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飘。
钱庄大库房的高墙下,一片漆黑。
杨孤帆一屁股坐在高墙下,他真受不了这中洲大陆的寒冷天气,右上臂的伤口已经凝住,不再流血。他悉悉索索地把身上的粗布衣脱下,拿着那把青袍大汉的匕首,在粗布衣上划了数十刀了,把粗布衣划得破破烂烂的,还在上面擦了一些血迹。
现在这衣服和那些奴隶身上的衣服差不多,破烂不堪,衣不蔽体。
少年又抓起地上的雪,哆哆嗦嗦往脸上抹去,双手在高墙上擦了擦,然后往脸上抹了抹。
抹完脸,他赶紧把那件破布衣穿上,因为实在是太冷了。现在,他已经觉得自已从外表上看上很像一个奴隶。
少年把那把匕首用一块碎步包着,塞进破鞋里,然后抬头看看高墙,又往左右瞧了瞧,四下都没有人,一片寂静。
他纵身一跃,挂在高墙顶上,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在不停扫视高墙内的情况。
高墙内的大库房前蹲着二十多个刚才赶进来的奴隶,雪片落在他们身上,他们身上的破衣挡不住寒冷,在不停地发抖。
大库房门前站着四个持刀的黑衣卫,不知为何那些黑衣人没有把他们都弄进大库房里。
少年有些发愁,心想到底该如何混进去呢。
他的眼睛瞥见里头靠墙的地方有棵差不多和墙高的枯树,他在高墙的边沿往那颗树所在的位置爬过去。
那四个黑衣护卫缩在一起取暖,小声地笑骂着什么,少年没有听清楚他们具体在笑骂什么,他们或许是在骂这天气,又或许是在骂这群奴隶害他们在这样的天气出来干活。
总之,这是一个机会,少年轻轻地一翻,借着那颗枯树的掩护,一跃而下。他已经非常小心,但是他还是听到自已弄出一点声响。他趴在枯树旁的地下,有些紧张,仔细听库房前的动静,那四个黑衣护卫还在笑骂,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颗枯树的声响。
他放下心来,静静潜伏在这颗枯树旁,小心翼翼地偷窥着库房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感觉自已快要被冻僵了,但他的那一双眼睛还是紧紧着盯着大库房。
大库房里面终于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有人从里面开门了。那四个护卫听到声响,立刻停止交谈,神情严肃的看着库门,他们正背对后面的奴隶。
少年在心里骂到,这些人半天才有动静,都快冻死老子了。
只见少年像豹子一样迅速向前扑去,在地上轻轻地打了几个滚,挪到了那群奴隶最后头的地方,他终于混进了这群奴隶里。蹲在最后面的一个年轻的奴隶听到轻轻的声响,他回过头来,看到那个刚混进的少年,愣了一下,心里感到奇怪。
杨孤帆心虚地冲他笑了笑,然后伸出头看看库房里出来的是谁。
库房门缓缓打开,一个灰袍男子走了出来,他那双凶狠的眼睛扫了地上的奴隶,对那四个护卫说,“把这群东西赶进来!”说完,又回库房里了。
那四个黑衣护卫立刻如狼似虎般的下来驱赶奴隶们,一边用脚踢着,一边大骂:“动作都快点,别他娘的找死。”麻木的奴隶一个接一个站起来,面无表情的往库房里走去,像猎物一样自动的走进猎人设的陷阱。
杨孤帆紧紧的跟在刚才那个年轻的奴隶身后,他觉得自已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屁股上还是挨了黑衣护卫狠狠的一脚。
少年终于挤进了大库房里面,他一进去,就愣住了。
芜城最大的钱庄里面竟然是空空荡荡的,里面没有存放一两黄金,而且这三天赶进来的奴隶也都不在这里。现在,只有这最后一队的二十多个奴隶在这偌大的库房里,看上去显得有些孤单无助。
“嘭!”库房的大门关上了。
杨孤帆的眼角偷偷看着那个灰袍人走到库房的角落,只见那人打开了一小道铁门,然后转过头骂道,“都给老子滚进去!”
黑衣护卫又在大声打骂,面无表情的奴隶排着队一个接一个进入那道小铁门。这次杨孤帆挤在了奴隶群的中间,避免落在最后一个,被那些护卫踢屁股。
但是他挤得有些快,在奴隶群里有些显眼,旁边一个黑脸的护卫上来就是一鞭子,“你个娘的,投胎啊,挤什么挤?”
