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卉站在公交车朝自行车道的一面，她还是有碰运气的习惯。
她家距离学校14站，其中的6站路程中，透过车窗有可能看见谢井原骑车上学。
公交车走得快些，芷卉就看着他和他的车慢慢后退，消失在最后一扇窗后。公交车减速，停在斑马线前等红灯，他又从最后一扇窗冒了头，又慢慢回到她的视线里。
他从来没有看公交车的习惯。
幸运与否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和他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交集，而不是永远隔着玻璃相望，只不过时间有些不巧，高三本应心无旁骛。
她有时会贪心地想，线与面的延伸总是从一个点开始。
云萱和另外三个女生围在溪川座位边有说有笑。看到芷卉背着书包进门，占了她座位的顾钦钦起身让开。
芷卉走到跟前寒暄：“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云萱、孟冬和何琳这才看见她，立刻表情冷淡，四散开去。
溪川缓解尴尬打着圆场：“听说周四的月考要全年级打乱分考场。我刚在讲我高一期末考试因为打乱考场进错了教室稀里糊涂考错试卷。”
“期末考试不是一直是全区统考吗？高一也没分文理科，怎么会做错考卷？” 芷卉把书本从书包里里一一拿出。
“进的是高二考场。”
芷卉动作停住：“总分多少？”
溪川笑笑：“很烂，数学英语都才九十多分。幸好只有第一天走错考场。”
高一做高二试题能及格已经超强了，她拍拍胸口：“难怪我妈的‘尖子生小雷达’覆盖了阳明却从来没搜索到你。比起成绩，你更多是凭传奇而声名远扬。我就乏善可陈了，成绩不拔尖，关于全年级打乱考场的悲惨经历也只有紧张得吐过早饭。”
溪川没觉得自己这算什么优点，随便笑笑。
预备铃一响，吴女士就踩着铃声准时走进来，环顾四周，教室里鸦雀无声，有几个位子空着，她皱起眉头。
钟季柏和另一个男生一先一后出现在教室门口，吴女士板着脸厌恶地看了两人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们进教室。
“都什么时候了还迟到。不指望你们月考考多好，至少先端正态度，”她又一脸严肃地开始了例行演说，同学们眼神涣散，正抓紧最后机会慢慢醒神，“学习是世上最低风险的投资，付出多少就能收获多少。考试就是为了检验你们……”
这时，她看见芷卉在转抄笔记。
“京芷卉，你这么用功，连老师讲话的时候都在学习，却还拿不到第一名的原因是什么？”
芷卉尴尬地迅速合上课本和笔记本。
“结束学业对你们来说，极有可能只是换个地方做失败者，想要摆脱仰望别人的处境，高考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你们中的大部分人，没有殷实的家底，也没有出众的容貌，甚至连一项足以养活自己的专长都没有……”
溪川不敢说话，递过来一张纸条：“我看她老是针对你，你以前是不是得罪过她？ ”
芷卉写道：“谁知道啊，前两年跟她没什么交集，可能影响她在K班称王了吧。”
吴女士看见芷卉的笔杆还在运动着，喝到：“京芷卉！”
“在！”芷卉被吓一跳，立刻把纸条随手塞进笔记本，站起来。
吴女士阴沉着脸瞪着她：“下课到我办公室，拿考场分配表。 ”
“是。 ”
芷卉坐下，舒了一口气。
考场分配表刚被张贴出来，溪川就不太满意地瘪瘪嘴：“你们都是四五个人同一个考场，为什么就我和冰箱两个人同一个考场。”
“你们俩学号排最后，人不够了呗。”
她怏怏不乐：“我还以为能跟你在一起。”
孟冬和何琳在黑板右侧布告栏看完分配，走向云萱座位边，何琳说：“你跟我同考场，孟冬跟我们不同。”
云萱闻言，没什么反应，还是霜打一样，反正单人单桌，也不能抄答案，跟谁一个考场都没所谓，她翻了翻词汇手册估测了一下自己的水平，估摸着自己这回又得歇菜，深深叹了口气。
何琳捅捅她，安慰道：“月考嘛，临时抱佛脚就好啦。”
“那也得有脚可抱啊，连个复习重点都没有，我看我这次又得歇菜。”云萱再次叹气，突然又想起什么，直起脖子：“唉你们记过课上讲的短语吗？”
孟冬和何琳对视，两人微笑着看向云萱。
“你觉得我们像记笔记的人吗？ ”
云萱脖子一软，又趴下了：“看我丧的，都病急乱投医了。”
两人又哄了她半天，她恢复精神起身跟着去上体育课，三个人一路叽叽喳喳。
“乐观点，反正你总比孟冬强，孟冬一整本词汇手册总共认不出9个单词。”
孟冬拧着脖子争辩：“我认识100个！”
“4000单词认识100个你还好意思这么大声……”云萱吐槽。
芷卉一直在座位上竖耳听着，抬头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起身不经意地环顾四周，随手将自己的笔记本放在云萱的桌子上，离开了教室。
