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篮球不轻,她的脑门立马就肿了个大包。
兴许是被砸得耳鸣的关系,她根本听不清几步之遥的子琛张启闭阖薄唇间那一脸怒气凛然的表情下到底说了些什么。
等耳鸣过后,被砸晕的头不再疼痛欲裂时,子琛已一步跨前揪上她的衣领,双手钳制住了她捂着脑袋的手。
他气愤地撩开她一簇浓密蓬松的秀发,头皮上露出的一寸正刺目地红肿着。
子琛劈头盖脸地就骂了下来,“陆林夕,你长没长脑子,吃什么长大的啊,篮框下你也敢站?红绿灯你怎么不闯啊!白痴!”
林夕的脸搁在子琛被汗水沁湿的运动服上,她不嫌脏,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体香是好闻的栀子气息,她巴不得乖巧地眯上双眼倾听他规则有力的心跳。
如果上天这时候问她维持这个姿势你甘愿付出什么代价,那她会毫不犹豫地说,一切。
子琛放开揉在她脑门上的手,将身前的小人儿扯开一定距离,看清她挂在眼角的泪和嘴角上扬的偷笑时嗤之以鼻自己刚才的举动。
“哥哥,我会去说服爸爸的,你别因为我和爸爸吵架。补习的事就算了。”
子琛低声嗤笑,好像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因为你?少做梦,我和我爸争执的是高考的志愿。我想考外省市,不想留在c市而已!”
林夕讶然地看着子琛逆着光的侧脸,光线将他线条流畅的俊朗脸庞蒙上了一层冷光。
“爸爸不会同意的。”倏地,她脱口而出。
是她,她也绝对不同意!
子琛嫌恶地推她更开,轻挑眉峰,冷哼一声拿过搭在肩胛处的纯白方巾将脸颊蜿蜒的汗水拭去。
转身疾走时,抛下句坚定到毋容置疑的话。
“我想走,谁也拦不住。”
是呀,谁能拦住处在青春叛逆期中的桀骜少年?陆爸不行,陆妈不行,她陆林夕,更是连拉住他衣角的半分筹码都没。
要想他不走,除了林笑。
“那是子琛的志愿,我无权干涉啊。林夕,很抱歉,帮不了你。”跟林笑通完电话后,林夕的状态就更奄了。
她没想到林笑在听她说完子琛高考志愿是考出c市后还能一副坦然自若的语气,没有所谓的半分担忧,半分局促。
这就是林笑?从小就喜欢子琛,在和她的电邮往来中句句不离他的林笑?
是很大度的一种喜欢。喜欢的人要往何处展翅高飞,自己的眉皱都不会皱一下的欣然同意并且支持到底。
而她,很显然扮不到那种大度。
“看看,这就是林笑和你的差距。不服输也不行。”朵朵不忘在伤口撒盐,一语戳穿林夕混乱的思绪。
她拨通了林远的手机,一阵悠扬的铃音后,电话才通。可通了,林夕又不知要如何启齿。
朵朵作势比划,小眼瞪大眼地干着急,所幸掏出笔袋里的深蓝水溶笔,“沙沙”地在演算纸的空白处写道:约他见面。
还没等林夕张口说话,电话那端的声音就抢先哂笑出声,随后截断了她要说出的那句话。
“想我了?30分钟后,一茶一坐见。”
“额,我……”
“嘟嘟嘟……”林夕还想申明30分钟后还得参加一场数学讲座能不能讲座完了再见面,可电话早被对方分秒不差地掐断。
朵朵深明大义地拍拍若有所思的林夕,一副“不还有我在”的表情接下了替林夕签到讲座的任务。
“林夕,回头给我弄张林帅的照片做电脑桌面就好,去吧去吧,记得清晰点哈!”
30分钟后,林夕怀揣着紧张不安的心早早地在一茶一坐离窗较远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她踌躇着该怎么拜托林远,怎么让林远去旁敲侧击自己妹妹对待这件事的真实看法,只凭着她不信林笑会无动于衷放任与子琛的距离再一次遥远。
如果能从中做通林笑的思想工作,让林笑不落痕迹地去说服陆子琛放弃离乡背井的高考志愿,那么……听来很可笑,可林夕觉得,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试一试,总比到头来再哭着后悔好。
林远迟到了估摸有30分钟,姗姗来迟找到林夕的时候,她已等得在看到他那一张带着寒气的冷峻脸庞时忘了要说什么。
“等久了?”林远拉开座位,招来服务生为自己点了一杯蓝山咖啡,目光从饮料单上扫向正对座却木然表情的某人。然后阖上厚质的点单本,对服务生说:“一杯海岩奶绿给这位小姐。谢谢。”
气氛有些许冷,林远以为是自己的迟到才招致她这样无声的不满。
他脱去外衣,黑色毛衣将锁骨处线条分明上至下颌的完美颈线映衬出了难以掩盖的魅惑气质,空调的室温值在22度,可所有有意无意向他们这处角落投过来的目光已显然可以将一根火柴轻易点燃。
“阿夕,以后换我等你,笑一个吧。”
林夕回过神,喝了口服务生端来的暖饮,木木地开口,“林远,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你。”
他伸手摸了摸她低垂的头,揶揄她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吧。
林夕被他的冷笑话一噎,愤愤抬头,“不是啦,林远,事情是这样的……”
小妮子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倾诉完毕,顿觉豁然开朗,脑袋也没刚才那么压抑地隐隐作痛了。
可良久,对面的林远都没有说一句话。
“林远,没听清楚?那我再说一遍,事情是……唔!”
