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淡,寂静的夜。
观内一处厢房的小屋里还点着一盏铜灯,亮得可以清楚看到屋里的摆设极为简朴。
小屋最里处摆着一张道观内最大的木床。
铜灯在一个尺方大的四方桌上,灯下有两个人,一大一小。
李小白正在认真地用浸过油的麻绳,一圈一圈地把他那把几乎要散开的扫帚重新扎束起来。
“六师兄,你今天流血了。”一道清脆的童声打破寂静。
“不碍事。”
“明天我给你拿点药吃。”
“也行。”
李小白转过头,笑了笑,对眉眼间有些担忧的九师弟说道:“青笙,你先去睡吧。”
“我睡不着。”
“为什么?”
“今天六师兄竟然没有被五师兄得鼻青脸肿,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嗯。”李小白淡淡地回道,内心深处有些喜悦。
“六师兄你再练个几个月的,一定能打败五师兄!”稚嫩的小青笙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向往。
李小白觉得有些尴尬,没有回话。他知道,今天如果不是二师兄在梁园情绪失控的关键时刻果断出手,否则胜负结果还很难说,虽然他自已还留有一些神念能使风盾多撑一会。
殷切的小青笙看到六师兄一副没有信心的表情,一下子就泄了气,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我们赶紧上山采药吧!”
“药房的草药用完了?我记得上次多储存了一些呀。”
“这几个月外伤药都被你用完了!得赶紧提前备一些,不然下次大晚上的,上哪找去呀。”
小青笙转头就去睡觉了。
过了一会,李小白也整理好了,灭了铜灯,借着月光,摸索着上床睡觉了。
......
......
秋天的早上亮得要比夏天要晚一些。
李小白早已起床,已经练了好长时间的道法。
他的早晨是观内最早的。
山门前的周围还残存着朦胧的夜色,有薄雾将起。
李小白沉心,静气,感悟天地至理,开始练习玉屏风盾。
很快,风势雄起!他的风盾立刻护在他的身前,看这样子,经过昨夜的战斗,他的风盾似乎比昨晚更坚韧了一分。
薄雾打在他身上,凝成水,他的头发有些湿了,雾水夹杂着他辛勤的汗水。他犹然不知,依然孜孜不倦的反复练习。
天空有些微亮,鱼肚白已经露出来了。
李小白已经练了好长一会,他抬了头看了看那快露出脸的朝阳,停了下来,走到山门右边,擦了擦汗,歇了一会,准备打扫山门。
他用那把昨晚重新束好的扫帚,认认真真地打扫着山门前的落叶和沙土,昨夜的战斗使这里的落叶和沙土多了好多。
天此时已经完全亮了,温暖的朝阳照暖着李小白这只早起的鸟儿,让他感到一丝温暖。
山林里悦耳的鸟声叽叽喳喳个不停。
“六师兄!六师兄!”山门里传来小青笙有些着急的声音。
李小白抬起头往山门望去,心想小青笙又来催他快去吃早饭了。
小青笙跑到他身前,仰着因为跑的太快而有些微红的小脸。
“青笙别急。我快扫完了,马上就去。”
青笙睁着干净的眼睛,愣了一下:“你已经知道啦?”
李小白心想,你每天都来催我,就算不催我,我也是要去吃早饭的。
“是啊”。
“那老祖为何还要我来喊你呢?”小青笙微红的小脸上有些疑惑。
“你说什么?师父找我?”
“是啊!你不是说你已经知道了?”
“这我倒是不知道,师父怎么突然找我,出了什么事?”
