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陆子琛觉得,这一幕,定是存在于梦境的,她的表情那么生动,双手触碰他指端的温度也是暖暖的,一定是在梦里,不然她不会在五年后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努力不让自己再次沉入昏眠,不能闭上眼,如果这只是一段梦境,他太怕醒来后面对的又只能是态度冷漠言语生分的她。
经专家细致地观察后,陆子琛挺过了危险期。创伤使他活动受到了局限,精神却一天比一天好转。
更让他意外的是,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每当清晨睁开眼,竟然都能看见她微笑地对他说:醒啦,不再多睡一会?
有那么好几次,他半梦半醒地问她为什么又突然对他那么好时,听到她的笑骂,突然觉得生病也是件幸福的事。
“陆子琛,我是你家人,爸妈也都每天来看你,别胡思乱想!尽快好起来,我要看到是那个打也打不死的陆子琛,而不是现在这副半瘫痪在床的你!”
他假装生气,纠正道:“喂,陆林夕,打不死的是小强,把我比作小强?好啊你,看我恢复了怎么收拾你!”
“那就尽快恢复吧,估计街上随便一个人都能ko了现在的你。”
她逃开他伸来的魔爪,活像只盯着负伤大灰狼的小白兔,站在几米开外笑语嫣然,气得动弹不得的他牙痒痒。
林夕跟他say,goodbye前,陆子琛静静地开口道:“陆林夕,答应我,别做什么傻事。我会好起来的,会好到让所有人都没有机会欺负你,因为那个时候,我就能保护你了。”
她轻轻关上门,齿轮“咔嚓”叩搭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紧紧捂住嘴,顺着门缓缓蹲下,可还是慢慢尝到了舌尖传来的咸味。
三个月后。林氏集团。
“陆小姐,总裁前几天去了纽约,他吩咐我如果是您来了,就带您去选婚纱。请跟我来。”秘书温和老道地说着,带着她来到林氏集团的成衣部。
林夕望着一件件或华丽或简约或精致婉约的礼服,淡淡道:“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秘书清了清嗓子,开始有些同情眼前这个连婚礼日期都不知道的新娘,婚礼对女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啊!哎……
“三天后。婚礼当天总裁会准时回来。陆小姐……”
秘书刚想安慰几句,却听林夕浑然不在乎地说:“那就麻烦你了,替我随便选一件婚纱就好,三天后到这个住址来接我就可以。”
“婚纱对一个女人来说不可以是那么随便的吧……”
林夕礼貌地看着不知所以的秘书,笑道:“没关系,他不会在乎的。这三天就麻烦你准备了,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秘书语塞,怔怔地看着离去的人。
“总裁,陆小姐来过了,您确定这几天都不回c市吗?她看上去……”
隔着大洋彼岸的声音缓缓响起,林远摩挲着手中的婚纱草图,不舍地放下纸稿,打断秘书的报告:“不用在乎她的情绪,婚纱设计图我会传真给你,就照草图来制作,三天后我会准时来验收婚礼效果。”
秘书忙不迭应声说好,心下嘀咕酷boss之前的冷血,切,连婚纱设计草图都画好了,看来是为了给未婚妻一个惊喜。
三天后的婚礼如期举行,白色尖顶教堂内别出心裁地铺了一条通往主婚台的冗长玫瑰花毯,色泽是从浅白渐变为火红的玫瑰,象征了一段感情,由最初的相知相识升华至彼此相爱的里程。
相守是这场婚礼的主题,参加婚礼的来宾无一不赞叹婚礼的安排与布置,这让人们更加期待传说中的林氏CEO与陆家小姐的婚礼会是如何的浪漫。
林夕穿上婚纱的时候不是不怔忪的,层次唯美的蕾丝与用纯白小雏菊包围的沿地下摆,梦幻得不似真实。
