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凌认真地瞧了瞧岳渡的脸,倏地道。
“本王这人什么都吃得,唯独吃不得亏。”
“吃不得亏?”她说了这话,岳渡的面庞闪过丝缕嘲讽,“你这还不是吃了!”
岳渡原先想整合司隶以南的兵力,最后再战一场,怎么都不能让君凌轻易收复宇国失地。
一番思虑之后,她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将司隶以东南送给大周,同时又将司隶以西南送给大楚,借由两家牵制君凌,让她心有顾忌,无法放开手脚找任何一国算账。
这等屈辱的耍弄和算计,任何心高气傲的人都忍不下去——但这亏不忍还不行,除非她不顾大局,为了一时意气找死!
她实力再强也经不起一次次大规模战争。
前一段时间的战斗,元气还未恢复。
此时此刻再碰上大楚和大周联手施压,她怎么扛得起?
摸准了这些,岳渡才有恃无恐。
君凌冲岳渡勾了手指,语调陡然转冷。
“本王有一句话要跟你说——匹妇,哪怕到了阎王殿前,你也死死记住了!任何让本王吃一点亏的人,本王都会让她十倍百倍千倍咽回去!”
她从小接受帝王之学,不是只会在高台上坐着当吉祥物的人。
岳渡很不错,不声不响让她吃这么一个亏。
不过——这么做之前,岳渡可想过她的报复?
确实,她为了牵制岳先,不能轻易让岳渡死了,但她有其他的方式让岳渡死不瞑目。
……
“岳渡这个匹妇,算计挺周全啊——”君凌手中捏着一块铜制镇纸,众人清晰看到那块镇纸被她捏出了深深的指痕。
整个镇纸造型扭曲了两分,她们完全能想象君凌此时此刻,内心有多么愤怒。
“到穷途末路之境还来摆本王一道——若是不还击回去,真当本王是泥巴捏的!”
坐在下方的众人垂着头,不发一语。
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说话,生怕触碰到了君凌的底线。
岳渡这次做得太绝,算计更是狠辣,司隶以南的东西两地同时许给两国,明摆着要将君凌吃下这个哑巴亏。
云望暗暗环顾左右,见大家伙儿一个一个装死,只能硬着头皮当了出头鸟。
“主公,此番已是无解之局。依望之见,倒不如以退为进。”
“纪图有何计策?”
此次大楚派来接管司隶以西南的主事人是皇室宗亲楚润,字少泽;军师祭酒,也就是谋士之首,乃聂珅,字文乾。
聂珅,是楚实的远亲。而楚润,是楚实的堂姐。
聂珅深得楚润器重,近年来在楚润的府内一度升迁,现下已经成为了楚润的幕僚之首。
“主公在大楚安插的钉子,两位慕容将军,如今可以派上用场。”
慕容珩(音“恒”),字子钰,现任大楚中护军,禁军统领,为长姐;慕容玘(音“起”),字子玠(音“届”),现任大楚御林军统领,为次女。
“主公便等大楚前来接管司隶西南的主事楚润到达,便敷衍了事,让她们等上十天半个月。”
“现在,主公立刻让人传信给两位慕容将军,让她们于大楚怂恿楚韶之妹楚樘(音“堂”)逼宫。”
“内患之下,楚润必然放弃司隶,回上郢救驾。”
君凌沉吟了片刻,手中的镇纸被缓缓松开。
众人心惊胆战地看着铜板制成的镇纸,暗暗佩服云望的勇气。
“如此,大周陶谦那边,该当如何?”
