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很大的雪
如飘絮盈盈，温温柔柔体贴入微地盖在北川大地，所有景色都被白色遮蔽，无论天地山水，只剩起伏不定、错落有致的纯白！不过终归如此，人总还是要吃，要吃就得出门，城镇也好，山野乡民也罢，总得有人去做这件看似平常，却格外重要的这个过程！
北川边陲小村外，午饭时分，炊烟袅袅，十几户人家村落有致的排在狗子山下，雪依旧，只怕没有十天半月很难止住。
老徐冒着寒风站在屋外看着飘雪怔怔出神，如同雕塑一般，似乎是在为大雪纷飞的鬼天气发愁，亦或是想着他事，眉头紧凑！
“老头子，还不进屋吃饭？娃儿，摆碗碟啦！”
屋里孩童稚嫩地声音应了一声。
雕塑自然不会回话，所以老徐也没回话，徐氏或许早就习惯了老徐这般做派，哼着古怪调子，念叨着“饿死更好”之类的胡话气话，不再管这个朽木一般的老家伙，自顾自的和孩童坐在灶房享受冬日珍贵的美食节目，等下或许再贪睡一会，岂不更美！
好半晌，路过的村民扛着一捆湿漉漉的枯树枝路过屋外，才惊醒沉思中地老徐。
老徐抽出挂在腰间的长杆烟斗，掏出火折子，就这剩下的半小扎烟丝，吧嗒一口叼着烟斗，反而向着雪中走去，别看人老，身子骨却硬朗着，几步便至几丈外，没几步便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村子前头有片空地，一般用来给猎户剥皮抽筋开膛破肚的地方，此刻大雪凶狠，夹在狂风中，除了老徐，那还有其他鬼影。
老徐抽完最后一口烟丝残渣，随手把烟杆丢在一旁。
“阁下不出来一见么？”老徐对着空地突然开口。
“果然。”老徐暗道一声。
一道白色影子从纷飞大雪中漫步开来，由远及近，在老徐不远处停下，两人相距，不多不少，恰好三丈。
白袍，年轻，挺拔，俊俏，尽管空气冷冽，俊俏的面庞依旧白里透红，大雪天总会难不住一些怪人。
“你来了？”
“对，我来了！”
两人互相大量，很仔细，很认真，不漏掉一丝细节。
两人对话后，一阵沉默。
或许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对话，亦或此时无声更恰当，两人同时保持沉默。
沉默、古怪的氛围持续不好太久。
远处村里徐氏天大的嗓门已经开始为老徐喊魂，似乎老徐若再不出现在她面前，想必生生地会被这恶毒的婆娘招来天打五雷轰、七窍流血、含冤而亡。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江南陈年好酒。”年轻人掏出一壶美酒，随意往雪地倾洒，价值千金的美酒在其眼中看不到丝毫怜惜，顿时一股浓烈酒香溢满四周。
“香气悠远浓烈如火！当真好酒！可惜……哎！老朽有多久没尝过如此美酒了？五年还是六年？”
“酒不好么？”
“是好的。”
“美人不美么？”
“也美。”
“江南豆腐乳不甜么？”
“很甜。”
“既然如此，北川严寒，哪有江南快活？美酒、美人！大好风光，被你如此蹉跎，何苦来哉？”
此刻两人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规劝着迷茫的痴人。
老徐感叹，或许是命该如此。
“人一生多多少少要做点什么？留点什么？”
“比方说……”
“我儿子。”
“你竟然会有儿子？”
“人活着总要留下血脉，祖宗不敢忘，人都该有个儿子吧。”
“是这个理！几岁了？”
“七年出生。”
“恭喜。”
“不敢当。”
“可惜……”
“可惜什么？”
“命不好！”
老徐面色一僵，嘴角苦涩，好半响才低声哀求道：“能放过他么？他不该此命！他还是个孩子！”
“那谁该此命？”
年轻人嘴角上扬，脸上露出嘲讽色。
老徐嘴中满是苦涩，终归不愿恳求第二声，人活着还是要有点尊严，哪怕为剩不多，哪怕在别人眼中不值一文。
这场景，早就预料到，所以他逃了很久，也躲了很远，哪怕躲到北川，也终归躲不开这一刻。
老徐更明白，年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年轻人身后隐藏的巨人，他惹不起，天下没人惹得起，所以他宁愿躲，一年或者五年亦或者一辈子。
事与愿违，终归是躲不掉。
老徐痛苦地闭上双眼，下一秒又睁开，一改萎靡的模样刹那间变成杀气十足，右手从腰间扫过，一道青色寒芒破开雪花，露出摄人心魄的锋芒。
青勾，江湖神兵譜排行十八，是把不可多得好剑。
“你不该来的！”
“可我还是来了！”
老徐瘦弱干瘪稍稍驼背的身板瞬间挺直，爆发出嘎嘎声响，全身气劲游走，灌入右臂，脚下一点，顿时其身形如闪化光，激射向年轻人，沿途遭遇的雪花被剑光一搅全部一分为二，还未飞溅一旁，却被剑身寒芒掠过，皆化为粉末。
巅峰的一剑！
好快的一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三丈内，他有信心屠戮一切，哪怕是神灵！
一个小辈而已，真以为吃定老朽，老徐心中冷笑。
“一剑诛仙”老徐低吼一声。
年轻人被剑势所迫，目光顿时开始慌乱，他也未曾料到，这个看起来萎靡不堪，身体已入黄土半截的老人尽然会有如此剑势。
剑势大盛，三丈已至顶峰，最是难防，年轻人唯有拔剑！
“叮”
剑锋交错间，老徐一愣，竟然……挡住了。
准备三年的一剑。
年轻人嘴角上扬，老徐顿时心胆俱裂，只觉自己全身功力凝聚的一剑，碰到铁板一般，再难存进分毫。
正是新力未来，旧力已竭之时，老徐心胆俱裂间，突然对方手中一道剑光闪过！
“双手剑！”老徐惊恐道。
术业有专攻，剑术不是越多越好，而是精益求精，江湖中人向来只用一把剑，唯求一剑破苍穹，何曾想，绝无有人会剑走偏锋使用双手剑。
不过就算对方不用双手剑，以其功力只怕老徐也撑不过几招。
终归老了！
老徐但觉心口微微一凉，全身气劲顿时消散一空，眼中世界渐渐变的灰暗。
老徐突然醒悟，年轻人慌乱的眼神只怕也不过是一道幌子，让自己产生能赢的错觉，只是为了让自己最终死的更绝望。
好毒！
“我叫二师兄，别死不瞑目，哈哈！”
老徐嘴角一抽，怒急攻心，最后化为一声叹息，倒地身亡。
年轻人看着死透了的老徐，抬首看了一眼村中某个方向，最终暗叹一声，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冤有头债有主，祸不及妻儿，终究他没向老徐妻儿出手，他总归是个都市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