体育老师把课腾出来练运动会集体项目，留下班长和体委组织，乐得回办公室吹空调。
钟季柏发自内心地鄙视长绳运动，自己都不愿为此弱鸡项目流汗，不帮倒忙就算迁就。
重任自然又落在芷卉肩上，相应的，积怨的落点也自然成了她。
同学们排成一长串一个接一个地往长绳里跳，轮到顾钦钦时，她还没准备好就被后面挤在一起的同学推了出去，她慌乱起跳，不慎被长绳抽到绊倒。
芷卉赶紧从队列中冲出来上前扶起她：“没事吧？”
顾钦钦皱着眉，小声说：“膝盖擦破了。”
芷卉递上湿巾让她擦拭：“钦钦你先休息一会儿，等好一点再练。”
云萱冷笑一声，走过去拉起顾钦钦：“腿受伤了，还练什么练啊。 ”
芷卉无奈：“那……钦钦你去树下坐，”然后转头对众人说，“其他人继续。”
钟季柏厚着脸皮讨饶：“班长我们腿也酸了，也让我们休息会儿吧。 ”
芷卉有点骑虎难下，云萱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等待再一轮攻击。
她犹豫了一会儿：“难得有一节体育课能腾出时间来练习，大家再坚持坚持吧。”
“高三的体育课就是让大家在学习之余放松的，现在还得被逼着练这练那。” 云萱抢白道。
“跳绳跟英语课比起来，应该是轻松很多吧。”
“是啊，轻松到磕破膝盖摔破腿？ ”
溪川见这两人又要掐起来，果断上前把她们分开，拉过顾钦钦：“钦钦之前跳得挺好的，刚才是被挤得乱了阵脚，大家尽量别挤前面的同学，不求快但求稳。”
芷卉附和道：“没错，重在参与。 ”
云萱不依不饶地开了口：“既然重在参与，那大家也就别卖力了，散了先休息吧。”
大家听了，正想一哄而散，被芷卉拦下：“你这叫敷衍了事，我们虽然不求名次，可既然报了名就得认真对待。 ”
云萱双手抱胸：“我们够给你面子了，配合了你大半节课，这么热的天大家休息一会儿怎么了。 ”
同学们也配合着她怨声载道，云萱看着众人得意。
芷卉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好言相劝：“这节课没剩多少时间了，一会儿其他人还要进行单独项目练习，现在集合大家就是为了赶紧练完长绳。 ”
云萱又掀起新一轮争吵：“照你这么个魔鬼训练法，一个比赛下来，大家不是伤残就是中暑。”
“我怎么魔鬼了啊，难道钦钦是我绊倒的吗？”
“别把自己撇得那么清，你不逼着人家参赛，她今天能摔伤吗？”
“你这是无理取闹——”
云萱还想吵，被溪川拉住：“哎呀呀，有话好好说嘛”，她又看向芷卉，“不如全体休息5分钟？”
芷卉妥协点点头。
“想买水的同学可以去买水，早点回来。”溪川转头对云萱说，“先扶钦钦去那边坐吧。 ”
云萱冷哼一声，和几个女生扶着顾钦钦走到操场旁的树荫下坐，K班学生散开，各自寻阴凉处休息去了。
芷卉有点无语，本来高三还要特地练习运动会集体项目就荒诞。
特地抵触练习就更荒诞了。
心里清楚得很，她和云萱无非是借机生事，就争论焦点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
偏偏云萱要找茬，芷卉又经不住激，忍不住针锋相对。
敌意摆在明面上，一个眼神就预示开战。
溪川拖着芷卉去了便利店，她自己要吃雪糕，芷卉顺手买了瓶饮料。两人出来逛了没几步，溪川突然神神叨叨跳起来，“突然想起忘了打个电话，我们操场汇合。”
“哎？哎！”芷卉没反应过来，看她一溜烟就窜了老远，一头雾水，一转身，看见谢井原站在两步开外，也莫名其妙地看着溪川，好像有点明白。
难道是为了躲谢井原？谢井原有什么好躲的。
不可怕嘛。
芷卉指着女生飞奔的背影打趣：“你还说她不擅长运动。”
“明者因时而变。”男生倒是知道溪川为什么开溜，内心有点无力。
既然碰上了好像只能一起往操场回去，两人信步往前走，芷卉问：“那你呢？这时候不该练一练羽毛球吗？”
“我但凡有一丁点羽毛球天赋，也等不到成年了才被发掘。”
“你天赋技能满点的领域已经太多了，给其他人留点活路。”
谢井原反问：“倒是你，不是应该和大家一起在练长绳吗？”
女生想起刚才那场胶着的撕逼，脑子都要液化了：“别提了，我们班的凝聚力是个难题。”
“好事。”
“啊？”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刚才说的是‘我们班’。”谢井原标了个重点。
“入乡随俗而已”，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些话，她有些不好意思，急着转移话题，“你要不要去围观我们练长绳？”
“可以吗？”
“当然，”女生俏皮地朝他挤挤眼睛，“你也属于‘我们班’呀。”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起回到操场， K班和A班两群人对峙着，剑拔弩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