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修说完之后，看着洛央震惊的小表情，笑了笑。
他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盖在了洛央的身上，“去炉子边烤手等我会儿吧，我很快就好了。”
洛央点了点头，就见慕容修又重新坐在龙椅旁，拿起了奏折，一张张批复了起来。
养心殿中，龙涎香细细，时不时能够听到卧病老皇的轻咳声。
洛央忽然听到了下雨的声音，一阵阵寒风袭来，洛央紧了紧披风，走到了窗边。
一阵阵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雨打花枝，一朵朵紫色的娇花被打落在地，雨水清洗着路面的石砖。
“央儿……”
身后慕容修的声音响起，“别站在那里，小心着了冷风。”
洛央旋了身子进了屋子，她揉了揉眼睛，直接靠在了慕容修的背上，打着哈欠。
隐隐的，伴随着一阵阵雷鸣声，似乎有什么旁的声音传来。
洛央蹙眉，她似乎觉得慕容修执笔的手顿了顿，她困倦地抬了抬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又有条不紊的继续了下去。
雨水中，似乎又盔甲交鸣的声音传来。
她困得流了满眼的泪水，看着走着上的一行行字。
——禀告皇上，有奸民聚众起事了！
——法雨寺住持圆寂，还有个叫石乃恩的文人前段时间也死了。
——奏呈晴雨录与米粮价值。
大大小小的事情，有些甚至是有妇人拾金不昧也能洋洋洒洒写一篇呈了上来。
洛央心想，这史书上记载，什么权臣什么宠妃干政，都是批奏折。
这种罗唣事情，连个整理分类的人都没有，可批什么？
洛央索性站了起来，“容修，我帮你整整这些事儿吧。请安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整理成一摞，你可以晚点批复，晴雨录和米粮价值、甚至于各种繁杂冗余的政事，我再整理成一处，汇总成一个列单给你看。”
洛央正说着，忽然感觉慕容修的身形顿了顿。
“怎么了？”
慕容修笑了笑，“央儿，你可知道，上一个这般做的，是个出了名的祸国奸妃。”
“啊？”
“嗯，被百官集体弄了下来，甚至还闹了起事，将领率兵攻入皇宫，逼着皇帝缢死了她。”
“这……”
慕容修瞧着洛央目瞪口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声。
“可我瞧着这奏折，又繁杂，又乱，堆作一处，一个个批下来，可不是要每天都累坏了吗？”
“人家皇帝的宫妃到了后宫，那都是送来一些羹汤红袖添香……”慕容修失笑，“如今央儿来了养心殿，靠着为夫的肩膀一直坐着犯困，又对奏折指手画脚，最后表示……干脆我帮你吧。”
洛央被逗乐了，“我到底不是正经的皇后宫妃，哪里拘束这么多。”
洛央索性当真拿了个奏折起来，看向慕容修，“就这些，不知道要看到多久。我帮着你分着，能批一个已阅的放一摞，要仔细思量的放一摞，可能对咱们有用处的，再放一摞。”
慕容修道，“那的确是省事了许多。”
洛央见慕容修点了头，就一个个看了起来，然后飞速地将奏折分门别类都放好，再看下一个。
不知不觉，她已经分的差不多了。
再看看慕容修，也的确轻松了许多。
等到所有奏折都批好了，二人也该离开了。
慕容修牵着洛央的手，转入内殿，给老皇帝请安。
还未靠近，就闻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
是从身体内部散发而出的味道，即使是龙涎香，也压不下去的味道。
“陛下，我先回去了。”
老皇帝喘了几口气。
“都批复完了？”
“嗯。”
“这里没有外人，就叫朕父皇就好了。”
慕容修的声音冷冰冰的，“这不合规矩。”
洛央听到这般口气，心头一直悬着的一块儿石头就放下来了。
她原本一直猜疑着皇帝是不是当真失忆了，是为了避祸而假装的。
“最近一直在做梦……乱七八糟的，朕几乎分不出哪一些是真的了。”老皇帝喘-息着道，“梦里头，都是一些故人啊，让朕和他们一起走。”
“陛下不用怕，微臣一直守在外头，守护陛下。”
老皇帝话锋一转，“云中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研制出下一封延年益寿的药啊。”
“微臣不知。”
“四儿还没有下落？”
“是。”
“莫不是，当真是心虚了，所以跑了？”皇帝笑出了声，“觉得朕一旦起来了，第一个饶不了他？”