“老祖没说,我刚去小楼里给老祖送早饭,老祖就叫我过来找你过去。”
李小白看了看山门前还有一处没有打扫干净,想了想,对小青笙说:“我知道了,你先去上课吧。”
小青笙又是一阵疾跑,这道观里每天都是他在不停奔跑的小小身影,似乎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累。
李小白极快的把最后一处打扫干净,认认真真地收拾好山门前的劳动工具,便往山门里走去,他还没有吃早饭,但今天,他得先去去见师父。
他上次见到师父,还是一年前师父和二师兄云游归来,把捡回来的小青笙丢给他的那次。此后,师父就一直呆在小阁楼里不出来,平时都是小青笙端着饭菜送到小阁楼上。
小阁楼在后院,离山门有一段距离。
但李小白一会儿也就走到了。
小阁楼前种一颗金桂树,现在已经是秋天,树上叶片浓绿,开起了金黄的花朵,花香四溢,沁入了李小白的鼻子,他有些疲惫的身体竟一瞬间就精神了起来,早起劳动的疲劳都消失了。
他轻车熟路地往小阁楼里走去,他对这里并不陌生。因为在小青笙没来道观之前,都是他负责师父的饭菜。
小阁楼有两层,二层是师父的休养之地,他一般不会上去。
他走进一楼,里面只有几张椅子和一张陈旧的木桌,木桌上放着饭菜,还没动过,看来师父还在楼上。李小白站在楼梯处,清了清嗓子,说道:“师父,徒儿到了。”
“上来吧!”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
“是。”李小白擦了擦身上的灰尘,踩着有一丝吱吱响的楼梯上去了。
他刚上去,一眼就看到师父站在窗口,他正看着窗外秀丽的后山,山里的薄雾已经被早晨的阳光驱散了。
二师兄也在,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李小白心中感到疑惑,出啥事了。
难道昨晚山门前的斗殴被师父知道了?
“坐。”声音很平静。
“是。”山里在暴雨前总是这般宁静,李小白心里这般想着。
他坐了下来,有些忐忑的等待师父的训斥。
二师兄安静的坐在师父旁边,没有说话。
老道士身上穿着件发黄的道袍,他忽然转过身来,那双像大海一样深邃的眼睛看着对面有些不安的徒儿。
他面带慈祥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就更明显了,颌下灰白的胡须动了动,说道:“小白啊,你该下山去看病了。”老道士坐了下来。
“啊?”李小白愣住了。
“你的肾府治不好,你的修行境界便无法上升,留在这里对你也没什么用处。”
“可是.....可是”李小白还没回过神。
“我有个师兄在东海之滨的帝安城,他专营医术。”
老道士缓缓起身,看着窗外还有些葱绿的后山,那双枯瘦的手扶在窗边。
“他或许能治好你的病。”
李小白知道,这机会他得去尝试尝试,毕竟这肾府连师父都治不好。他不能就这么等着。
“此次下山,你要办三件事,第一件就是找我的师兄,也就是你的师伯去看看病。”
“他在帝安城的一所修行院任职。”
“第二件,你年纪也不小了,师父给你谈了门不错的亲事,你去瞧瞧合不合适。”
李小白嘴巴张了张,他完全没意料到,有些紧张了起来,赶忙说:“师父,我年纪还小,暂时......”
哪个少年不怀春?哪个少年不痒痒?
而李小白正是年少春衫薄的年纪。
李小白是担心没见过的那位姑娘万一像杂书里记载的那样,是个家世富裕,却刁蛮任性的姑娘,而他又是一个穿旧道袍的穷酸少年,他不禁想起杂书里记载着无数命运悲惨的上门女婿.....
李小白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而且如果那位姑娘还是位丑.....
想到这里,李小白的脸色更白了。
二师兄在旁边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道士深邃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露出一抹笑意,说道:“放心吧,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明年秋天在帝安城会有一场贡试,你要在那之前赶到报名参加,至少也要考入前三甲,奖金有数千两黄金,到时托人寄回来给师兄弟们做补贴,观内的用度快用完了。”
说到此处,老道士皱了皱眉头,他看上就像是一个因为苦苦操持大家庭生计而愁白了头发的老男人。
“师父,六师弟他从未到过山外的世界,此番出门得多做几天准备。”二师兄说话了。
“早些吧,冬天一到,雪就要封山了。”老道士望着窗外的远山,淡淡的说着。
“是。”二师兄站了起来,他拉起还在发愣的李小白走下了楼梯,离开了小阁楼。
小阁楼又恢复每日的清静,没有多余的声音。
老道士站在窗边,仔细的打量与这清静小阁楼为伴的桂花树,老道士似乎已经沉醉在这淡淡的桂花香里,喃喃道:“真香呀。”
道观的上空,有一只白鸽正在努力的迎着朝阳向东边飞去,它如此的迫不及待,想必应该是想要快快的飞回到家吧。
此时,观内的钟声响起,是早课的讯号,也是白鸽归家的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