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景南浔来看云伶,发觉相比于昨日,云伶多了一丝笑容,但也仅此而已。
那笑容淡薄的没有一丝暖意。
景南浔担忧会影响到腹中孩儿,便想着法的逗她开心。
命人寻来了有趣的话本,为她绘声绘色的讲。
可即便如此,云伶的反应却是淡淡,不足以打动她,仿佛已经没了七情六欲,爱恨都已消失。
景南浔讲的口干舌燥,只好放下话本,看向她隆起的小腹,关心道:“他最近可乖?”
云伶微微点头:“还好。”
景南浔刚要说什么,就见她脸色一变,捂住了唇,似乎十分隐忍。
“你怎么了?”景南浔一慌,忙问道。
桃叶听到声音忙进殿,熟练的从偏殿拿了盆过来。
这是景南浔第一次看到云伶孕吐,当真吐的昏天黑地,直到最后吐出了酸水为止。
他看的心里难受,对九里吼道:“去请御医。”
云伶缓了缓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道:“不用了。”
景南浔顿时皱眉,桃叶解释道:“御医来了也只是说正常反应,没得医治,只能靠娘娘自己熬过去。”
“多久了?”
桃叶道:“有些日子了,这段时间好多了,前段日子那才严重……”
“行了,收拾一下,把窗打开,便退下吧。”云伶摆摆手,打断了她。
桃叶撇撇嘴,本想让皇上多心疼一下娘娘。
可娘娘不让说,她便收拾好了,默默退下。
殿内气味十分难闻,景南浔却丝毫不嫌弃,道:“莫开窗了,你莫要冷到。”
“无碍。”
景南浔手指微微一颤,沉声道:“皇后,你……”
云伶闭了闭眼,努力维持嘴角的淡笑,只是眉宇间还有几丝疲惫:“臣妾累了。”
这便是逐客令了。
景南浔张口欲言,终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去,只是步伐带着沉重。
待他走后,云伶捧了茶盏喝了几口,方才将那股恶心劲压了回去。
“桃叶。”她唤了一声。
桃叶便碎步跑了过来:“娘娘,奴婢在。”
“准备笔墨。”
桃叶应了:“是。”将笔墨取来摆好,便退至一旁。
云伶第一次下笔犹豫了,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这才下定决心。
林文收到信时,被惊到了。
忙找了方钰商量,方钰看到信险些失态:“这是怎么回事?”
林文默然摇头:“我也不知,她要五味散做什么?”
方钰道:“这五味散乃剧毒,能让人陷入梦中,悄无声息的死去,她这是要自己用?”
说完将自己都吓到了。
林文更是被唬了一跳:“这不可能吧,她没理由自己服用。”
可刚说完便犹豫了,与方钰对视两人居然一致认为可能是她自己要用,难道她当真生了死意?
林文这么一想,顿时坐立不安了,站起身道:“不行,我得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方钰也急声道:“好,我今夜就在这,你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林文郑重点头,这才疾步离去。
云伶收到信后,一看之下不由得哑然,她怎会如此,大仇未报,不容她蒙生死志。
回了信,仔细说明自己并无此意。
未料到,林文不相信,又来了信再三确定,云伶只好又回了一封信。
这最后一封信却是被暗一给截去了,谁也不知,他将信带回到了宣政殿,一五一十的向景南浔禀报。
景南浔听了过后怔住,又看了信上的簪花小楷。
他一时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暗一道:“主子,娘娘分明是给您准备的。”
不怪他如此猜想,实在是没有别的可能。
信纸飘然落在地上,景南浔用大掌捂住额头,袖子挡住了脸,暗一看不到他的神色。
那袖子下的面容似哭似笑,神情扭曲。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云伶已然发展了自己的势力,如此隐忍心计,是前世他从未见过的。
暗一有些着急,道:“皇上,不能让娘娘真的拿到那药!”
景南浔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可胸口的闷痛丝毫没有减少。
“皇上!您该想通了。”暗一跪在地上,恳求道:“属下知道,您是为了娘娘,才安排的一切,但娘娘何其心狠,她要的是您的性命啊。”
景南浔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暗一,宽厚的肩膀不停的颤抖,昭示着并不平静的心情。
他迟迟不回答,暗一心急如焚,还欲再劝。
可景南浔已经抬起了手,制止了暗一开口。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艰难开口:“将信原封送还。”
“皇上!”暗一难以置信:“您不要命了?”