慕容修仍旧是冷冰冰的态度，“微臣不知。”
“好了好了。”皇帝的声音透露出几分无奈，“知道你不耐烦朕了，你先下去吧。”
慕容修行了个礼，牵着洛央走出寝殿。
还没有完全走出，就听到皇帝又酣然睡熟的声音。
他的胸腔好像破旧的风箱，呼啦呼啦的。
“皇帝，估摸着还能活多久？”洛央轻声问着。
慕容修嘲讽地勾了勾唇，“他除了头部血块严重，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腐朽。自然老化而已。但是若说是活下去，宫里头名医大能这般多，续命个三年五载，还是没有问题的。宫女们悉心照料，不染其他病，他能过的很自在，可是若说是，想要如同以前那般，招拢宫妃，却是不能的了。”
雨声中，仍旧不断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洛央原本以为是侍卫行走时发出的声音，如今出了养心殿，站在廊下，反而听得清楚了点。
不像是啊。
灵素取了手炉来，塞在了洛央的手里头。
“明明马上就入夏了，没想到忽然又转冷了，简直像冬天。”洛央含笑说着。
慕容修道，“早知道便不该让你来，再走回去，万一让你染上了风寒可怎么办。”
洛央如玉的小脸侧了侧，笑眯眯道，“哪里有那般娇气了？”
两个人一起走过了宫廊，却见一个侍卫忽然走了过来。
他一身黑色的铠甲上满是水光，跪在地上，冷声道，“见过主子。”
“那群人怎么样了？”
“都抓住了。”
“统共多少人？”
“一千人左右。”
“一千人啊……”慕容修凉声道。
洛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看向慕容修。
慕容修勾唇笑了笑，“央儿，我先送你回去。”
洛央扭头看向慕容修，“到底怎么了？”
“是宫里头的四皇子的一小撮人，想要同四皇子里应外合拿下皇宫的人，今晚我索性全让清缴了。”
洛央眼睛一亮。
“就知道，让你看到了，你会想去看看。”慕容修揉了揉她的额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那么不济，连央儿睡觉都没有撑到就被我们拿下了。”
慕容修看着洛央的执拗的眼神，只能笑着道，“好了好了，带你去就是了。”
说着，就带着洛央到了乾清宫外。
大雨瓢泼，落在竹纸伞上，“啪嗒”“啪嗒”的声响。
地上已经被五花大绑，跪了不少人。
洛央打眼瞧过去，还有不少熟面孔。
也不知道慕容修运营了多久，竟然连这些人一个不剩，全都拔除了出来。
洛央蹙了蹙眉打量着地上的情形，“这儿瞧着人也不多的样子啊。”
慕容修轻轻颔首，“不到一千人，今晚所有的宫室，都被禁卫军清缴了一遍，每一个名单上的人都被抓了起来。”
洛央一愣，倒是不曾想到今晚看似风平浪静，竟然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他忍不住抬起眼看了慕容修一眼，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王爷为了今日，筹备了多久？”
慕容修道，“也没有筹备多久，只不过偶尔有一个露出马脚，我们就会追查下去，每一个都没有动，暗中观察，积攒到了如今，现在才算是知道了这么多。”
慕容修伸手揽住洛央，蹙了蹙眉，“不然央儿先回去吧，这里太冷了。
洛央抬起眼来对着慕容修笑了笑。
一个禁卫军首领打扮的人走了过来，禀报道，“亲王，这些人的屋子中发现了不少暗藏的情报。”
慕容修轻轻颔首，“可有有用的消息？”
“四皇子预备明日攻城，命令这些人布置准备。”那人连忙扬声应道，“甚至安排了御膳房的人给我们所有人下毒。”
慕容修点了点头，“也就一日的功夫罢了，今晚的消息，无论如何不要传出去。”
“是。”
慕容修低头看向地下的人，“至于这些人，全部就地格杀！”
“是！”
洛央拉了拉慕容修的衣袖，蹙着眉头道，“这样杀孽是不是太重了？”
毕竟她的腹中还有一个小孩子。
“若是将这些人下入大牢中，走漏消息是其一，这些人在大牢中，未必没有人。”慕容修冷道。
洛央一听就明白了，这些是必须死的。
慕容修又轻飘飘，“杀了吧。”
那禁卫军首领应了一声，便匆匆忙忙地退了下去。
慕容修拉了她的手，“我们不看这些，我带你去看看他们的书信和物证。”
洛央一笑颔首。
慕容修这是知道她绝对不肯安安稳稳去睡觉，又不想她站在大殿外头看杀戮，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