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椅子都还没坐热乎，摸底考试的成绩就出来了。
程美只说了前三名的成绩。全班第1名叫胡星，他在全年级是第17名，老师宣布的时候，大家一片哗然，心里头的第一个想法应该跟我一样，“这么厉害的角色怎么没在实验班而被分到这里来了”。不过之后再想想，可能他有一两门跛脚，摸底考试只考三门，而中考是六门。全班第2名，就是辛秦了，但他在全年级也只排第42。全班第3名是……，很抱歉，我忘记了。
粤庆在当届的高一虽然设了两个实验班，但每个班只有20人，实行小小班教学，学生都是精挑细选的尖子中的尖子。
其他人的成绩，并不是没有公布，只是没有口头公布。
在学校大门口的照壁上、教学楼门口和食堂里面，都有一个超大的电子公告栏，滚动播报各年级最近一期考试的成绩。电子公告栏的安装真是煞费苦心，三点一线，绝对能让你看见。
电子公告栏会列出学生的单科成绩、综合成绩、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巨细无遗。名次比上次进步的，标红色，相反则标绿色，满屏红红绿绿的数字，十分有视觉冲击力，这令我想起了我爸电脑里的股票软件。
仿佛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只股票，时而上升，时而下跌，有人是潜力股，有人是蓝筹股，有人是垃圾股。胡星和辛秦他们这一类人，肯定就是蓝筹股，没什么好怀疑的。其他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是潜力股，少数人一早认了命，把自己归为垃圾股。
我本来以为自己是蓝筹股，后来发现是伪蓝筹，我不确定是不是潜力股，但我想试试，我不想认命。
这次摸底考试自己考得有多差，我自己心里有数，所以并不打算去自取其辱。
可是天不如人愿，我这鸵鸟政策实行不了几天，就遭到了现实的痛击。
有一次去食堂吃饭，钟由坐在我对面，突然指着我背后的电子公告栏说，你看，终于看到我名字了。我扭过头去看，果然，屏幕正显示的是高一（七）班摸底考试成绩。钟由，……班内排名40，年级排名586，字是绿色的。
钟由看着哈哈大笑，她可是真豁达，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因为在她上面的那个人就是我，梁武晴，……班内排名39，年级排名585，也是绿色的字。虽然之前也想过，这次考试肯定不好看，但没想到那么难看，全班倒数第二，这是我读书生涯里的第一次。
难怪我和钟由这么投缘，可能因为都是学渣，体质互相吸引。
在军训的时候，钟由还说什么粤庆现在不行了，生源越来越差。我当时还以为她是那种骄傲的好学生，总觉得其他人都不如她优秀。我现在明白了，她这是自嘲，她就是那个越来越差的生源之一，现在还加上我，傻傻的我当时还听不出来。
估计是看到我脸色不对，钟由迅速收起笑容，转而对我说，一次半次的考试，不能说明什么。就像这次摸底考，只考语数英三科，只能算半次，根本不准。那个叫胡星的，这次考17名，肯定是走狗屎运，要真这么厉害早就被分到实验班去了。
钟由每说一句，傻猪就跟着说“就是，就是”。傻猪的成绩也没比我们好多少，都是学渣坑里的战友。
钟由为这次考不好找各种理由，半是安慰我，半是安慰自己。当说到胡星的时候，本来一直只会做应声虫的傻猪突然忍不住打断钟由说，“不是的，胡星是真厉害，只是中考那几天他刚好病了发挥有点失常，要不然肯定进实验班。”
“哦，你也很厉害啊，这——你是怎么知道的？”钟由笑嘻嘻的盯着傻猪问。在学校，我们三个人经常腻在一起，印象中好像没见傻猪跟胡星有过什么接触。
“我，听别人说的，听别人说的。”傻猪把饭菜拨弄来拨弄去，就是没吃，回答也心不在焉。
“听谁说的？”钟由完全停下手中的筷子追问。
“别人啰。”傻猪竟然不告诉我们。
“别人叫什么名字啊？”钟由毫不放过。
“别人就是别人呗。”傻猪竟然对我们保密，这件事简直太奇怪了。
“你什么时候有了别人？不行，我吃醋了。”钟由假装发怒。
在钟由和我的软硬夹攻之下，傻猪到底还是招供了：是胡星亲口对她说的。据她说是在某天放学后，他们在半路“巧遇”，彼此刚认识，共同经历过且有话题的就是这次摸底考了，傻猪这才得知胡星因中考失利与实验班擦肩而过的事。
对于胡星中考是否发挥失常，钟由没什么兴趣，她更感兴趣的是傻猪为什么这么在意胡星，虽然她一直强调，那只是“巧遇”。
下午的班会课，程美首先再一次强调学校的规定，禁止学生携带手机、平板电脑、游戏机等电子产品上学。如有发现，全校通报评批。程美措辞严厉，声线粗犷。
她说话故意粗声粗气，声音是从喉部发出的。估计她觉得自己外形显嫩会压不住我们这些孩子。所以就在声音上下功夫。
再然后就是给大家解释分班的标准，说并不是完全按照中考成绩选拔，谁能进入实验班是综合考虑的结果。但并没有说清楚这个“综合”里都有什么，讲得很含糊。
大家前后交头接耳，教室“嗡嗡嗡”的，好像突然飞入了好多蜜蜂。大家都在议论，这个“综合”里面有没有猫腻，有多少猫腻。
程美敲黑板，全班再次肃静。
程美又接着说，“入学成绩和重本率肯定有相关度，但是有多大不清楚。不过，我们的中考是升学考试和结业考试二合为一，甄别和选拔功能不够强，所以其区分度并不够。从概率上说，入学成绩与重本率是正相关的，但是对于个体来说，三年前中考入学成绩不错，三年后未必能考上重点大学。”
可能是我心里有鬼，我觉得程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全程在看我。我故意侧过脸趴在桌子上，不看她。但我越是不敢看她，我就听得越清楚。特别是她最后那句“三年后未必能考上重点大学”，字字扎心。
那天下午，我忽然对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兴趣。上课游魂，经常走神。一直挺到放学，去学校附近的糖水铺吃了一碗芝麻糊，心情才好过一点。
晚上吃饭，我比平常少吃了一碗饭。外婆问我怎么吃那么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说，放学后感觉有点饿，就去吃了一碗芝麻糊，所以现在不是很饿。说完，急忙进了房间。我不想外婆看见我闷闷不乐的样子。
躺在床上，我不断反思。虽然说我在中考数学成绩有些“运气”的成分，但即使去除“运气”这部分，我的总成绩也不差，其他科也还好。还有，我发现班上的很多同学，暑假都有参加各种补习班，就连钟由都去参加了一个英语夏令营。这次摸底考遭遇滑铁卢，很大部分是因为我暑假过于放飞自我，一直傻玩。
“嗯，一定是这样，接下来，努努力就好了”，我给自己打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