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浅凌,率先坐了起来。
身中数箭,陆浅凌心中悲凉,且愤恨。许是凭着这一股愤恨,陆浅凌竟是先于张若素,坐了起来。
那头的张若素,虽只中了一箭一匕首,但竟躺倒在地,昏了过去。
乔木鱼心中明白,这张若素一路爬塔而上,并不如陆浅凌顺遂,身受了多处伤,虽受陆浅凌喂药相救,有了些恢复,但也并不甚好,此番又中伤害,自是新伤旧伤齐发,难再支撑。
只是,乔木鱼并不觉着这张若素至于昏厥。其中许是有诈。
乔木鱼心中感慨,人心果然难测。想这灰尘塔,于整个凉境,人人闻之丧胆。一般属民,自然避之唯恐不及,灰尘塔便也更增了诡秘。但是,还是有不畏死之徒,或是自认高明的勇武之士,依然陆续前来灰尘塔,想要一探究竟。
这是极不正常的现象,明知有险,明知无人生还,偏偏总有人还是愿亲身一试。
乔木鱼自然知晓,爬到塔顶,便能成就伟业。但除了撞钟人,凉境终究无人能知这灰尘塔的其中隐秘。
黑影城之人爬塔,是因为这塔是黑影城出入凉境的唯一门户。凉境之人爬塔,乔木鱼便只能归结于无知者无畏的探求欲了。当然,若是凉境属民人人皆知爬到塔顶便能统领凉境,或许爬塔之人便会甚之又甚。这便是天谴镜不想与人知的。
如今,乔木鱼亲眼见了张若素和陆浅凌反目成仇,着实难以理解,却又深表理解。
此时,陆浅凌取出一粒药丸吞下,趁着张若素尚未醒来,先行打坐疗伤。
陆浅凌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箭,用箭头四处蘸了血,一抬手,抛向了中心石板,箭头上的血,染在了石板上,只是少许。
陆浅凌觉着也许不够,便到张若素身上拔出了自己的匕首,用匕首,割下了张若素的衣角,裹住箭头,再去蘸血。
张若素,便是在陆浅凌拔出了匕首的那一刻,痛醒了过来。张若素当时身子一颤,陆浅凌却未发觉。
陆浅凌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先确认张若素是否死了,或是死透了?但是陆浅凌更想尽快离了这六层,心中迫切,将裹了布料的箭头,一刻不停的朝石板扔去,反复了多次,便极快的染红了石板。
终于,塔梯出现了。
陆浅凌走上塔梯,回头望望张若素。见张若素已然醒了,陆浅凌没有言语,投去了可怜的眼神。转身,顾自上了塔梯。
张若素,硬撑着站起了身。咬牙坚持,也跟上了塔梯。
当陆浅凌步入七层时,塔梯突然收回。张若素心中确有准备,一个纵身,在机关关闭之前,总算纵入了七层。
陆浅凌冷冷的看着张若素在最后一刻跳进了七层。一句话都没有说。
张若素倒是先开了口:“只是需要血,并非需要命。你何苦想不通?”
陆浅凌不搭话。陆浅凌不想再与张若素多说哪怕半句。
两人再无言语。
令两人惊奇的是,这七层,俨然是旅店或是酒馆的装扮,正中间摆设一张大桌,桌上一桌的吃食水酒。整个七层,有吃有喝,还有一张大床。
张若素心中怀疑之际,陆浅凌已然坐到了大桌前,抓起吃食,便开始大快朵颐。一边吃着,顺手又抄起酒壶,猛喝了几口。
张若素等了半拓,见陆浅凌毫无异样,终于忍不住,便也向大桌走去,开始吃喝起来。
两人互不对视,也互不言语。只是静静的吃着喝着。
吃饱喝足,两人终有闲暇,开始探究这七层。
此时,乔木鱼从黑门七层,走入了灰门七层。
面对着张若素和陆浅凌,乔木鱼并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两人。
“你是何人?”张若素先开了口。
陆浅凌闻声望向了乔木鱼。
乔木鱼还是没说话。自有史以来,历任撞钟人中,乔木鱼是第一个从黑门七层进灰门七层的撞钟人。也便是说,有史以来,陆浅凌和张若素,是头两位,终于爬上了七层的爬塔人。
而当有人爬上了七层,撞钟人的职责便是现身,且提供一个选择。
“你二人,今日到了七层,可做一个选择,要么继续往上爬,要么此时选择活着离开。”乔木鱼终于可以与爬塔人对话,心中反倒激动不已。
作为第一个可以开口与爬塔人说话的撞钟人,乔木鱼确实异常兴奋。
在乔木鱼看来,这才是不枉自己当了撞钟人。若是自己的18年任期内无人上得了七层,这撞钟人当的,便着实无趣至极。
“当真?”张若素看着乔木鱼,接着问,“可否容我一问,往上可有红狼?”
