪里能妄加干涉?本想借着她最喜的琴音来安抚一番,结果却也是差强人意。眼瞧着沈素卿靠在栏边生了满身的寂寥,平舟除了叹气竟是什么都做不得。
“听说,那骸骨埋在池底十多载依旧铮铮,也不知,那、那是什么模样。”沈素卿自言自语一般,贝齿不觉咬住了唇。“平舟,你莫笑我。我只是,只是有些好奇。”
“不会笑的。”平舟笑笑,兀自抬了手去拨弄琴边香炉。“她是你的娘亲。若心中无情,自是不觉心伤。沈夫人在天有灵,知你记挂,该是宽心了。”
“我忆不起她的模样了。”沈素卿缓慢垂下头去,瘦削的双肩却不由紧缩起来。“那时候尚且年幼,病一场醒来,娘就消失不见。偶尔想想,倒比不过跟姑姑亲。”
平舟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最后,还是沈素卿兀自抬了头,脸上的忧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经年不散的轻浅笑容。
“不说这些个叫人烦心的话了。平舟,你的身子如何了?今儿天不好却还拉着你出来,真是对不住。”
“已经好了。”
平舟笑,抬了臂膀示给沈素卿瞧。明知她瞧不见却还坚持把衣袖掀起来。倒是没说谎。曾经疮痍满布的臂膀,这会瞧起来,只见玉肌一片,哪里还见半点疮痍?
“瞧,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呢。”
“真的?”沈素卿眸中一闪。“不过三日光景呢,居然就好了。”
说话间,免不得忆起当日平舟的讳疾忌医,沈素卿笑意愈深。
“我说过呢,一定会治好的。当初也不知是谁,硬是咬牙不肯医治。”
平舟只是笑,并不多做解释。
一时两人又没了话说,只各自坐定了但听风雨声。沈素卿喜静,应春阁里便鲜少有奴仆走动,外人也不多涉足。偌大的庭院,如今只住了沈素卿与平舟二人,就连吟春都被沈素卿赶去别院的厢房住下。也因着沈素卿的执意,盛极的沈府中竟也有了一处世外桃源。
听了半晌雨声,连自个都觉无趣了,沈素卿幽幽叹一声站起身来。
“回房吧。”
也不知是坐久了麻了腿脚,还是脚下不差打个踉跄,话方说完的,沈素卿身子一歪居然摔将下去。总算平舟眼疾手快,硬是在沈素卿坠地前接住了她的身子,却也因着下坠的力道一并摔了下去。平舟反应也算快,坠地前硬生转了身先摔在地,这才叫沈素卿免了摔个实诚。
“唔。”
沈素卿虽说生得瘦弱,毕竟还是有些分量。就那么实诚地压在平舟身上,不觉痛,却叫平舟有些吃不住。听到平舟一声闷哼后,沈素卿不觉变了脸色。
“平舟,平舟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平舟苍白了脸色轻言安慰。
“你们,在做什么。”
一惊之下,沈素卿竟也忘记站起身来,只晓得寻了声音的方向望去,脸颊上还有两片红云残存。
“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