杨孤帆的背上吃了一鞭子,身子顿时绷直,不由得丝丝的吸冷气,他也只好忍住,不能坏了大事呀!
他终于走进那道铁门里,里面竟然是一道向下的阶梯!
里面阶梯两边有油灯在照亮阶梯。
杨孤帆一步一步往下走,脑子正在极速的思考,看来这三天抓来的奴隶都是从这里离开,这地下的阶梯最后又是通向哪里?一个钱庄抓这么奴隶又有多大好处?
他想着有些入神,步伐慢了点。
背后有人用手轻轻的碰了他的后背,“赶紧走吧,不然又要挨打了。”
杨孤帆回过神,转头一看,是那个年轻的奴隶,他长得有些黑,身材瘦削。
杨孤帆笑了笑,“兄台贵姓啊?”
年轻的奴隶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这个人在这种环境中还能露出如此轻松的笑容,想了一会,低声说道:“我叫二狗。”
杨孤帆一边走一边想,偏过头去低声说,“我叫鱼蛋,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二狗沉默了一会,有些悲伤的说道,“我从石县的将军府逃了出来,离梅花城只有两三座山了,但还是被几个骑马的人抓住了。”
杨孤帆问道,“这些人是谁?是那家将军府里的人吗?”
二狗肯定地说道:“绝对不是,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杨孤帆陷入了沉思。
很快,他们已经下了阶梯,转了弯,走在平坦的石板上,两边虽然都有油灯,但整个地下通道还是显得有些幽暗。
不知道走了多久,杨孤帆觉得有些累了,而且这地道里有些闷热,他的头上冒了些汗,幸好,他此前在云香楼吃了很多饭,所以还有些体力。
有些奴隶已经快走不动,被那些一起进来的黑衣护卫狠狠的抽鞭子。
虽然见得多了,但是杨孤帆内心还是有些愤怒。他转过头去看二狗,二狗离他比先前远,看起来也是饿得没力气了,步伐都快跟不上了。
杨孤帆慢了下来,等到二狗追上来,他低声说道,“坚持住,不行就拉着我的衣服,我拖着你走。”
二狗虚弱地抬起头,感激地看着这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强自加快了步伐。
又过了很长时间,有一个白头发的老奴隶终于坚持不住,倒在前面的地上,黑衣护卫上前抽了几鞭子,地上的老奴隶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黑衣护卫把这个老奴隶拖在路旁,然后拔出腰间的刀,在奴隶脖子上抹了一刀,鲜血的味道顿时溢满了整个地下道。
杨孤帆怔住了,脸上显得有些愤怒,他握紧了双拳。
有一只冰冷的手拉住了他的拳头。
“鱼蛋,快走吧。”二狗虚弱地说道。
剩余的奴隶们像是没有看到地上的鲜血,眼神麻木,一个接着一个继续往地下道的深处走去。
......
很久很久,杨孤帆的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快迈不动了。
忽然,二狗有些欣喜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鱼蛋,你快看,前面有亮光,快出去了。”
杨孤帆疲惫地抬起头,前面已经有些阳光进来了,看来地下道的终点就在前面了。在黑暗的环境中呆的时间太长,他对光明有些向往,又觉得有些刺眼。
他用左手半遮眼睛,向那边光明走去。
前面的奴隶一个接一个的走出去,终于轮到杨孤帆。
他快步走出地下道,阳光顿时照在他身上,他的眼睛睁都睁不开。
但他的耳边却听到似乎有许多人在喧闹。
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刺眼的阳光,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呆住了!
他身处在茫茫的雪山之中。
眼前则是一座巨大的裸露金矿!
无数的奴隶们像蚂蚁一样正在这座金矿爬上爬下!
大锤的破石声、蚂蚁们协同搬重物的呼和声、守卫的喝骂声、时不时的有落石滚下的声音,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在这茫茫的雪山谷里回荡。
眼前一派火热的挖矿场景,让杨孤帆有些恍惚。
“鱼蛋,怎么不走了?”杨孤帆的身体挡住了出口,半天没有动静,二狗在后面好奇地问道。
杨孤帆醒过来,说道:“没什么,你赶快出来吧。”说完,继续跟着前面的奴隶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