乔木鱼笑笑,口中回道:“不知。”
“那,被我射中的灰狼何在?”张若素又问。
“正在养伤。”乔木鱼回道。
“我选离开。”张若素做出了选择。
乔木鱼点了点头,望向陆浅凌,问道:“你呢?”
陆浅凌躺在床上,并未起身,幽幽的说:“往上爬,总是没错的。”
“好。”乔木鱼转向张若素,“你随我来。”
张若素点头。
乔木鱼带着张若素,从灰门七层到了黑门七层。留了陆浅凌一人,在灰门七层内。
陆浅凌倒是冷静得很,已然睡着了。
乔木鱼将张若素带上了撞钟阁。灰狼冲着张若素便是一声狼嚎。张若素手中握着弓,提高了警惕。
“牲畜。莫惊。”乔木鱼示意灰狼冷静下来。
然后对着张若素说:“灰狼会将你送出白骨丘,上秀山。到了天谴镜,你便自由。”
“你可有见过红狼?”张若素还是忍不住又问。
“没有。”乔木鱼给了回复。
“所以这塔中并无红狼?”
“不知。”
“我父亲,被红狼所杀。”张若素略带着哀伤,语气却是平静。
乔木鱼停了片刻,没有言语。最后,开口说道:“你务必跟紧灰狼,方能安全出了灰尘塔境。”
张若素点点头。
“牲畜,去吧。”乔木鱼对着灰狼喊了一声。灰狼伤未痊愈,但已无大碍。听得了乔木鱼的指令,便从撞钟阁跳出去,很快便到了平地上。
乔木鱼将张若素送到平地,自行便回了撞钟阁。看着张若素,跟在灰狼身后,望白骨丘而去。
起先,灰狼走得倒是不快,然后,便越行越快,逼得张若素不得不跑了起来。
未过多久,灰狼和张若素,便看不见影了。
乔木鱼回到了黑门七层,看到陆浅凌竟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便即回了撞钟阁。
对陆浅凌来说,后面的路,凶险无比。乔木鱼并不知陆浅凌为何爬塔之心甚坚,但见他一路爬到了七层的所为,乔木鱼心中,是佩服的。反倒是张若素,乔木鱼觉着甚是失望。
当然,乔木鱼并不需对爬塔人做任何评价,只需循着撞钟人的规矩,好生守着灰尘塔便是。
此时,灰狼带着张若素,已然进了白骨丘。白骨丘内,温菀俨然像是白骨丘的主人一般,看着灰狼身后的张若素。
张若素感受到了一阵寒意,未敢说话,只埋头跟住了灰狼。
若是张若素没有了灰狼的带领,一人进了白骨丘,莫说温菀,便是白骨丘内的白狼,便会了结了张若素。如今灰狼带着路,温菀便知是从灰尘塔出来的人,便也不好为难,所以,只是冷冷看着。
灰狼冲温菀“呜”了一声,算作打了招呼,然后,一路小跑,带着张若素穿过了白骨丘。张若素出了白骨丘,回头望见,温菀,和一群白狼。
张若素心中不禁一凛,更加小心,跟紧了灰狼。
灰狼上了秀山,张若素倒也跟得住。毕竟多年的猎人本能,张若素对长途奔袭也并不生疏。然而毕竟身上有伤,待得灰狼上了秀山,张若素着实有些跟不住了。
“灰狼,可否慢些?”张若素终于开口。
灰狼轻呜一声,像是蔑视,但终究慢了下来。
到得天谴镜跟前时,张若素已然累得不行,一屁股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灰狼嚎叫一声,也不多事,便顾自跑下了山,望灰尘塔而回。
张若素从地上爬起,走到天谴镜前,深呼吸好几次,终于走了进去。
“唰”,一道白光。
张若素便是穿过了天谴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