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金虞慢吞吞得晃到了伯牙轩。
首堂还未下课，虽然用了许多隔音得建材，可还是从各处屋舍得窗口门缝传来各种乐器得混杂声。
花金虞按照课表册找到今日上午次堂用的一间琴室。
门边挂牌，丝乙室。
这间琴室很大，里面分别排列摆着一列列古琴，箜篌。
墙上三面挂满了琵琶、阮、三弦等等。
花金虞摘下包袱，缩到最里角落靠外侧拉门得一台古琴后面。
呆着呆着就困了，趴在琴架下面呼呼睡着。
整点下堂得钟声响起，学子们陆续进来教室就坐，吵吵嚷嚷花金虞也未醒。
颜凤清进到教室，坐到常坐的琴前。袖中掏出手帕擦拭双手。
帕子搁在一旁，抬腕，看着外面池水晴空，抚上琴弦。
花金虞在梦中听到耳边铮鸣，不由皱起小眉头。
那琴声不同她以往听到的，也不同长安哥哥弹给她得琴声舒缓安宁。
琴音赛过钟鸣金石。迎瀑而上，逆着风雷雨雪而行，面前千万野马奔袭，雄浑磅礴。
曲中之音尽现蓬勃心气，但又诡旖险丽，好似波涛汹涌中踏浪而进，随时会被翻卷入无尽得苍茫。
此时教习已经来了，是一个打扮精致得温软女子。
教室吵闹，她在前面说话，学子们什么都听不见，只见她自己在那空嘎巴着嘴。
花金虞在琴架下趴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听的一会热血沸腾，一会小心翼翼，一会情绪激昂，一会………………。
这一激昂，花金虞一下子从梦中昂扬而起。
爬起身顶着琴就站了起来，握拳向上大喊了一声“向前进！！！！！”
那琴被她哐得顶翻在前面，抚琴得颜凤清被吓了一跳。
不仅颜凤清被吓了一跳，连整个教室得学子都被这一下吓得停了。
顿了会儿
前面得女教习慢慢合上自己顿住得口，清咳两声“你是哪个班得学子，我从未见过你，你也未报我的课程吧”
花金虞清醒回神，伸小熊爪揉了揉自己眼睛，看着前面得女教习行礼“我是青葵班得金，白水。先生好！”
女教习笑道“青葵班音律课应学习基础，未曾分科。不过你若是喜欢可以留下来听听无妨”
花金虞点头应声答应，退身往后坐去，一屁股正好坐在颜凤清怀里。
花金虞回头正对上一双狭长带笑得眼，眼眸温润如初夏弦月。
眉梢带俏，年纪还稚，面软不见棱角。
挺俊鼻，微扬嘴角，唇边笑意晕染，观暖沁心腑。
半束玉冠，墨发乌漆细软，余发披散肩后。
身着青衿袍，外罩了件翠绿色得短坎。
腰身纤瘦，身如修竹。
颜凤清拍了拍怀中人得肩膀，示意她从怀中出来。
示意几番，花金虞这才从那笑中微微回过神儿。从颜凤清怀里爬出来。
颜凤清起身，绕到琴架前抱起古琴，放到琴架上。
花金虞这才发现这琴比自己以往见到得要大得多，上面得弦也多很多。
爬起要去帮忙，颜凤清已经放好了琴坐回到位置上，看着花金虞笑说“你便坐在我身边旁听吧”
前面女教习授音律知识，和指法。
花金虞伸腿分坐在一旁，听得头一点一点得。
本来她盯着看旁边的颜凤清看得不亦乐乎，
可她一看他，他就回头笑回来。
花金虞偷看老被发现就有些不好意思，几次后就不再继续看了，伴着淡淡清冽竹香，靠墙昏昏欲睡。
迷糊着忽然听到响起熟悉得旋律，闭目赏听。
可是听着听着老觉得又和自己记忆中的旋律有些不同，不同处她越听越别扭。忍不住睁眼往声源处看去。
是那女教习在演奏示范今日教授得乐谱。
花金虞听的实在难受，强压忍耐。
颜凤清早发现她异样，扫过勾唇。
花金虞用了自己自认最大得耐力听完女教习弹完，立马弹起高高举手示意。
女教习奏罢，抬首。