这话已然是大不敬,可眼下根本顾虑不上。
景南浔苦笑一声,袖中的双手紧握到发出声响,他几乎字字泣血:“去吧,朕也想看看她会怎么做。”
暗一眼睛都红了。
他这辈子从未感到如此无力愤怒,最终一咬牙,拿了信飞身而去。
他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尽管心里怒不可遏,可他还是尽心办好。
林文并没有察觉到这是被看过的信。
空无一人的殿中,景南浔一个踉跄坐在了椅子上。
偏头咳嗽了一声,这仿佛只是一个开始,剧烈咳嗽了好半晌,连连喝了几杯茶,才压抑下去。
九里在殿外急声问:“皇上怎么了?奴才进来伺候您。”
“不用。”景南浔扬声制止,他只想一个人待一会。
方才有人,只能隐忍。
可只剩他自己时,就再也忍不住窝在椅子上,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痛的弯起了身子。
这种痛,比发病时还要难熬,好像整颗心都被搅碎了。
无人知晓,在这诺大的宫殿中,帝王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男子,他也会为自己心爱的女子难过到痛不欲生。
林文收到信终于确定皇后并无死意,与方钰说了一下,安排了一下,送了五味散进宫。
“娘娘,这五味散,您要做什么用?”桃叶战战兢兢的问。
她不知道信中内容,更不知道娘娘打算,这才更加害怕。
云伶怔怔的看着那五味散,白色粉末,犹如面粉。
可有谁知道,这看起来普通至极的粉末能够置人于死地。
她没有回答桃叶的话,将五味散包起来收好,接下来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桃叶心中害怕,又不敢问。
在殿外守了一夜,天际破晓之时,进殿伺候,才发现娘娘竟坐在窗边一夜,还是那个姿势,一动未动。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桃叶上前拿了披风为她搭上,轻声有些责备道:“您还怀有身孕啊,怎么如此糟蹋身子。”
一碰到她,才发觉浑身冰冷透了。
云伶回过神来,有些恍惚,揉了揉额角:“本宫也想睡,只是……”
只是她根本睡不着啊,心中有事,翻来覆去反而痛苦。
披风带来的暖意让她有些困倦:“扶我去睡会吧。”
桃叶扶着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看到她眼下的青黑,不由得心疼。
悄悄退出殿外,临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藏着五味散的匣子,摇了摇头,抬脚迈出殿外。
云伶这一睡便是睡到了晌午,醒来时昏昏沉沉,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桃叶听到声音进了殿,为云伶梳洗打扮。
因怀有身孕,未施粉黛,便只是梳了发髻。
云伶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走路时会扶着腰,由桃叶带着去了膳房。
桃叶一路碎碎念:“娘娘您到底为何非要亲自下厨,您这身子若是累到可如何是好?”
云伶恍若未闻,到了膳房,将下人们都摒退。
桃叶留下给她打下手,云伶亲自下厨。
桃叶看的心惊胆颤,生怕出什么差错,索性直到结束,都没有发生她所担心的事。
云伶洗了手,道:“你去唤皇上来,就说本宫等他一起用午膳。”
桃叶应了,转身欲吩咐别人,云伶却道:“你亲自去。”
桃叶怔了一下,虽不明白原因,却还是应下:“奴婢这就去。”
云伶摒退下人,独自坐在殿内,看着一桌饭菜。
手中是方才从匣子中取出来的纸包。
她的眸中犹豫、纠结、痛苦纷纷闪过。
最后,终于化为一抹决绝。
景南浔见到桃叶,听到云伶要请他去用午膳。
便知道,终于来了。
她还是决定了选择这种方法,结束二人之间的感情。
他闭了闭眼,嘴角艰难的扯起笑容:“好,你先回去,朕稍后……便去。”
桃叶觉得皇上也很奇怪,可想不通便福了福身退下,离开宣政殿回了凤安宫。
而她离开后,暗一闪了出来,跪在地上道:“属下恳求皇上不要去。”
景南浔忽然就笑了,带着释然和无奈:“罢了罢了,也该做一个了断。”
暗一从这话中听出了不祥的预感,更加不能让他去:“皇上,属下不能让您去。”
他站起身,挡在门口。
九里一脸莫名,暗一道:“公公,皇上此去凶多吉少。”
九里没懂这是什么意思,可凶多吉少这几个字实在太过骇人,他只能一脸惊恐的跟着暗一挡在门口。
景南浔摇摇头:“你们拦不住朕,也许事情并非你想的这么糟糕,总之……朕必须去。”
他面无表情,可眼中的坚定让人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