林夕的背后是一排浅褐色的木艺花架,修剪精良的带刺玫瑰成了抵挡在她脊背与墙面的最后缓冲物。
绿枝上的刺,尖锐地拂过林夕的脊背,她疼得脸色苍白,可唯有那么一丁点的叫喊声也全数被此刻压制在她面前的林远所吞没。
这突如其来的激吻就好比美国南部忽如其来的一阵龙卷风,就连制造这场龙卷风的他也觉得有些狼狈。
可在他的薄唇肆意捻转着她的唇瓣时,林远脑中划过她对陆子琛巧笑倩影的模样,这让他恼怒,狼狈算什么,如果有一瞬间,这个和她拥吻的女孩儿想到的是如何讨他欢心,那他,绝对不会这样对她。
餐厅四面八方传来一阵暧昧的轻笑,他们将轻蔑的目光纷纷递向捂着嘴眼泪婆娑的女孩儿身上。
众人都看见了,一阵激吻后,那个优异绝美的男子是如何甩下她忿然离去的,于是,只是看了这表面一幕的众人心下不禁踱测刚刚的那一吻是男子予女孩的kiss,goodbye,所谓分手吻别。
服务生尴尬地走向已抹去泪水的陆林夕,正值餐厅缺位之际,虽然是处角落位,但她一人占两人的位子这让老板看到可是得扣工资的。
“额,小姐,刚刚那位先生已经买了单,你看,是不是可以,挪一下位给新客人?”
恢复清醒状态的林夕也不愿再待在这处座位上,她讪笑地拿过双肩包,在抬眼时,便看见了复又快步走回来的“龙卷风”。
服务生再一次面露菜色。可在看到折返归来的帅气男子伸手拽过女孩儿速又离开的背影时,望着这空出来的双人座位,这才重重吁了口气。
林夕被他拖拽着步行了一段距离,所幸暮色已深,华灯初上,人来人往也看不清彼此的脸。隔着车水马龙,小巷一角的静谧让她突绝惶恐。
她本以为他会恼怒地动用暴力,可在惊惶一阵后,小小的她却被他在昏暗的小巷内用极其温暖无声的方式抱住了。
也是离得心很近。可极不像子琛跳得那么平稳有序,他的心跳好快,林夕想捂着耳朵不听这强而有力却频率明显过快的心音,可手根本在这怀抱里动不了。
“林远……”
“陆林夕,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林夕踏进家门的时候,子琛正捧着一碗杯面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
高三开始,学生公寓因部分维修扩建而无法入住,因为这个原因子琛不得不重住回这片与小巫女共住的屋檐。
在门“喀拉嗒”开启,室外的星辰月光朦胧浅照地笼罩在林夕娇小瘦弱的身影周遭时,子琛恍惚地发现,原来眼前的小巫女也会有如此落寞的表情存在,和他过往独自一人时的自己很像。
可,这不像她,不像那个会不管他怎么推搡怎么嫌弃怎么丑化,仍笑的明媚灿烂无遮无拦的她。
“陆林夕,爸妈外出去探望你外婆了。”
子琛捧着热烫的杯面,头一次觉得好像抛下此刻眼前有些不对劲的她会是件不道德的事。
于是,他停下了迈向卧室的脚步,愣愣地站着等她先把大门关上。
“把门关了,你想冻死我啊!”他冲她这么一吼,她仍旧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都有些好奇这种状态的她是如何走回家的。
子琛将杯面往距离稍近的茶几一顿,快步走至她和玄关旁,在揽手关上大门的瞬间,他一个1米89的大男生竟差点踉跄地往后一退。
因为人已被小巫女死死地抱住了。
别看小妮子人瘦,可双手抱住子琛腰身的劲道大得让子琛豁然明白了人不可貌相这一说法。
杯面滚落在地上,子琛喜欢的黑胡椒口味全盘洒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子琛看着被弄脏并热烟升腾而起的地面时,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心中蔓延。
他没有向以往或是今天早上那样推开她。
怎么就短短数小时,同一个人对同样另一个人的态度可以变化地如此天差地别?