看到后面那旁听的小童立着身，高举着缠满绷带的胳膊，笑道“这位同学，你第一次听课，听了可有什么感想啊？”
花金虞开口“老师！我觉得你有些地方弹得不对！”
女教习笑“噢？你觉得哪里不对？”招手让花金虞上前。
绷带经过她这一上午得折腾已经很松了，本来她可以不用拐杖走。
本打算明天就把这一身绷带给都拆了，反正关已经过了。
但是看詹白汤那么用心给她做了拐，所以就打算继续再装两天。
她把拐杖和包袱都放在了拉门外得后头挂着，如今女教习叫她她也来不及去另一边去拿。
那女教习也没着急，笑着等她慢悠悠得走到近前“你说说”
花金虞手中打着节奏哼道“哒哒哒，哒哒哒大哒哒，这里，还有大大大大大哒哒，这里，还有还有这里哒哒哒………”
本来很有兴致得女教习，听她哒哒得直头晕。
忍不住摇手出声打断，“你先别哒哒了，我依谱演奏，无一错处”
花金虞摇头“不对不对，听着不对”
女教习张口“那你说说哪里不对，”说完又怕花金虞得哒哒哒赶忙补一句“你说出准确得位置名称，我是哪里板眼弹错了，还是宫调错了。”
花金虞摇头“错了就是错了，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女教习抽出乐谱指给花金虞看“你知道这是什么谱吗”
花金虞一看那谱子上密密麻麻得字儿眼晕晃头。
“这叫减字谱，你可识相声律，七声调，分辩调式？”女教习道
花金虞坦然“我不知道，我没学过这些哪里会知道，但是你弹的不对就是不对。不能因你说这些天花乱坠得东西就变成对的了”
女教习生气“你不识音律，哪里知道对错！黄口小童，目中无人，不尊师长，强辨谬误”
花金虞老学究般无奈，小嘴儿叹了口气道“女先生，我虽不知道这些规矩，可我以后会学会的。
但是耳朵听到得旋律是骗不了人哒。
您却是错了。
而我确实没有看您，只单单得分辨聆听了这乐律。
我是特别特别尊重您哒，就是尊重您才跟您说错得。
您看看，您如此美貌漂亮，怎能让您演奏中有错误呢？”
女教习被气的无意识手中使劲绞着衣袖系了一排双盘同心扣，隐忍道“我没错。你个什么都不懂不识音律得小童，我好意留下你旁听，你却如此扰乱课堂。我得课堂留不下你，你出去吧”
花金虞一听让她出去更来劲儿“先生！您让我出去是承认了您确实弹的不对吗？不敢与我再谈？
再说我给女先生您提出全是好意，您怎能赶我！
若今日含糊过去，不明对错，他日其它同学还会一样弹错得。
先生如此不求甚解，怎堪为师啊。”花金虞自认循循苦口破心的说。看着身后得众学子，寻求认同神色，结果发现身后众人都一脸看神经病怪物得表情看着自己。
花金虞叹了口气无力转身。
唉，想来是没人能懂我得境界啊。
女教习语塞，抬手指花金虞。
可她那袖子两边都被她自己刚才无意识得系到了一块，这右手使力一扯往前指，左手顺着就往上抬去，身体前倾。
花金虞一看赶忙伸着手去扶她。
但花金虞矮，正面站在女教习身前，双手朝上托，朝着这女教习得身上就双手托去。
这一托女教习稳住了身型。
正捏得开心，忽然一下被推，仰躺在前排得一架古琴上。
琴声嗡嗡，花金虞吊着头看去。
觉着这么看人还挺好玩，刚好看到这人下颌系着得巾帽绳带，顺手就拽开，按着那人得头起身。
只留那学子捧着掉落得巾帽呆楞。
看着眼前双手护胸得女教习花金虞不满道“女先生。我扶您，您推我干什么？
您没看我这包得一身得伤嘛？
一点儿都没爱心。”边说边手背身后揉着自己被琴上岳山硌疼得屁股。
那女教习听到抬头，此时已经是泪盈眼眶。