每个女孩都有幻想过自己穿婚纱的样子,她也曾和死党遥想过未来嫁人时会如何奢华地穿一次婚纱,会如何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可那时的小心思里都是以自己喜爱的少年为蓝本,幻想他会如何牵着自己的手并郑重地在神父面前宣誓一辈子不离不弃。
现场小提琴奏出了婚礼乐曲的前奏,陆爸挽着林夕,缓缓踏过玫瑰花毯走入教堂。
陆爸不忍,低声对她道:“小夕,我和你妈妈都只希望你能快乐就好,如果你现在想反悔,我们现在就走。”
“爸,谢谢你能爱上我妈,这些年,我觉得你不仅是给了我妈一个家,还让我知道了家人的重要。我不会走的,即使他不出现,我也会一个人完成婚礼。”
陆爸叹了口气,缓缓退到人群中,来宾们望眼欲穿却只见美丽的新娘独自一人站在神父面前背影寂寥。
林夕身后传来人群愈来愈响的哗然,她低头深吸了口气,对神父道:“开始吧神父先生。”
神父目光慈祥地看向教堂敞开的大门处,说:“您的先生来了。”
伫立在光源的身影不急不缓走进教堂,铺就的玫瑰花毯被暖风向四周吹拂开,无论宾客们怎样议论,男子的神色依旧沉静无澜,他一步步走向只留给人们背影的新娘。
陆爸明显一滞,却触及男子坚毅的目光后释然点头默许。
男子走得有些慢,却给人信庭漫步的错觉,没有着礼服只是一件纯净到没有杂质的白色衬衫和灰色西裤就让人觉得这个突兀出现在婚礼现场的人并不是来滋生闹事的抢婚者。
他站到与她并肩的位置,将她小小凉凉的掌心包住,随之而来的是那句她曾听过了数百遍的话,通常都只在她犯花痴耍无赖时他才忍无可忍会奉送的话。
“白痴,你的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啊?”
陆子琛将她的表情悉数收入眼底,紧了紧手心的力度,眸光温柔,眉目俊朗,像哄一个迷了路的小孩,他说陆林夕,我来了,还有我陪你一起做傻事……
年少时,他从来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个人就算是你将凉薄的话说尽也动摇不了她喜欢你的心,每次刻薄地数落完她后第二天总能毫无意外地继续受到那人憨憨的骚扰,而时光告诉他,度日如年的时候他是有多希翼能再次拥有那份来自小巫女的打扰。
林夕将他扣着的指节一根根掰开,礼貌道:“陆子琛,如果你是来观摩婚礼的话,那么我欢迎,现在我在等我的未婚夫,请你……啊……”
他没有给她下完逐客令的机会,打横抱起她就强行带着她离开了婚礼现场。
玛莎拉蒂就停在教堂外,竟无人来阻挡这个抢走新娘的翩然男子。
看来他膝盖的伤在复健下已好了差不多了,林夕坐在副驾驶不言不语,心里的确是在气他的霸道无理。
陆子琛将车驻停在了一片干净湛蓝的海域前,继而再次抱着不合作的某人来到大海沾湿沙滩的边界,才轻放下她。
这里的一景一物,她都记得,可海滩边却没有往日嬉戏耍闹的情侣和三口之家。很静,静得只有大海拍打岩石的声响。
除了他们俩别无一人。
“不用看了,我买下了这片海滩。”
这五年里,陆子琛就住在临海别墅,望着这片海域不知看了多少次的潮起潮落,每次都感叹物是人非,却在此刻才知道,因为是没有她在身边,没有她笑容照耀的海,即使再美,也是黯然失色的。
林夕惊讶地看了他二三秒,心底泛起苦涩。
在她都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陆子琛轻轻捧起了她的小脸,不等她反应就深深地吻了下去。
一如他曾无数次怀念的温暖触感,柔柔的就像儿时偷偷舔了口的香草棉花糖。
陆子琛顺手扣住她后脑勺,加深了这一吻的热度。她怎么可以这样狠心在给他关心的微笑后还毅然奔赴向另一个男人给予的城池?
他也只是在她喜欢着他时并未同时喜欢上她,一路后知后觉跌跌撞撞,难道这就是错过了?
也曾言辞激烈地对她生气道过:如果喜欢就不要放手啊,既然喜欢了为什么就不再坚持下去,难道,你就只能三分钟热度?