林夕的拥抱没有意识,就好比当一个人极度缺乏安全感又或是在惶恐失措时本能的想抓住一线得以温暖自己的力量一样。
她只不过潜意识中将陆子琛的气息,拥抱,一切的一切,设定成了自己小小的避风港。
就算那一处港湾写明了不让她停岸,可她依旧希翼着,常年以往,便形成了一种本能。
“陆林夕,你……怎么了?”子琛不再懊恼为什么自己不再第一时刻推搡开她,为什么不因地面弄脏而说些难听的话怪罪她。
因为,她抱着他的时候,虽是用尽了力,可全身都在不住地发抖。
他有些惴惴不安,不敢推搡或是扯开她紧拽着他腰身的手。
他有些怕,很怕如果就这么一扯,那么眼前时而让他恼怒、时而让他厌烦、又会时而让他不由自主产生小小郁闷的小巫女会不会就这么一溜烟地消失。
以前子琛小的时候,他的妈妈睡前最喜欢讲得就是拇指姑娘的故事。
拇指姑娘很渺小,放在掌心怕捏碎,搁在花丛怕再也寻不见,小得怕被一只蛤蟆抢去当了新娘,小得无处安生东躲西藏。
子琛蓦地双手回抱住了她,很轻,像是生怕会碾碎了小小的她。
“陆林夕,我答应帮你补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再不声不响的,我可收回刚才的话。”
林夕睁开眼角,湿嗒嗒的睫毛一眨一眨。
平时最不懂在他面前害羞的她“唰”地脸就红到了后耳根。还好,有子琛的胸膛可以遮蔽。
虽是她先圈住的他,可毕竟娇小才1米6刚达标的身高,围观的话显然是高大修长的子琛筑建起这一方温暖的城池才比较靠谱。
她如婴儿学语般嘤嘤出声,声音有些闷,可子琛还是听清了她简要明了地迸出“饿了”这一组音节。
他有些岔气地想知道怀里的小巫女真实的脑部结构是如何时而简单时而复杂化的。
可更令他懊恼的是,他竟然在说出“饿了”的话后,很自然地想到了冰箱内还有些许冷面和一小瓶开了封的花生酱。
林夕一眨不眨地看着身穿休闲居家服的子琛从厨房内拿出碗筷、调羹、冷面、食醋以及必不可少的咗料……花生酱。
子琛蹙着眉在冷面上浇上食醋,用调羹不解气地摇了一大勺花生酱拌进冷面里。
他因为懒得动手搅拌凉面才退而求其次地选择杯面,而现下却在莫名地为她亲手制作一碗开胃好吃的冷面。
不一会儿,冷面上桌,“可以吃了。”
子琛冷着脸坐到一旁,像是饶有兴致等着听品尝者说出那一句“偶依稀”的家庭妇女,他一想到此,脸更是阴沉了几分。
陆林夕,你要是敢说句不好吃看看!
林夕深吸了口气,拿上筷子准备开动前,随意地问向子琛,“哥哥,如果不好吃,我可是会变小怪兽的。”
说完,不出10分钟,她就细嚼慢咽地将冷面吃了个精光。
可也在10分钟不到的时间内,她的脸,和手,脖子,和胳膊,逐渐变得滚烫瘙痒。
“陆林夕,你什么意思,你的脸,脖子,手,哎!你别挠!”
子琛遏止住林夕去挠抓的小手,他气急了,这个白痴,竟然在知道自己对花生酱过敏还不怕死的将那碗冷面吃完。
他气归气,可看着她因过敏浑身痒痛而揪着的一张小脸,彻底没了气焰。
子琛飞快地将工具箱中的胶布带将她忍不住去挠抓的手给绑住,在确定她无法动弹后才将她背上二楼。
他沉声问她过敏的药放在哪里。
生活的琐碎画面向子琛的脑中纷至沓来,他忽地忆起有一次过年吃年夜饭,从酒楼回来路上,这个小巫女就被陆爸陆妈匆忙地送入了一家就近的医院挂了急诊。
后来他隐隐约约得知为此自己的父亲还怒气冲冲地给那家知名酒楼拨了一通电话,经理闻言后看在自己父亲面子上二话不说就让那位掌厨某道菜大厨收拾包袱滚蛋了。
所以,如此一来,她身边必定有那种食物过敏的药备存着。
“第,第二格抽屉里……”林夕艰难地开口。
第二格的抽屉内放着满满一沓子琛投篮运球或是驻足或是侧着脸垂着眉的照片,或近或远,一张一张,最早的一张,是子琛高一刚开学在开学典礼上致辞演说时的影像。
他也不知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完这一沓照片的,找到药后他快速地倒了杯水走到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