云望拱了拱手,再次徐徐近言。
“我们尚且不知那大周陶谦的真实秉性,不如等到陶谦前来,再说不迟。”
君凌拧了拧眉,最终怒意未消地沉声说到。
“既如此,就依云纪图所言。”
顿了顿,君凌环视了下首的一众文臣武将,语气狠辣。
“司隶以南,绝不容失。”
大昭和大宇签订的条约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大昭出兵十万援助大宇,帮大宇收复司隶以南的失地。
若成,一旦收复失地后,大昭得大宇司隶以西三郡,若不成,大昭得大宇司隶以西一郡。
战胜成功后所得的两郡之地中的怀郡,有君凌不惜一切手段要的东西。
况且,司隶以南被誉为天下的马场,谁拥有了司隶以南,就相当于拥有了天下良马。
战马可是骑兵兵种最需要的东西。
如果岳渡不搞这么一出,其余两国凭着兵力攻下司隶以南,君凌可以认输,心服口服。
谁知岳渡在这个关头耍幺蛾子。
云望叹息一声,劝慰道,“我军占据地利人和之优势,奈何天时不予人,棋差一招——形势如此,主公莫要气坏了身子——为今之计,当想办法及时止损,还请主公三思——”
一时间,以楚实为首的武将都对她投以敬畏的目光——主公的气势太过吓人,哪怕她们杀人如麻,刚才也吓得汗出如浆,后背的衣料都被汗水打湿了。
君凌火气虽大,但理智一直都在,见帐内气氛凝滞,她微微收敛自身的气势。
众人见她表情稍霁,纷纷松了口气。
如果主公一直维持暴怒状态,她们没被吓死也要被紧张死了。
君凌神色淡定,好似刚才暴怒的不是她一样,说道,“纪图言之有理。”
文臣们的表情复杂。
云纪图才是真正的主公专用灭火器!
“咳咳咳……”
说完这一番话以后,云望便咳起嗽来,表情有些扭曲。
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比起顾昱和闻人诩这种文武双全的谋士来说就是一只弱鸡。
“纪图,平日里少喝点酒,阴冷的天气你就好好待在帐篷里不要出去。”君凌的语气有些无奈,“身子本就沉珂还如此糟蹋自己。”
“下次你要是再糟蹋自己的身子去偷酒喝,本王就让樊丞允来管管你。”
云望苦着脸,感受到对面樊琳如刀一般的眼神向自己射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她有预感,樊琳这个牛皮糖甩不掉了。
还没等她哀怨完,就听见樊琳的冰冷严肃的声音传来。
“主公且放心,琳定然会看好云祭酒,不让主公失望。”
云望任职军师祭酒,乃是幕僚之首,大概就是首席谋士的意思。
君凌看着把自己的戏言再次当真的樊琳,神色无奈。
“纪图,你私藏的酒,全部充公吧。”
云望苦着脸,眉毛都要皱在了一起,正准备把算盘打在其余几个私交不错的姐妹身上。
却再次听见上首戏谑的声音传来。
“别想着把酒藏在顾德谋和高平勇那里,若是在她们那里发现了酒,你就连坐吧。”
樊琳已经迫不及待地掏出了小本本(划掉),眼神是一贯的冰冷和严肃。
……
始于恐怖终于调侃的会议已毕,顾昱留了下来?。
她选的这个主公喜怒皆形于色,流露真性情对于臣民来说是一件好事,对于上位者来说可是大忌。
“我知道德谋想说什么。”君凌勾了勾唇角,手指极有规律地敲打在已经有一个巴掌印的铜案上。
“德谋无需担心。我只不过心里不舒坦罢了,并未真正愤怒。”
“愤怒,会让一个极为清醒的人丧失理智,让一个算无遗策的谋士失去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若是我愤怒了,岳渡那匹妇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顾昱把想说的话咽回了喉咙里。
知道自家主公有分寸以后,她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主公真想要樊丞允管云纪图?昱听着主公的话,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些谋士一个比一个人精,能将君凌的心思猜到六七分——
“德谋果真知我!”君凌畅快一笑,脸色晴空万里,“纪图早年逃亡的时候身子落下了病根,偏偏她又是那样随意的性子。”
“本王若是再放任她这般放纵无度,就她那被掏空的身子,活不过五年。”
她不想失去一个亦臣亦友的好姐妹。
况且,云纪图谋算人心的能力,连她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愧不如。
祭酒之名,绝对不是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