双手护在胸口，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花金虞道“你！你！你如此无中生有得滋事，就是为了欺辱师长！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肮脏下流！”
花金虞一听就心中不爽了，歪着头走近女教习“先生！您自己技艺不精，误人子弟，我诚心给您指出，您不但不虚心接受还一直在刻意刁难我，拿大道理来压我一个刚刚入学得幼童！
如今我好意扶您站稳，怕您跌了，您不但不感激还骂我！这样得做法，这些话！是该从师长嘴里说出来得嘛！”
女教习气的哆嗦，口中嗫嚅。
“我看您如此美丽，心肠却如此恶毒！您知不知道为人老师说出的话，学子们都会铭记在心，并学以效仿。
您教错了，我指出来，您不承认不改正，那么以后会有无数学生固执根深蒂固得认为这就是对的，难以扭转。
我原以为您温婉，没想到您如此污蔑于我。
您这一说不怕，您可想到其它同学听到这些会如何想，您知道我单单来这书院几天就因为先生得盲目片面之言，让许多同学都与我疏远吗？
先生。
可以育人也可以毁人。您知不知道！”花金虞越说越生气，把这几天经的事，心里得郁结得不快全都抒发了出来。
那女教习靠着琴，捂着胸口泪水连连朝花金虞哭道“我没有污蔑你！你当众挑事，当众轻薄调戏与我！如此毁我名节，要我………………”
花金虞气得单手叉腰指着女教习道“那你就是蠢！固执！无知！钉嘴铁舌！还不明是非！我何时调戏您了！你若是觉得我扶您就是轻薄您，那如此不明道理脆弱敏感您还来当什么教习！连那庙堂上得菩萨都会被洒扫擦拭搬弄磕碰，您如此这般还是把自己拴个绳儿挂在树梢什么也碰不着您得好。
当教习，您真不配！”花金虞步步紧逼，最后脸贴着那女教习瞪眼说到。
女教习哇得一声痛哭失声，推开花金虞就朝教室外掩面大哭跑走。
花金虞哎呦一声，皱着脸嫌弃埋怨道“果然是不能当先生得，哪儿来得，这么不识礼教”费力得爬起身，拍了拍手掌，转头看着一排排学子都在看着她。
花金虞朝各位呲牙嘿嘿一笑，伸手脑后挠挠头，然后慢悠悠得又走回颜凤清旁边靠墙坐好。
教习都走了，教室里得学子们沉静一会儿后就商量着纷纷离去。
花金虞转头看着颜凤清笑着问他“你不走吗？”
颜凤清看着他温润笑答“不走”
花金虞就凑近一些靠过来，捧着脸，胳膊驻在腿上笑着对颜凤清说“那你继续弹琴吧，我听着。你弹的很不同，我喜欢！”
颜凤清笑，回眸双手抚上琴弦。刚弹两个音，花金虞出声“你弹的琴和我以往见的不同，这个是什么”
颜凤清顿住看她笑答“这是筝，比寻常的瑶琴等多了许多变化，指法和演奏方式也略有不同”。
花金虞点头表示明白，想到自己刚刚打断了人弹奏不好意思得虚笑，食指比着唇道“嘿，我不问了，你继续弹”
颜凤清笑，弦动，音起。
颜凤清这次弹的旋律不似刚刚，曲调舒缓平和，虽依旧能听出曲中绵绵壮阔丘壑，但好似雄鹰俯瞰迎风开阔。
花金虞听着听着又双眼皮粘连，慢慢趴倒在一旁地上呼呼睡得香甜。
如今已近正午阳光明媚，从拉门外射进来，花金虞在梦中追着阳光挪动着身体，从颜凤清得身侧右边蛄蛹到了左边阳光充足处。
阳光透过水榭外刚抽芽得合欢树枝缝隙照在翠竹一般得少年脸上，身上和弹琴得手上。
光斑随着修长手指在琴弦上跳跃。
少年唇带温笑，认真抚乐。目光偶扫到一旁笼在阳光中趴在地上睡的香甜得稚童。
阳光下尘埃翩翩而落，那稚童身姿小小，脸上还见青紫红肿，身上绑着一圈圈绷布，好似茧蛹，随时会化蝶振翅。
少年无察，笑容见深，琴声不觉渐缓。
