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正浩朦胧地睁开眼,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中的他,身披金甲大杀四方;梦中的他,独坐高台万人敬仰;梦中的他,光宗耀祖衣锦还乡;梦中的他见到了小妹,还有爹和娘……一切都是那么得真实,又都是那么得虚幻。他不愿离开,因为这里是他向往的归宿。
“你醒了?”云守业应父亲的要求,每日按早、中、晚各一个时辰在药房照看此人。此刻见他醒来,云守业颇为激动,“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整整八十一天。”
“我在哪?”凌正浩的意识还处于恍惚之间,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不怎么受控制。
“别急,你昏迷太久,身体还需要慢慢地恢复。”凭着多年来跟随父亲行医而学到的经验,云守业知道长久昏迷的伤患此时此刻大概在想些什么,“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回忆过去的事情。”
凌正浩没有回答,只是瞪着双眼望着老旧的房梁。
“我爹出诊去了,等他回来会有办法让你快速恢复过来的。”云守业见他不说话,只能不停地安慰他。
“为何如此?”凌正浩突然开口道。
“什么为何如此?”云守业一脸得疑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云守业忍不住问道:“你刚才是说我爹?”
“爹……”此时,凌正浩口中喃喃自语,仿佛在追忆什么。
“啊——”凌正浩艰难地抬起双手,抱着头痛苦起来,“好乱!头好乱!”
见他这般模样,云守业赶紧打开一个药瓶,取出一颗药丸喂凌正浩吃了下去。
“这是静心丹,是修仙之人在无法心静的时候吃的丹药。”云守业塞上瓶盖,坐在凌正浩的身边解释道,“不过,我爹说,若是连让自己心静都要借助丹药,这道法不修也罢。”
“道法……”凌正浩渐渐冷静下来,口中却在重复着一些现听到的词语。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好多了?”云守业见他稳定下来,也放心了许多。
“为何不让我想过去的事情?”凌正浩终于变得有理智思考了。
“噢,像你这种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三魂之一的幽精魂会拼命地在你的思想中构造另一个世界,加深你的喜好和部分记忆以免被水鬼带走,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梦境。当然,平时做梦也是如此,只是没有那么久那么强烈而已。”云守业尽量把从道法书上看来的内容讲得通俗一点,“所以在过去的八十一天里,你根本就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如果你现在回忆过去的话,两种记忆就会交织在一起,从而出现严重地混乱,很容易把自己变成另一种人,通俗的讲就是失心疯。”
听完云守业的解释,凌正浩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了大致地了解,此刻他更需要面对自己眼下的处境。
“我……我叫凌正浩,你呢?”
“哎呀,忘了介绍了,我叫云守业,今年刚满十五岁,这里是云游医馆,我三岁随我爹到此,开了这间医馆。”见他可以正常交流了,云守业很是兴奋,“凌正浩,好名字,浩然正气,哈哈。”
“我,今年……”凌正浩貌似又出现了陷入混乱之中的苗头。
云守业见状,立马制止了他:“现在不要想这些。来,跟我一起先活动活动手臂。”
就这样,云守业开始带着凌正浩做一些康复性的动作,直至父亲回来。
烈日当空的一个午后,万物纷纷避暑,唯独蝉鸣不断。
云守业慵懒地躺在一棵葱郁的梧桐树下,嘴里衔着一片叶子,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
“你怎么在这啊?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云守业侧过头,见宁安芝香汗淋漓地跑来,故作漫不经心道:“找我干嘛?”
宁安芝走到树下,斜靠在树干上,不满道:“你不是说今天带我去抓熊兽吗?”
“这么热的天,熊兽都跑回家睡大觉了,上哪抓去?”云守业拿下嘴上的叶子,略施法术将其撇了出去,只见那片叶子无风自飘,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湖中,打出了几朵水花。
“你大丈夫说话不算话!再说,你不弄到熊兽的灵魄怎么跟云伯伯交待?”眼看昨天等了一天的愿望就要破灭了,宁安芝不禁埋怨道。
“拜托,你云伯伯是我爹,我跟他交待什么?再说了,他让我这个月带回去灵魄就行,又没说必须是今天。”
“你!”宁安芝有些气急败坏,抬起脚朝着云守业就踢了过去。
“又来?”自从认识了宁安芝,云守业早已身经百战,这种偷袭算不得什么。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然后反手一抓,擒住了袭来的玉足。
“呦,今天还穿了裙子?”云守业一边调侃一边还刻意歪头佯装欣赏春光。
“你!下流!”宁安芝羞怒不已,只好一手压住裙底,一手拔出腰间利剑,朝云守业横斩而去。
见势不妙,云守业赶忙松开了手,撒腿就向远处跑去,还不忘回头戏谑道:“哎,对了,你今天好香啊,是为了帮我吸引熊兽吗?”
“你!”宁安芝羞怒到了极点,她取下头上的玉簪,将今天刻意披散下来,如云瀑的青丝干净利落地单手盘在了头顶,“姑奶奶今日非要割了你的舌头不可!”