可他却没说,我都快要接受你了,可你却不想坚持了……
当林夕睁开眼拼命咳嗽的时候才发现她被他定定地压在身下。而四周已不再是空旷的海滩,而是深蓝色的天花板,背脊下也是绵软的黑色大床。
她推不开他的箍制,他的吻就像是春风里忽然而至绵绵细雨,让人措手不及。
陆子琛轻柔地将吻覆盖在她微凉的肌肤上,感知她细微的轻颤,抚着她的黑发,深深地将脸埋在她栀子花清香的乌发间,念出她的名字,只是名字。
“林夕、林夕、林夕……”
他们,像是站在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的迷路者,世界那么大,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参差着未知的冒险,太多太多。
可他却掷地有声地告诉她,有他在,那些都不是洪水猛兽,就算是,有他在,他会化身奥特曼将小怪兽们一一击溃,就算遇到终极大boss,有他在,凶恶的终极boss也都只是天边的浮云。
子琛将她环抱在怀,静静听着她的心跳声,喃喃道:“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很喜欢开玩笑,明明我们很早就认识,可我却那么迟地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对不起,林夕,真的对不起……”
他为曾经的那些别扭向她道歉。
对你大呼小叫,对不起。
对你苛刻嘲讽,对不起。
对你凉薄轻视,对不起。
在你最需要别人一句肯定的话来坚持走下去的时候却不在你身边,真的很对不起。
时光是把双刃剑,磨去了桀骜少年曾伤人于无形的锋芒,却让她不敢在此刻直视来自他的温柔注目,怕被蛊惑,其实也是怕再一次地万劫不复。
“陆子琛,说够了没。我都不白日做梦了,怎么,你越活越回去了吗?”
他蓦地一颤,眸光深处弥漫开一抹浓到化不开的忧伤,双臂却执意不放开对她的怀抱。
“送我回去吧,我权当这一切都没发生,我要嫁给他了,你只是我的哥哥。”林夕叹了口气,心尖有种被针一寸寸刺入的钝痛。
两人就这么执拗地僵持着,直至电话轻声响起才打破这一方的沉寂。
陆子琛单手接过电话,另一只手仍旧不依不饶地揽着她。
他蹙眉听着,渐渐放开她,将电话交到她手中,独自起身不吭声地凝望起落地窗前映照的那片海。
“喂?”
“是我。”
林远的嗓音飘渺地在她耳膜内响起,没有她原本以为的怒气,风轻云淡的嗓音外是机场候机大厅特有的广播声。
林夕恢复思绪,问他是不是刚抵达机场,还要多久才能到婚礼现场。
他打断她的问话,朗声笑道:“阿夕,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当我用他的生命来威胁你向你逼婚时,我就对自己说,最后一次了,如果这一次的不放手得来的还是你的委曲求全,那么,我会选择离开。知道吗,这三个月是我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三个月,我太怕不知哪一天就收到助理说你答应嫁给我的消息,这一次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狠下心让你永远待在我的身边,呵,不要感激我,我不会祝福你们,你和他的幸福只能靠你们自己去争取,……”
林远在电话那端静默了良久,她都快以为他是挂断了电话,焦灼地唤出他的名字,可他却突然说:“阿夕,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也是最后一次成全你的心愿,能想象穿着婚纱的你有多美。我不恨你了,真的,在你下厨做了那道菜起我就不恨你了,不过说真的,你做的糖醋鱼也许是我这辈子记忆里吃过最难吃的……阿夕,我会忘记你,每天忘记一点点,以后若是再见,可别怪我记不起你……”
“嘟嘟嘟……”
“林远!”
难过压抑到了极点,随着呼出他的名字,绝提的泪水才从眼眶内倾泻而出。子琛默默走到她的身边,拍抚着她的背脊,听着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地不住哽咽时,伸开双臂无言地抱紧了怀里的她。
那天过后,极少感冒发烧的她病了。高温四十摄氏度,幸好被陆子琛抱到医院打针吃药才有所缓解。
这次换作他陪在她的身边,拧干毛巾冷敷在她的额上,煮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板蓝根和姜茶,隔几小时就探一下她的体温,甚至是在她不由自主寒颤的时候用自身体温来温暖她的冰冷。
记得多年前在她为数不多的感冒里,他就替她煎过一次中药,虽然之后因为另一个少年的挑衅而闹得不欢而散,可当她疑惑地问他是不是吃自己醋时,那一刻的泄气与颓败即使现在想来也记忆犹新。
原来,那时她就在他的心里扎了根驻了营。
病中的林夕小脸红得颇似番茄,却又因皮肤实在白皙,倒令人有种被恶作剧抹多了腮红的错觉,陆子琛凝视着她的睡颜心下却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渴,渴……”
她低声喃喃地说着口渴,伸手抓向空气的指尖无意外地碰到他递来的水杯,直至几滴溢出的温水溅上她的手背时,她才微微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