说罢,提剑而追……
是夜,云医师竟做了七八个拿手小菜,来为康复的凌正浩接风洗尘,同时还邀请了永安镖局的大小姐,宁安芝。
“哦,对了。我问了街坊邻居,都没有听过葛家村这个地方。”云医师之前问了凌正浩的来历,而他却只说了葛家村这个地方,“你再好好想想?”
凌正浩放下碗筷,神情有些失落却不乏礼貌地说道:“我只记得那个村庄,却不知道它所属的县城。”
“你说你从北境来,可我们这里离北境好远好远,大约,几万里吧。”云守业扒拉着饭碗,随口说道。
云医师担心重伤初愈的凌正浩会想不开,便赶紧安慰道:“放心吧,按照你提供给我的生辰八字,我给你妹妹算了一卦,安全得很。”
“是啊,是啊,我爹算卦那是非常准,什么谁家母猪几时下崽。谁家媳妇几时守寡。谁家……”不等云守业说完,便被宁安芝敲了脑袋。
“别看云伯伯脾气好,换做我爹,把你打死都不为过!”宁安芝气汹汹地说道。
云医师笑了笑,晃着手中的酒壶,仰起头来喝了一大口,然后咂咂嘴道:“业儿,为父知道你用心,但是为了接近熊兽,你也不必把自己的右眼弄得乌青啊。”
凌正浩和宁安芝将饭碗端起,以遮掩自己因闷笑而胀红的脸,二人还时不时地透过碗边偷偷地瞄向云守业。
此时的云守业,一脸的无奈,低头不语吃着饭菜。
“不过,要想更好地接近熊兽,我倒有个不错的建议。”云医师再次扬起酒壶喝了一大口,然后神秘兮兮地俯下头,“我听说,两只眼睛都变得乌青,才能让熊兽完全接纳你。所以喽,你这独眼的样子,是不行的。”
凌正浩和宁安芝再也忍不住了,放下碗筷哈哈大笑,就连云医师也放下了作为父辈应有的严肃,捧腹大笑起来。
爱捉弄人的云守业,终于体验了一回被别人嘲弄的滋味,羞愧难当的他几乎将脑袋埋进了碗里。
愉快地用餐之后,云守业带着凌正浩和宁安芝来到了房顶,在屋檐上欣赏着夜色。
“看啊,夜晚总是充满了无尽的魅力。”云守业双手放在脑后躺在瓦片上,散漫地晃着双腿。
凌正浩抬头仰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我听云伯伯说你身体康复得差不多了,而且他发现你也是个修仙之人。”宁安芝扭头看着。
凌正浩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爹娘生死不明,妹妹也卖给了徐老板。现在的他,就算康复了也是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就连看似唯一可以让他翻身的修炼成仙这条路,估计也是指望不上了。因为他知道,以他的天赋来说,想要借此出人头地也只是天方夜谭罢了。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如留下来。”云守业坐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也是修仙之人,我们以后可以一起修炼,将来御剑而行,共闯天地八荒,做个名震四方的大天师!”
宁安芝撇了云守业一眼,轻哼道:“就你吊儿郎当的样子,能成为天师就已经是极限了,那还是靠云伯伯妙手仁心积德换来的。”
云守业顶着个乌眼青,撇了撇嘴不屑道:“我发现,宁安芝你越来越毒舌了!难道是被我传染了?我也没亲过你啊?”
“你!哼!”被云守业气了一天了,宁安芝也懒得理他,转而看向了凌正浩,“你随我一起修炼吧,他那点功夫根本不行。等以后学了一些有用的道法,就让我爹给你封个镖师做,走南闯北多长见识,至少能练就一身的英雄气概。”
“是是是,你看她多威风,才十四岁就一身的英雄气概了,嘿嘿。”云守业偷偷地在凌正浩耳边嘲笑道。
此时的凌正浩,顿觉身边竟然多了两个朋友,心中不禁升起了丝丝暖意。他本想开口言谢,却无意中看向了她,只是这一眼:她的云鬓随着夜风飘飘而动,秋水般的明眸藏在弯弯细长的睫毛中,闪烁着如月的柔光。她丹唇外朗,皓齿若隐若现,俏丽的脸蛋点着淡淡的胭脂,胜过天庭的桃花。她环膝而坐,笋芽般的十指相扣,腕白似莲藕,却躲在翠袖之中。粉红色的襦裙自然倾开在冰凉的瓦砾上,一双孔雀线珠芙蓉底的绣鞋,藏起了娇羞的玉足。
“她仿佛是盛开在黑暗中的光华。”凌正浩在之后的回忆里感叹道……
“喂,你有没有听我在说?”宁安芝冲他摆了摆手。
“说什么说?就这么定了,跟我修炼。”云守业抢着说道。
“他大难不死,一定是受了上天的庇佑。如此之人以后一定能成大事,所以必先具备英雄气概!跟我修炼!”
“哎呀?这里我年龄最大,听我的,跟我修炼!”
“你找死不成?我今天忍你很久了!”
“来啊!我这乌眼青还没跟你算账呢!”
“来就来!看我打青你另一只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